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寧郡王府,蔣郡王妃聽了門房婆子的稟報,皺起了眉頭,徐夫人病成那樣,清江侯和世子倒心寬悠閒,這花會該怎麼開還怎麼開,蔣郡王妃壓下心頭的那些傷感和惱怒,想了想吩咐道:“叫那婆子進來,我有話問她。”清江侯府送帖子的婆子進來,蔣郡王妃居高端坐,看着婆子磕頭見了禮,擡起根手指客氣卻冷淡的吩咐道:“起來吧,你們世子夫人病着,今年這花會誰張羅的?”
“回王妃話,是我們太太張羅的。”婆子恭敬答道,蔣郡王妃聽糊塗了:“你們太太?你們太太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
“回王妃話,我們太太就是我們世子爺的如夫人,洪太太,我們太太說了,她在府上恭候王妃和諸位夫人、太太。”婆子擡頭掃了蔣郡王妃一眼,話說的極其痛快順溜,蔣郡王妃不敢置信的圓瞪着眼睛,指着婆子問道:“一個姨……這太太,這如夫人,你們世子爺……你們世子爺必定知道,那你們侯爺呢?陳夫人呢?”
“回王妃話,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知道我們太太就是我們太太。”婆子恭敬客氣的繞着口令,蔣郡王妃深吸了口氣,看着婆子問道:“別家,也是這麼你們太太恭候人家夫人、太太的?”
“回王妃話,那自然是,我們太太規矩大,最講規矩禮法,我們太太恭候諸位夫人、太太這話半分也錯不得。”婆子認真的答道,蔣郡王妃聽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氣又好笑的看着婆子,連打賞也欠奉,只揮手吩咐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婆子告退出去,蔣郡王妃呆坐了片刻,長嘆了口氣,拿起帖子遞給旁邊侍候的婆子吩咐道:“把這個拿給趙姨娘,就說我的吩咐,清江侯府這花會就請她走一趟吧。”
清江侯府這場隆重的花會剛派完帖子,那句‘我們太太恭候諸位夫人、太太’就成了收到帖子各府裡的笑話兒,這麼一恭候,各家夫人、太太若真是去了,豈不成了和姨娘平等論交情了?
蔣郡王妃也顧不得蔣尚書府上的花會了,急忙要了車,午後就緊趕着出門往法雲寺旁的別院過去,清江侯府這簡直就是寵妾滅妻,這事可萬萬容不得了,這太太、如夫人都稱上了,再這麼縱下去,那下一步豈不是要害了徐夫人,她洪姨娘要扶正當夫人了?
蔣郡王妃趕到別院,徐夫人正休睡未醒,俞瑤芳接了蔣郡王妃進去,陪在上房東廂說話兒,蔣郡王妃憐惜的撫着俞瑤芳的鬢角,低聲問道:“你阿孃這兩天好些沒有?”
“好多了,”俞瑤芳綻放出滿臉喜悅的笑容:“昨天胡太醫過來診脈,說我阿孃脈象明顯見好,如今調了個方子在吃呢,剛搬過來時,阿孃也就能跟我說小半刻鐘的話,就累的說不下去了,昨兒個跟我說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的話,還看着我做的半天針線,我讓她歇着,她說還沒覺得怎麼累呢。”
“阿彌陀佛,”蔣郡王妃喜悅非常的連唸了好幾句佛:“好人有好報,這就好,你阿孃這是熬過去了,這都是你的福氣。”
“嗯,我也是這麼想。”俞瑤芳喜色滿面,看着蔣郡王妃,想了想低聲道:“阿孃這病都在一個‘氣’字上,從搬到這裡,外頭那些不好的話我統讓人攔在外頭,半句不許傳進來,阿孃再沒聽到過讓人生氣的話和事,這才一點點好起來,您……”俞瑤芳爲難的看着蔣郡王妃,蔣郡王妃多明白的人,忙點頭道:“你這意思我懂,不能再給你阿孃添堵,不管什麼事,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先放一邊,讓你阿孃養好身子最要緊,你這孩子真長大了,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咱們就揀她聽了高興的喜事兒說,但凡讓人聽了厭煩不高興的事,咱們統不提就是了。”
俞瑤芳舒了口氣,看着蔣郡王妃不好意思道:“這是您大度體諒……”
“瞧你這孩子,跟我還見外,我瞧着你跟阿珂有什麼分別?你比阿珂懂事,”蔣郡王妃頓了頓,看着俞瑤芳遲疑道:“你們府上開花會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嗯,姚嬤嬤來過一趟,跟我說了這事,”俞瑤芳點頭應道:“說在家裡都讓改口叫上太太了,隨她去,我只守着阿孃,只要阿孃病好了,這些也算不得什麼事。”蔣郡王妃長長的舒了口氣,拉着俞瑤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道:“你這孩子真長大了,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經了事到底長大的快,聽你這話就知道你什麼都明白,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多說,你阿孃的身子最要緊,等你阿孃病好了,再好好收拾這些污糟爛事,先讓她們爛透了也好,她真做出這種事,倒讓人放心了,這就是個傻子,這麼讓人叫幾聲太太,有什麼意思?不過是自己哄自己,半分用處沒有,反還落了把柄出來,等你阿孃好了,也不用怎麼樣,你只管把這話說到你舅舅家,收拾她是極容易的事。”
“嗯,多謝王妃指點,如今我誰也不理會,只管侍候阿孃養病,跟我阿孃的病相比,什麼都是小事。”俞瑤芳仰頭看着蔣郡王妃道,兩人正說着話兒,藤黃掀簾進來稟報道:“王妃,大娘子,夫人醒了。”俞瑤芳忙跳下炕,伸手扶下蔣郡王妃,一起往東廂看望徐夫人去了。
蔣郡王妃眼見徐夫人果然比前些天好了很多,心裡放下塊大石頭,也不敢多累着徐夫人,陪她說了一兩刻鐘的話,就告辭出來,俞瑤芳將她送到二門裡上了車,蔣郡王妃掀起車簾揮手別了俞瑤芳,直到車子出了別院大門,這才放下簾子,輕輕嘆了口氣,往後靠在大靠枕上閉目養神。
徐夫人這病真真都是氣出來的,說小妾作耗,其實這作耗的是男人,當年王爺迷上那個狐狸精一般的軟玉小姐,花了兩三萬銀子把她贖回來,萬事由着她的性子,那個軟玉在王府不就是這樣橫行無忌,比洪姨娘這會兒還厲害,自己那時候懷着大郎……蔣郡王妃心裡酸楚的鼻酸淚涌,那時候她孃家剛搬回淮陽老宅,連個能說話的人也沒有,要不是林老夫人得了信兒,趕到府裡提腳把軟玉賣了,誰知道後頭得生出什麼樣的事來?!大郎都不一定能生的下來,王爺是個混帳性子,年青時候四六不分,無知無畏,就怕他姑母,若不是林老夫人,自己也不一定比徐夫人好哪兒去,徐夫人當年也懷過幾胎,都沒保住……
蔣郡王妃睜開眼睛,怔怔的看着車簾縫隙處晃動的光亮,想着死去的林老夫人,心裡悵然若失,五味俱全,半晌,突然敲了敲車廂吩咐道:“去趟法雲寺。”她想給林老夫人上柱香。
清江侯府的花會熱熱鬧鬧的開始,卻尷尬非常的匆匆結束。
這場花會,一多半的人家是遣了姨娘來的,餘下些後知後覺、還以爲和往年一樣親自過來的夫人、太太們一進二門,見高調迎出來的‘太太’居然是洪姨娘,再發現來的、留下的竟都是姨娘,這臉上哪裡掛得住,再怎麼着也不能和姨娘一處賞花論交情不是,性子柔和客氣的,還尋個藉口,那脾氣不好的乾脆當場撂了臉子,轉身就走了。
洪姨娘花了無數心血、寄了多少希望的花會,硬生生辦成了京城獨一份的姨娘聚會,洪姨娘要的是攀進京城夫人、太太們的圈子,哪有心思跟姨娘們應酬攀交,這場花會連午宴都沒開始就散了。
陳夫人託病在後院上房,一刻鐘一趟的打發人打聽花會的信兒,興致盎然的聽婆子流水般回稟,哪個府裡來的哪位姨娘,哪家夫人當場發了脾氣,哪位奶奶連車也沒下就走了,只聽的咯咯笑個不停,賤人就是賤人,想一步登天,做夢呢!
清江侯世子俞盛世盯上樓店務的肥差直盯了足有一兩年了,趕着這一陣子樓店務有了空缺,戶部他攀不進去,可吏部尚書徐緒翰可是他夫人沒出五服的堂哥,這些天他天天往徐尚書府上報到,雖說見不着徐尚書的面,可跟幾個幕僚清客聊聊也行,指不定誰替他說上句話,這差使就能得了。在小小的樓店務安排個人,在徐尚書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想到這個,俞盛世心裡升起股煩惱,要是夫人肯替他過來說句話,也就是一句話的事,這差遣早得手了,還用得着他這麼天天過來陪這個小意?也不知道夫人病的怎麼樣了,自己這麼忙着,也實在沒空,好在洪氏是個賢惠的,必定打點的妥妥當當,說起來,自己也就是有洪氏這麼個美貌賢良的妾侍,算是件有福氣的事,旁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