晴空之下,幾串泡泡打破了湖面的平靜,倒映在湖中的雲也被打碎了。
附近除了湖邊小山的茅草屋再沒有一絲人煙,哪怕有,也沒人會在乎這不起眼的水泡。
水泡不是魚兒吐出來的,卻是水下淤泥裡冒出來的。
淤泥中露着一些巨石,並不像是天然的,只感覺是被人深深插入淤泥中的,也不知插了多深。
泥濘的觸感,喘不上氣,這是那串氣泡的主人第一次擁有的感覺。
當然了,任誰在湖底淤泥中醒來都是如此。
掙扎,這是此刻最好的形容詞,扒開淤泥,手足慌亂地游到湖面,或者該說撲騰到湖面。
憑着本能和活下去的毅力,總算是得到攤在湖邊的資格,刺眼的陽光根本睜不開眼,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不知在泥裡泡了多久。
眼前這個人十七八歲,眼睛裡一絲光芒也沒有,幽黑得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自己爲什麼會被埋在水下,但是他不想去深究,他只想躺着,大口呼吸,閉着眼在這太陽下曬着。
“小子你是落水飄到這兒的?不對啊,這一身泥怎麼弄的?”
這聲音來自茅草屋邊,那裡站着一個糟老頭子,一身衣服雖是一樣破破爛爛倒也乾淨,佝僂着背,撐着一根木杖。
聽到有聲音,少年也沒在意,他累的厲害,全身真的不想動一下。
老頭兒細細一看這少年,眼中流光一閃,皺起眉頭,倒也沒說什麼,拄着柺杖悠哉地走到少年身邊,問道:“小子,從哪來的?”
“啊啊啊,啊啊——”
少年不知道老頭兒在說什麼,因爲他聽不懂,嘴巴里發出的聲音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老頭兒更是不知道。
“聽不懂,還是啞巴?”老頭兒小聲嘀咕一句也不再說什麼,輕輕踢了一腳少年示意跟他過去。
少年掙扎着起來,不知這疲倦什麼時候能過去,沒來由地就這樣跟着老頭兒走了過去。
“看這樣子你小子也不懂說話,留你一段時間學學說話識字吧,反正老頭兒我也是無聊。”
不等少年反應,老頭就拉着少年進了茅草屋。
扔了粗布衣和短褲給少年,老頭兒見這少年身還是有些髒,便指着湖又指指衣服示意他洗乾淨再穿上。
少年瞧了瞧髒兮兮的身子和老頭兒嫌棄的眼神,立馬明白了老頭兒的意思,耷拉着眼皮又回到了河邊,蹲下身洗着身子。
他有很多想問的,卻也知道語言不通,交流不便,況且他也太累了,此刻能洗乾淨睡一覺,真是比弄清自己的疑惑來的重要。
幾個月裡,少年一直跟在老頭兒身邊。
兩個人一口一個“小子”一口一個“老頭兒”,倒是誰也沒提過名字。
少年不知道自己叫什麼,老頭兒也從不說自己名字。
只要問起,老頭兒的回答永遠是:“我就叫老頭兒,既是身份也是名字。”
“到現在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除了自己姓禹。”少年話裡透着一絲淒涼,他對這個世界有了基本的認知,但這認知解答不了他心裡半分的疑惑。
“禹?早就跟你說過了,沒這個姓氏,不對,可能還真有……”老頭子說道:“什麼好像不好像,就算你姓禹了,送你個名字,你來自這湖中……叫禹木吧,天天跟個木頭一樣。”
“禹木……”少年自己喃喃着,雖說是老頭瞎起的名字,但也算自己有名字了,“謝謝,那我就叫禹木,對了,老頭兒,這個湖叫什麼名字?”
“這湖,叫未名湖,不是個好地方啊,你看到現在爲止沒有一個人來過這裡,只有我個糟老頭子在這兒呆着。”
“那你爲什麼不離開,不怕麼?”
“怕?我連天都不怕,怕這一潭死水?”
看老頭兒那不屑的樣子,禹木也沒說什麼,畢竟老年人需要尊重。
從老頭兒那學到的除了語言還是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老頭告訴他這是個武者的世界,他和老頭生活的這片山脈叫做不祥之地,旁邊便是奇濃嘉普王朝,是當下最大的國家。
禹木在跟着老頭兒的這段時間裡也受到了他一些指點,知道了武者分爲不同等級,一方面是武者自身的實力,另一方面就是武者的武器和異獸加持,強悍的御獸武者甚至有着高出自身實力數層的等級。
老頭兒沒有教給禹木什麼武技,只是每天讓他鍛體,說這是基礎。
又處了一段時間,這天,老頭兒叫來禹木。
“你出去闖闖吧,一個大小夥子成天跟着我一個糟老頭子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禹木也確實想去外邊的世界看看,便應下了。
他雖話不多,老頭兒也猜得出他滿腹疑惑,急着想去尋找答案。
來到這個世界,老頭兒是他第一個認識的人,在禹木心中他就像爺爺一樣。
禹木要走,老頭兒心裡也是有點捨不得。
“保重,別忘了修煉。”
禹木沒走多遠,轉身揮手喊道:“保重!”。
“趕緊走吧臭小子!”
待禹木走遠,看着離去的背影,又瞅了一眼身後的“未名湖”,老頭兒眼中露出異樣的光,拿着柺杖在地上寫下一個字,喃喃道:
“木?本該叫你禹墓的,這湖可是個墓湖,算了,木就木吧,叫什麼都一樣。”
踏上征途的禹木,進入山脈前,又回頭看了眼那墓湖,平靜的心情,恍然涌現無盡的不甘、悲憤,甚至能感受到那來自湖底的不安的波動,這感覺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想再逗留,快步走入山中。
不祥之地,老頭兒說這山脈裡異獸頻出,且多很殘暴,會攻擊不速之客,武者到此地大多或死或傷,因此被叫了這麼個名字。
禹木也只是接觸過挨着湖邊的山脈,並沒有走遠過,這次去奇濃嘉普王朝的路上也不知道會遇見什麼異獸。
離湖邊近一些的地方,腓腓會經常出沒,似狸似狐,脖子和背上長着長長的毛,通體藍色,這些腓腓雖然看着往往只有一兩隻,暗處卻不知道藏着多少,它們速度很快,也很有智慧。
禹木可不打算跟他們糾纏,繞着路一點點在山中前進。
入夜是個危險的時間,他找了一個山洞準備休息一晚。
老頭兒曾告訴他武者可以凝練體內真氣,散發於體表形成氣衣,氣衣通常是無色的,只有到達一定等級的武者氣衣纔會有淡淡的顏色。
禹木在老頭兒那兒得到過一套功法,老頭兒卻讓他離開墓湖後再練習,並告訴他這功法本就是屬於他的。
禹木知道現在的自己需要提升實力,應對今後可能發生的一切,盤膝而坐,靜靜地運轉着功法。
這功法運轉後體內一股充盈感不斷散發,禹木漸漸能感受到一絲真氣在體內的流轉。
而此刻的墓湖,一改往日死一般地寂靜,那一塊塊怪石開始劇烈的搖晃,似乎要從湖底拔出。
茅草屋裡熟睡的老頭兒察覺到這般變化後,冷冷地將木杖砸入地板,湖面的躁動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壓制了下去。
“沉寂了快萬年,現在還折騰什麼?是在跟老頭兒我開玩笑麼!”
老頭兒走出茅草屋,死死地盯着墓湖。
他料想這變化定於禹木有關,老頭兒曾探過禹木的神識,那神識很微弱,但讓人感到刺骨的肅殺之氣,老頭兒看到神識中殘留的信息是一部功法,也曾試着運轉卻是覺得平淡無奇,想來能存於神識之中的功法必有玄機,就轉教給了禹木。
“活於墓湖,異樣的神識,異樣的功法,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裡,這個禹木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冥冥天機,窺天!”
老頭兒一改往日頹靡之態,身上散着七彩氣衣,擡起頭,雙目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須臾間又消散開來。
“這是要瞞天?”
老頭兒已不是第一次窺伺天機,卻有一股力量排斥着他,想一探究竟卻難進一步,無奈苦笑。
他數萬年前就在這山中,也不知活了多久。
那天,兩界廝殺,神鬼隕落,暗無天日,漫天戰將就葬於湖中,老頭兒眯着眼悠哉地看着這天地變化,他不在乎兩界的鬥爭,倒是對這神鬼隕落之地有些興趣。
這隕落神鬼之湖,縱是老頭兒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卻進不去半分。
直到戰後,無數巨石插入湖中,老頭兒才察覺到禁制有了些許變化,自由出入湖中已不再受阻,卻仍是窺不得這湖下的一絲玄機。
老頭兒參不透的事情沒幾件,倒也是個懶散性子,參不透便參不透,獨自又躺着搖椅睡覺。
這萬年間,湖底偶爾也有些動靜,老頭兒一開始也有些奇怪,後來倒是習以爲常了。
直到禹木從湖中出現,老頭兒嘴上雖是打趣兒,卻是動用神通細細探查過這個少年,本以爲是復活了的神族或者鬼族,卻察覺不出禹木是神體或是鬼體,平淡的倒像是一介凡胎。
老頭兒教導禹木,讓他去歷練,也是想看看這個少年身上到底藏着什麼。
他從來不怕被誰算計,哪怕是天,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同樣被安排在這盤瞞天大棋之中,只是被勾起了興趣了。
湖面歸於平靜後,一如往昔,老頭兒嘴角上掛着笑容,眯着眼,頹靡得躺在搖椅上,不知道睡了還是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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