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剛走上大廳臺階,俞瑤芳就從靠門最近的角落裡滿臉喜悅的笑迎出來,徐夫人臉上帶着勉強的笑容,跟在後面從角落裡站出來,蔣郡王妃緊忙上前幾步,親熱的一把拉起剛曲了半膝要行禮的俞瑤芳笑道:“哪那些禮?你們姐妹一處玩去。”說着,將俞瑤芳往後送到林珂和李恬一處,轉身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徐夫人的手,一邊拉着她往大廳裡進,一邊親熱的不見一絲異樣的笑道:“這幾個月怎麼不到我們府上去了?讓人請你也請不動,真跟我生氣了?你這脾氣也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你疼她,我也一樣,哪能少疼了?你看看,後來那事不也好好的了?還生氣呢?”
“哪生氣了,這一陣子忙,你也知道我們府裡的事……”徐夫人意外於蔣郡王妃的態度,有些不好意思的趕緊找話解釋,蔣郡王妃一臉舒心的笑容:“那就好,你們府上的事,唉,你也該硬氣些,這事咱們回頭再細聊,今天不提這窩心事,你進去賀過壽了?”
“還沒有,剛到,瑤瑤說要等阿珂和恬姐兒一起。”徐夫人神情寥落中帶着濃濃的不自在,她本來就是個面皮薄不愛四處走動的,相熟的人家不多,這東陽郡王府更是極少往來,一年也就是來拜兩回壽,一回老夫人,一回劉郡王妃,這一陣子清江侯府裡大事小事又鬧的厲害,說是俞瑤芳要等林珂和李恬,倒不如說她也想等等蔣郡王妃一起,把年前那事說開,至少有個說話的人,省的在這份繁華熱鬧中煢煢孑立的難受。
蔣郡王妃明白她的脾氣和心情,拉着她一邊往裡進,一邊笑道:“他們府上這份熱鬧,熱鬧的太過了,一進門就吵的人頭痛,我來的時候就想着了,今天無論如何得尋到你說說話,你們府上那些事我影影綽綽聽到不少閒話,不放心得很,正想尋你問問,從二門一進來,就一路張望尋你,這麼些人,正愁着怎麼尋到你呢,咱們趕緊進去賀壽,賀了壽就好安心尋處好地方坐着說話去了,一會兒人還得多,咱們今天也不湊什麼熱鬧,等會兒尋處清靜的地兒,就坐在一處說說話兒算了。”
徐夫人和蔣郡王妃解開了年前的結,心情鬆馳多了,蔣郡王妃這番話正說到她心坎裡,忙笑應了,兩人低聲說着話兒,一路往裡面正堂進去。
李恬四個人跟在後面進到正廳,依年紀排了序,蔣姍站在最前,林珂居末,齊齊給劉郡王妃磕頭拜了壽,劉郡王妃擡手把四人叫到面前,先拉過蔣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轉頭和蔣郡王妃笑道:“這就是你侄女兒了?生的真是好,到底是江南的女孩兒,你看這水靈的,真讓人不知道怎麼愛才好。”說話間,旁邊丫頭已經託了一對赤金嵌寶蝦鬚鐲遞上來,劉郡王妃取了鐲子套到蔣姍手上笑道:“戴着玩吧,以後常跟你姑母來玩,可別見外。”
蔣姍曲膝謝了,劉郡王妃又拉過李恬看了看笑道:“清減了些,氣色倒還好,趕緊往後頭給老祖宗和大長公主磕個頭去,這半年多沒見你,老祖宗和大長公主都惦記的很呢。”李恬忙笑應了,和林珂三人辭了蔣郡王妃等人出來,先往後面花廳給東陽郡王府孫老夫人和寧國大長公主等幾位老夫人磕頭請了安,陪着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告退出來,往園子裡玩樂去了。
蔣郡王妃帶着徐夫人和幾家相熟的老夫人、夫人說笑應酬了幾句,剛在大廳裡尋了處視野開闊的安靜角落坐下,就聽外面一迭連聲的通傳,東陽郡王世子葉樹盛陪四皇子進來給劉郡王妃拜壽了。四皇子一身寶藍長衫,戴着只小巧的金冠,看起來英俊非常,劉郡王妃榮耀歡喜的臉上放光,連聲吩咐快請,勉強按捺住坐着沒迎出來。
葉樹盛側身略前半步,讓着四皇子來到劉郡王妃面前,劉郡王妃上身微微前傾,客氣中透着濃濃的恭敬,四皇子剛拱手要揖下去,劉郡王妃就急急的吩咐道:“快扶起來,哪要行這樣的大禮,四爺能來,這心意就到了。”
劉郡王妃聲音剛出口,葉樹盛已經上前一步,恭敬的扶起還沒揖下去的四皇子,四皇子也不堅持,順勢直起身子,笑着說了兩句吉祥祝福話兒,就隨世子退了出去。
眼看着四皇子出了大廳走遠了,廳內才由靜寂驟然熱鬧,議論聲嗡嗡喧起,徐夫人輕輕舒了口氣,她剛纔真有點小緊張,蔣郡王妃出神的看着門口,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低聲感嘆道:“四爺這樣的人品,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娘子。”徐夫人繃不住笑道:“您看您……您就別替古人操心了,隨便他便宜誰去,反正咱們沒那福份,咱們也不要那福份。”
“阿珂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孩子,瑤瑤心眼倒夠,就是想不起來用,這孩子隨你,心地太純良,這倆孩子真都不是那塊料,沒那個福份,倒是恬姐兒,心計人品,都夠得上這份大福。”蔣郡王妃看着徐夫人低低的認真道,徐夫人驚訝的看着她,連連擺手道:“您怎麼會這麼想?這算什麼大福?恬姐兒人是好,可她那樣沒個父兄家世支撐的,嫁了這樣的人家,得累成什麼樣?這帝王之家,尊貴是天下第一尊貴,可若說福份,還真是算不上,說起來,我就覺得冷家真是不錯,冷家那哥兒我見過兩回,真是可惜了,要不,再託人去說合說合?”
“這還怎麼說合?”蔣郡王妃眼裡閃過絲失望,這徐夫人就是個死讀書讀傻了認死理兒的,往後這話可不好再在她面前提起,不然又得惹出她那句兩個周全來。
“他家不算什麼,冷家哥兒也就那樣,算不得好,好人家多着呢。”蔣郡王妃不鹹不淡的堵回了徐夫人的提議,嘴裡說着閒話,心裡卻暗自度量着東陽郡王府的安排,想着林雯說的那處會文的地方,那地方離孫老夫人所在的花廳最近,先到那邊看看再說。蔣郡王妃打定主意,嘴裡轉着話題笑道:“你看看,一會兒功夫,這裡的人就多成這樣,真讓她們吵的頭痛,聽說孫老夫人那邊叫了雜劇班子,在那邊花廳歪着看戲取樂呢,老夫人一向愛清靜怕吵,那一處必是清靜的,咱們不如去那兒躲躲清靜去,正好給孫老夫人問個安,你看呢?”
這樣的提議徐夫人哪有不肯的,兩人出來,不緊不慢的轉到後面花廳,這一處果然人少多了,也清靜多了,蔣郡王妃和徐夫人給孫老夫人等人行福禮問了安,陪着奉承了幾句,就在離老夫人不遠處尋了處地方坐下,支着耳朵凝神聽着老夫人和寧國大長公主等人說話,留神算着看能不能尋到什麼機會,雙眼看着前面的戲臺,看似專心卻目無焦距,看戲沒心思,跟徐夫人說話就更沒心思了,徐夫人只當她看戲看的專心,也不再多說話,轉頭看着戲臺,細細欣賞起戲臺上幾個小唱名角兒的唱腔來。
宴後,諸僕婦丫頭收拾妥當,重又上了茶湯點心,臺上開始演起整本的雜劇來,東陽郡王府請雜劇班子,一向是請最紅的那一班,時下外頭最紅的,就數玉堂春這齣戲了,俞瑤芳和蔣珊都沒看過這齣戲,林珂雖說看過了,卻極樂意陪着衆人再看一遍,這是恬姐兒家的戲麼。
李恬等四人緊挨着蔣郡王妃和徐夫人坐着聽戲,扮演書生的週二郎剛甩着水袖、一幅凍餓欲死的模樣上來,寧國大長公主就在上首招手叫過李恬,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道:“我聽人說這臺戲是你讓人排的?這戲唱得好,我喜歡得很。”寧國大長公主這話裡彷彿還有話,李恬目光坦誠的看着她搖頭笑道:“我不懂這個,這是千春坊趙掌櫃的主意,趙掌櫃說千春坊的玉堂春酒不比流霞差,正好去年櫃上有一萬多銀子的利,趙掌櫃說不如拿這銀子爭一爭今年這競酒的第一,我不懂這個,他們幾個掌櫃議了,說好,我也覺得好。”
“噢,”寧國大長公主意外又狐疑的盯着李恬看了幾眼,轉頭看着孫老夫人笑道:“你聽聽,不得了了,要跟清風樓較勁了。”
“我倒覺得玉堂春好,那流霞就是不合我的脾胃,恬妮子,今年的玉堂春,好好挑幾罈子給我留着。”
“老祖宗放心,一定挑最好的給老祖宗留着。”李恬忙欠身笑應道,孫老夫人目光幽深不明的看着李恬,笑着點了點頭,重又專注的看起戲來,蔣郡王妃眼睛彷彿盯着戲臺,上身卻不由自主的往寧國大長公主和孫老夫人這邊傾過去,支起耳朵聽着寧國大長公主和李恬的對話,徐夫人一看李恬被寧國大長公主拉過去,滿眼焦急的看着李恬,忍不住拉了拉蔣郡王妃道:“得把恬姐兒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