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瑤仙呆了片刻,咬着嘴脣點頭道:“嬤嬤的意思,這事都是太婆挑唆的?”
“瞧二姐兒這話說的,哪能這麼說呢,那可是長輩,二姐兒是聰明人,這麼明白的事還能想不明白?我這話就是白說說,二姐兒可別往心裡去。”吳婆子見俞瑤仙明白了她的話意,就開始往外撇清,俞瑤仙垂着眼皮想了好一會兒,起身拉過俞志宏,兩人走到屋角嘀嘀咕咕商量了大半天,俞瑤仙轉身看着吳婆子謝道:“多謝嬤嬤指點,我和哥哥這就去求徐家舅爺。”
“二姐兒這孝心真讓人感動,”吳婆子抽出帕子,裝模作樣來回按着眼角:“能不能接回姨娘,可就看二姐兒和大哥兒了,這前前後後都得想好,頭一條,萬一要是舅爺不肯見你和大哥兒怎麼辦?”俞瑤仙楞住了,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吳婆子殷勤非常,不等俞瑤仙發問就上前獻計道:“照我看,二姐兒和大哥兒也別直接去尋舅爺,一來說話不便,二來舅爺只怕還在氣頭上,這人在氣頭上,怎麼着都難說話,二姐兒和大哥兒不如去求求黃夫人,女人家心腸都軟,再說今天這事她又不知道,指定比求舅爺管用,若是黃夫人不肯見你和大哥兒,你們就跪在他們府門口,跪到她見你們爲止。”
俞瑤仙聽的連連點頭,這話確實怎麼聽都是替他們打算,吳婆子暗暗舒了口氣,退後半步,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通道:“我看不用梳洗換衣服,就這樣去,這樣纔好,咱們去不就是求着人家可憐心軟的?我這就讓人備車,到了徐家別怕,就是哭,怎麼可憐怎麼哭,二姐兒和大哥兒可得趕緊了,若是姨娘被人帶出了城,就算徐家吐口也沒法子了!”俞瑤仙交待了俞志堅幾句,和俞志宏急忙出了門,跟在吳婆子身後一路小跑進到二門,二門裡車已經備好,兩個跟出門的婆子也打扮停當等着了,吳婆子侍候兩人上了車,看着車子出了大門,長長舒了口氣,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月亮門後,錢婆子閃身出來,和吳婆子並排站着,嘀嘀咕咕說笑了一會兒,往後角門尋姚嬤嬤回話去了。
黃夫人好不容易打發走俞瑤仙和俞志宏,只氣的撫着胸口喘氣不均,再怎麼庶出也是侯府小娘子,一點臉面也不要,跟潑婦似的倒在她們府門前又哭又叫,這發賣她們老子娘,關徐傢什麼事兒?!黃夫人不停的捶着胸口,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這樣的庶子女,看着就讓人堵心生氣,看看這話說的,都是她們太婆挑唆的,哪有晚輩這麼挑長輩不是的?連她們父親都有不是,這哪是爲人子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別說沒有不是,縱有不是,爲尊長諱這樣的大禮兒都不要了?這樣的庶子女,往後都是敗家殃族的禍害!
可這話又說回來,黃夫人捶着胸口的手呆在胸前,一時想出了神,無風不起浪,這一對沒規矩王法的禍害說的那些個話,編可編不了那麼順溜沒挑處,前兒蔣郡王妃過府說話,也含含糊糊提到這陳夫人,她這個小姑子雖說老實沒本事,可也不至於被一個小妾氣的幾乎丟了命,只怕真是這個陳夫人在背後撥弄是非,要這麼說,這事就對得上,說得通了,這繼母也沾個‘母’字,小姑子那樣恪守規矩的人,絕不肯做一星半點不孝的事,沾上陳夫人,就連說一說、訴訴苦,那也是違了孝道的大事,她也只好萬事悶在心裡生氣,要說起來,這惡婆婆折磨死媳婦可不算什麼稀奇事!
黃夫人想到這裡,這口悶氣悶的更深了,只悶的站起來,掀簾子走到廊下,深吸深吐了好半天氣,也沒能把胸口那口悶氣吐出來,轉回屋裡坐着喝了半杯茶,扔了杯子,站起來出門沿廊下轉了兩圈,打定了主意,要了車往徐尚書府上尋嫂子高夫人說話去了。
東華門外的木記湯麪館不好再去,五皇子秦琝又忘不了木記這湯麪的好味道,只好另換地方,又要清靜又不能願意跑太遠,也就西角樓不遠的啓聖院街木記了。
一大早,五皇子從左掖門出來繞到啓聖院街,推門進了木記湯麪館,剛坐下舒舒服服抿了口茶,木記就這點好,連這茶也不肯苟且,一喝就知道是今年新出的上等新茶,這水也好,必是城外哪一處的山泉水,五皇子誇了一句,正要轉頭問浚糟是哪裡的山泉水,麪館門‘吱’的一聲被人推開,一個白衣藍裙的俏麗丫頭步履輕快的跳進門檻,揚聲叫了句‘牛掌櫃’,話音未落,一眼看到五皇子,睜大眼睛、半張着嘴呆在了那裡,丫頭後面,李恬已經跨進門檻,正低頭將帷帽取下。
銀樺睜大眼睛愕然看着五皇子,五皇子睜大眼睛愕然看着李恬,李恬帷帽取了一半,覺出不對,急擡頭,正看到瞠目結舌的五皇子,也愕然怔住了。三個人都是一臉愕然的大眼瞪小眼,李恬最先反應過來,把帷帽往頭上一按,後退一步出來,見銀樺還怔着,又急回手拉了把銀樺,銀樺慌亂就地轉了個圈,提着裙子,跟在李恬身後落荒而逃。
五皇子手裡的摺扇總算動了下,卻‘啪’一聲掉在桌子上,急忙抓起摺扇,一下子跳起來,往門口奔了兩步,眼看到門檻了,卻又急急剎住步子,連往後退了兩三步,不行,得等等,這麼腳趕腳的急奔出去,讓人看見了,不得以爲自己這是追着人家小娘子出去的?
這真是,見了鬼了,她怎麼跑到這家鋪子來了?難不成自己躲四哥,她也躲四哥?她又不知道四哥去木記等她,難道就是巧了?這巧的不是要人命嘛!四哥連等她幾天等不到,自己倒在這裡撞見她了,這要是讓四哥知道了,得怎麼想?大哥得罪不起,四哥更得罪不起!真要了命了!京城這麼多木記,怎麼偏跟她撞到一起?真是倒黴催的……五皇子在鋪子原地連轉了七八個圈子,牛掌櫃站在廚房門口伸頭看着他,被他轉的頭暈。
五皇子湊到門口,往左探頭看看,再往右探頭看看,見李恬的車子走的看不見了,趕緊溜出湯麪館,上馬往和李恬相背的方向連轉過兩個巷口,這才安下心來。
五皇子騎在馬上一聲接一聲的嘆着氣,摸了摸肚子,晃在馬上仰頭看天呆想了半晌,東華門外不敢去,這碗麪他想了好些天了,不吃到嘴裡實在對不起自己,堂堂一皇子,總不能連碗麪也吃不上吧,五皇子牙痛般咧了咧嘴,擡鞭子吩咐道:“去麥梢巷吧。”
五皇子騎在馬上一路晃到麥梢巷木記,時辰還早,麥梢巷木記也是鋪門虛掩,還沒到大門敞開待客的時辰,五皇子左右看了看,在鋪門前下了馬,將馬鞭扔給小廝,撣了撣衣襟,‘譁’的抖開摺扇,安安閒閒踱步上前,伸手推開店門,只驚的腳下一個踉蹌,手裡的摺扇翻着跟斗掉進門檻內,自己差點被低矮的門檻絆撲在地。
鋪子裡,那個白衣藍裙的丫頭正彎腰拿帕子擦着桌子,桌子後面,李恬正端坐喝茶。
五皇子連摺扇也不要了,轉身奔到馬前,從小廝手裡搶過繮繩,翻身上馬,打馬就走。李恬嗆的茶水噴了銀樺一身,丟了杯子直奔出麥梢巷木記,連帷帽也沒來及戴,一路奔到巷口車前,銀樺跟在李恬身後,驚弓之鳥一般,兩人連滾帶爬上了車,銀樺爬到一半,不等李恬吩咐就急叫道:“快走快走!”悅娘咬着塊銀絲糖看傻了眼,愕然而茫然道:“今天這是怎麼啦?一個兩個都撞鬼了?”
“快走快走!不得了了,又撞見他了!”銀樺滾上車,車子急啓動奔出,銀樺被車子顛的先往後再往前撲在車廂門上,悅娘一把拉住她,將她推回車裡,掀簾探頭進去,看着李恬問道:“又碰到了?怎麼這麼巧?”
“嗯,”李恬臉色微微發白,面沉如水,深吸了好幾口氣,看着悅娘道:“我和銀樺這就回府,煩你跟一跟他,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悅娘急忙擺手乾脆拒絕道:“沒法跟,他身邊明裡有一個,暗裡還有幾個人一直跟着,那幾個人都不在我之下,我跟不了。”
李恬驚訝的看着悅娘,悅娘解釋道:“黃家是大行商,商家跟我們江湖淵源最深,你外婆都能請得動我,黃家請個十幾、幾十個江湖高手更不是什麼稀奇事,還有那個四皇子,身邊明裡暗裡也都有人跟着,這些皇子身份貴重,肯定都有人貼身護衛,你可別打主意讓人跟蹤他們,當心惹出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