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晉寧郡王妃身邊侍候,怎麼到這裡來了?領了差使來的?”蔣鴻總算抓到個話縫,趕緊打斷悅娘滔滔不絕、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根本沒個主題沒有方向的話海,悅娘卻一絲被打斷的感覺也沒有,彷彿正好說到這裡正好接上,極其順溜的答道:“那當然!我這樣的人,辦差那絕對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沒含糊過,王妃沒交差使,我怎麼會自己溜出來?我哪是那樣的人!你問怎麼到這裡了?唉,純是節外生枝的事,要不是突然生了這個枝出來,這會兒我早已經在京城王府裡好吃好喝自在着了,犯得着到這苦寒之地吃土喝風?對了,咱先別聊,先說說正事,辦完了正事咱們慢慢聊,我來找你是有事請你幫個小忙,是這麼回事,清江候府世子生的那個老大,叫什麼俞志宏的,你聽說過沒有?”
蔣鴻一怔,眉梢高挑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連連點頭,悅娘響亮的拍着手道:“就是爲了他,我才趕在這大冬天來這破地方,說是他跟他一個先生,姓什麼翁,年裡年外到了北安城,後來你們不是把北安城弄丟了麼?他和那個姓翁的也沒影了,俞家大娘子肯定急了,肯定尋到我們王妃那兒了,我們王妃就讓人捎信給我,讓我順路來趟北安城尋尋俞大郎和翁先生,其實我一點也不順路,我都快出了北三路了,離京城比離這北安城近多了,順什麼路啊?不過我們王妃說了,她說順路就順路吧,我就掉頭再回來,後來走着走着我一想,萬一俞大郎跟那個翁先生被北庭人裹走,刺了面做了奴兒,我在北安城肯定就找不到了,找不到掉頭回去總歸不好,這可是我們王妃交待的事,再說俞大娘子跟我也不錯,我挺喜歡她的,總得給她幾分面子吧?若真是在北安城找不到俞大郎和翁先生,我怎麼說也得跑一趟北庭找找,可北庭我又不熟,我再一想,就想到了飛鷹堡,飛鷹堡你聽說過沒有?堡裡褚家四兄弟都是義氣豪傑,我原本是去借個嚮導,誰知道事情就是這麼巧……”
蔣鴻的頭大如鬥,這位悅娘,這嘴怎麼這麼碎呢?悅娘說了褚氏兄弟受徐學士託付尋找俞志宏和翁先生的事,蔣鴻眉梢高挑,忙問道:“來了多少人?褚氏兄弟功夫如何?有多少熟悉北庭的?有多熟悉?”悅娘又不是笨人,見蔣鴻問的如此之細就知道他打上了不知道什麼主意,眼神微斜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往後退了兩三步,擡手示意蔣鴻別動,聚氣凝神細細聽了一會兒,這才重進了兩步,和蔣鴻低低說了褚虎偷偷告訴她的褚大郎褚龍的算計,說完,後退了半步道:“褚家兄弟跟我十幾年的交情了,我知道你心眼多,可你不能害了他們,不然我肯定饒不了你。”
“你既跟我明明白白說的清楚,一絲隱瞞沒有,怎麼還這樣信不過我?”蔣鴻聽了悅孃的威脅,又氣又笑道,悅娘翻了個白眼答的乾脆:“王妃讓我來北安城找俞大的時候就交待過了,說你在軍中,是個信得過可託付的,要有什麼事,只管找你商量,是我們王妃信得過你,我信得過我們王妃。”
悅娘一句話說的蔣鴻一股熱氣從心底涌衝而出,直衝的胸口**辣一片,難過至極又妥貼至極,能得她如此信任,此生無憾!
“你放心,”好一會兒,蔣鴻才說出話來:“褚氏兄弟想求一個富貴,我就幫他們拿這一份富貴。”
“那好,事辦完了,我回去了,有事我再來找你!”悅娘說走轉身就要走,蔣鴻急忙叫住她:“等等!”這兩個字的功夫,悅娘已經到帳蓬門了,一手掀着簾子,一邊轉頭疑問的看向蔣鴻,蔣鴻笑道:“你不是要找俞大郎和翁先生,總要見見再走。”
“見見?”悅娘一個怔神:“你找到他們了?有這樣的巧事?”
“不是我,是武將軍。”蔣鴻讓悅娘坐下,吩咐小廝去請俞志宏和翁先生,趁兩人沒來,將武思慎巧遇兩人並託付給他的事說了一遍,悅娘眉開眼笑:“你簡直就是我的貴人!這下好,不費吹灰之力,這差使就妥妥的了!明後天歇兩天就回京城!”悅娘聲音愉快響亮,怪不得姑娘讓有事找這蔣鴻商量,果然一商量就有好事!
悅娘見了俞志宏和翁先生,她從前看不上俞志宏,現在也沒怎麼看得上,只和翁先生說了幾句就告辭出來,也不讓人送,一個人揹着手溜溜達達閒逛着出了軍營,準備回去將褚家兄弟交待給蔣鴻,自己好好歇兩天,就啓程趕回京城過年去。在京城這麼些年,她已經把那兒當成自己的家了。
悅娘心情愉快,腳步也輕快,離客棧還有兩條街,一個夥計打扮的中年人從旁邊閃出,衝悅娘拱手笑道:“是悅嬤嬤嗎?”悅娘停住,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她最討厭悅嬤嬤這個稱呼,中年人見悅娘點了頭,從懷裡摸出只一看就年頭久遠、已經汗浸手摸的黑亮的竹牌攤在手心裡,悅娘也取出只竹牌,兩隻竹牌相合,中年人飛快的收了竹牌,塞了只竹管過去,轉身消失在人羣中。
悅娘捏着竹管,指肚熟練的在竹管口滑過,眉頭皺緊,神情一下子凝重了,這是最緊急最重要的甲一級,她還是頭一回接到!
悅娘幾步趕回客棧,也顧不上望眼欲穿等她好信的褚家兄弟,目光從褚家兄弟身掠過,停也沒停,頭象是點了下,又象是沒點,一陣風捲上了樓,推門進去又‘咣’的關上了門,把緊跟而上的褚家兄弟驚愕莫名的面面相覷。
悅娘衝過去解開包袱,取出本增廣賢文,幸虧她沒嫌重扔了,不然還得現去買。悅娘從竹管中取出張細長的油竹紙長,小心的展開,對着上面的數目字,翻着增廣賢文一個字一個字對,這鬼符一樣的數目字和對數目字找字的法子也就姑娘想得出。
悅娘一個字一個字對完,眨了眨眼呆住了,呆了片刻,用力搖了搖頭,趕緊翻着書細細又對了一遍,這回真傻了。
褚家兄弟還沒從悅娘這麼直衝回來到底是爲什麼的猜想中討論出個結果,就看到悅娘以比進來更快的速度直衝出去,簡直就跟枝疾射而出的箭一般,等兩人追出去,悅娘已經沒蹤影了。
悅娘疾衝到營門口天色已晚,被堵在營門口的悅娘急的團團轉,幸好蔣鴻比上一趟出來的快的多了,不然急紅了眼的悅娘指不定就抽劍殺進去了。
一衝進蔣鴻的帳蓬,悅娘紅着眼急道:“我剛接到京城來的信兒,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麼?”一向鎮靜自若,幾乎沒失過態的蔣鴻一下子懵了,悅娘急的叫起來:“關鍵時候你發什麼呆啊?說話啊!趕緊想辦法啊!”
“信呢?”蔣鴻的驚恐不過一瞬就鎮靜下來,伸手直問悅娘,悅娘搖頭:“是密信,燒了,不燒也不能給你看。”
“信是誰寫給你的?”
“熊嬤嬤,這條線是她管,也就她知道怎麼寫那樣的密信。”悅娘解釋道。
“原話怎麼說的?”
“沒怎麼說,就說王妃被人劫走了,讓我趕緊回去。”悅娘有些不悅,這蔣鴻,主意沒有,話倒挺多!
“是誰劫走了王妃?誰敢?又是誰得利?”蔣鴻一句緊一句問道,悅娘被他問的頭暈,她哪知道?別說她,只怕京城也沒人知道,要是知道是誰劫的,孫六手頭好歹還有幾個人,早把王妃搶回來了!悅娘抱拳胸前,一臉不掩飾的不悅看着蔣鴻,蔣鴻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看着悅娘道:“你來找我,是想這就趕回去?要把俞志宏和褚家兄弟託付給我?”
“對!”見蔣鴻總算不呆了,悅娘心情好了些,他不發呆犯傻的時候還是很明白利落的。
“你不用這麼着急回去,你不用回去,回去也無益。”蔣鴻又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剛纔又靜沉了許多,只是這份靜沉中透着隱隱的殺氣,看着令人極是不安。
“劫王妃的人,我心裡已經有點數了,你且回去,明天一早帶着褚家兄弟過來見我,你放心,王妃必定平安無恙。”蔣鴻的話自信的出奇,彷彿有一股子魔力,聽的悅娘那顆急如星火的心也一點點沉下來,低頭想了想道:“好,我明天一早和褚家兄弟過來,再聽你怎麼說,若是有道理,那就聽你的。”若是她覺得沒道理,那可就不能聽了,明天她收拾好包袱背好再過來,說走立刻就能走!
送走悅娘,蔣鴻直直的站在帳蓬裡,她被人劫走了!還活着嗎?可還好?她一個弱女子卻如此屢遭劫難!蔣鴻一顆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捏的粉碎,喉嚨裡一陣甜意上涌,一口血吐在腳下厚厚的氈毯上。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