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擡起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跟了一步:“是我莽撞了,咱們到屋裡說話。”李恬已經緊挨門檻站着,只好跨過門檻,往後退站到翠薇居門檻內,四皇子緊跟進門內,卻警惕的左右轉頭看了看問道:“裡間你看過了?”李恬一聲不吭,滿心期望他進去探看一圈,自己就可以藉機跳出門外逃之夭夭,可四皇子問了李恬一句,不等她答話,就低聲輕笑道:“是我糊塗了,這幾日,你可還好?”
“四爺有什麼話請趕緊說,這樣越禮的事,傳到外頭,與四爺的名聲也有礙。”李恬繃着臉道,四皇子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她,柔聲寬慰道:“你放心,沒人知道,你生氣和笑一樣好看,真是顰笑皆風景。”
“四爺到底要說什麼話?!”李恬急眼了,四皇子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只顧低頭看着她的手和手裡的帕子,這帕子還是和上次一樣的素白色,邊角繡着淺綠的碎花,四角綴着四個碧透瑩潤的翡翠珠,四皇子忍不住伸手捏住帕子一角的翡翠珠笑道:“你的帕子都要綴珠子的?上次綴的珍珠,這次的翡翠珠也極好。”
李恬用力抽回帕子,焦急的瞄着假山後。
翠薇居外那一片層欒疊嶂的假山中,遠遠的一處山洞裡,五皇子彎着腰,姿勢奇特的半蹲半站在一個半人高的狹小山洞裡,透過嶙峋的山石縫隙,興奮的看着翠薇居方向,可惜離的太遠,看不清楚,要是能靠近些就好了。
“別怕,”四皇子眼裡看不見別的:“我就想和你說說話兒,我平時不大跟人說話,嬤嬤們說我小時候就這樣,常常大半天一聲不吭,連阿孃也說我惜言如金,我就是懶得跟她們說話,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想和你說說話兒。”
李恬聽的苦不堪言,瞄着翠薇居外的小徑道:“四爺真有意思,你我素不相識,連面也沒見過兩回,怎麼就知道我是個能聽你說話的?四爺就不怕所託非人?”
“誰說沒見過幾回?”四皇子笑着細數道:“去年咱們就見過一回,那是頭一回,你還穿着孝,一身素白,真如世外仙子一般,第二回,你和那幾位娘子演碧澗流泉,那份清雅令人神往,你那天一身淺丁香衣裙,真是好看,蔣家文會上,你的岸邊我在船上,前兒城外偶遇,今天是第五回了。”李恬聽的心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四皇子低頭看着她,突然伸手拉下她手裡的帕子,李恬瘁不及防,被他奪去帕子,急擡手去奪,四皇子微側身閃過,幾步間,兩人已經轉了位置,四皇子背靠着花閣門面朝屋內,李恬不敢再上前爭奪,往後退了半步,警惕非常的看着他。
四皇子將帕子順進袖子裡,低頭解下腰間的一塊黃玉龍佩,遞到李恬面前溫聲道:“這塊玉佩是我冠禮那天,阿爹賞給我的,你拿着,且放心,我必遣人上門提親。”李恬哪肯接這玉佩,下意識的又往後退一步道:“蒲柳之質登不得皇家玉堂,求四爺放手饒過……”沒等她話說完,門外小廝沉聲稟報道:“爺,有人過來了。”四皇子臉上浮起層惱怒,明顯對這來人很是惱火。大步上前,伸手捉住李恬的手,將玉佩塞到她手心裡,彎着她的手指捏住玉佩,連手帶玉佩緊握在兩手間道:“我走了,玉佩收好,別讓人看到。”四皇子低頭看着李恬,突然拉起李恬的手低頭吻了下,鬆開手急步跨出門檻,大步流星往假山對面的小徑走了。
李恬長長透過口氣,伸手扶着住花閣門,只覺得腿都是軟的。
悅娘從假山後躍進屋裡,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恬道:“還好,哪兒都好好兒的。”
“你眼看着卻不救我?!”李恬指着悅娘氣急敗壞,悅娘攤手道:“怎麼救?那兩個小廝功夫都不錯,假山那頭還有兩個,要是就一個,我衝出去撂倒,保證不鬧出動靜,這一共四個,我要是衝過來,指定得打起來,你想讓我和他們打的乒乒乓乓?那是皇子,我衝出來一通好打,還不得把我當刺客拿了?再說,你不也沒什麼事麼。”
李恬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情,可那滿肚子的委屈和怒火卻無處發泄,低頭看着手裡的玉佩煩躁道:“這東西怎麼辦?”
“是塊好玉,你不想要還不容易,扔了得了。”悅娘探頭看了一眼建議道,李恬深吸了口氣,無語的看着悅娘,這玉佩色近明黃,雕着盤龍雲海,這哪是能隨便扔的東西!
“她們來了。”悅娘提醒了一句,李恬忙將玉佩順進袖子,假山後,青枝急衝衝奔在前頭,蔣珊和徐潔半走半跑的跟在後面,走的臉色微微發紅。
青枝看到悅娘和李恬神情平和的站在翠薇居門口,大鬆了口氣,腳踝一軟,竟踉蹌着往前撲跌了兩步,蔣珊微微喘着氣,看着李恬笑道:“到底什麼好東西?青枝這丫頭只顧伸着頭跑,問她什麼樣的好東西急成這樣?她也不說。”徐潔跟在後面,氣喘連連的在臺階下停下步子,不停的用帕子扇着風。
“有一隻雀兒,金光閃閃,拖着長長的尾巴,也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的,想讓你們過來看看認不認得,可惜已經飛走了。”李恬下意識的捏了捏袖子裡的玉佩笑道。
“還有金光閃閃的雀兒?說不定是阿珂家養的呢。”蔣珊驚奇四下轉頭道,徐潔也跟着四下張望,悅娘瞄着李恬沒說話,李恬下了臺階,和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搖頭道:“不象是家養的雀兒,看着華麗得很。”
袖子裡的玉佩沉甸甸墜的難受,李恬心神不寧的和兩人說着雀兒,穿過假山,沒走多遠,突然停住步子,看着兩人不好意思道:“你們兩位先回去,我得……去淨淨手。”兩人笑應了,帶着丫頭各自回去,李恬帶着悅娘、青枝往旁邊小徑走了幾步,轉過個彎,悅娘看着李恬道:“想出法子了?”
“嗯,”李恬隨口應了一聲,站着仔細盤算着南寧郡王府的佈局,要招待四皇子,必定要選園子裡景色最好的地方,應該就是景雲閣附近,李恬又想了一會兒,帶着悅娘和青枝,沿着條花木繁盛的僻靜小徑,急步往離翠薇居不遠的景雲閣方向過去。
“怎麼辦?”悅娘眼裡閃着興奮,躍到李恬前面回頭問道,李恬沉聲道:“能怎麼辦?還回去,他既然在這裡,必是今年這花會連上了文會,既是文會,來這府裡肯定不只他一個。”
“你說這事,是不是蔣郡王妃?”悅娘和李恬並排,擰着眉頭湊過去低低問了一句,李恬臉色陰沉,沉默着走了一會兒,才聲音低落的答道:“還能有誰?上回演碧澗流泉的關節原來在這裡,唉!”李恬的嘆息透着說不出的況味,悅娘想了想,恍然明白道:“這是說,她早就開始算計這事了?你這個舅母,怎麼還是一心要把你攀個高門?聽說這舅母也是你外婆挑的,怎麼挑了這麼個人?”
“南寧郡王那樣的,能攀上南陽蔣家,挑個這樣的就不錯了。”李恬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她若不是眼皮子淺,貪着王妃的尊貴,怎麼肯嫁給南寧郡王那樣不成器的?南寧郡王如今老了,鬧騰不動了,年青時候和清江侯世子有什麼分別?外婆也是沒辦法。”
“唉,也是,她怎麼着也比徐夫人強些,至少自己府裡打理的還算明明白白,我覺得她有點不自量力,老想摻合外頭那些大事,她哪有那本事?”悅娘江湖出身,壓根沒把四皇子和那塊玉佩看得有多重,不過就是你喜歡我,我不喜歡你麼,有什麼大不了的?她這關注的重點很快就從玉佩轉到了南寧郡王府的八卦上,李恬拍了她一下道:“凝神聽着動靜,別撞着人。”
“嗯,沒人,走吧。”悅娘忙收了八卦之心,凝神聽着周遭的動靜,和李恬並排疾步往前走,青枝提着裙子,掂着腳尖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三人很快就到了景雲閣附近,文會果然開在這一處,悅娘掩着李恬,隱在處繁盛的花木後,離的遠遠的打量着前面三三兩兩散在各處說話的諸人。
“想好扔哪兒沒有?”悅娘挨個打量着衆人,低低問道:“人倒不多,好象都是熟人。”李恬沒理她,只顧挨個瞄着衆人,好半天,才低聲答道:“得尋個識貨的,最好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東西,揀到直接給他送過去,這東西一定得還到他手裡,還不能鬧的衆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