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連着兩夜出城,五皇子和郭推官連跟了兩夜,卻一無所獲。
五皇子頂着兩隻黑眼圈,正在大發脾氣:“都是蠢貨!就這麼點伎倆就應付不了了?你別跟我解釋!就是蠢貨!”
“是是是!”管通一臉苦笑,只好一疊連聲點頭認錯,等五皇子暴跳如雷跳累了,這才小心的解釋道:“五爺,這一分二、二分四的法子是笨,這笨法子還不就是欺負咱們沒人?分上幾趟,咱們的人手就沒了,人家這是明知道咱們沒人,唉,爺也別急,不過晚幾天,咱們就這麼一寸一寸的掃,還能掃不出來?”
“你是安慰我呢?還是你也糊塗了?你當他是傻子?能把人放在哪兒容你這麼一寸寸掃過去?”五皇子又跳了起來,管通尷尬的攤着手,五皇子重又坐下,好一人兒才悶悶道:“也只好如此,要不動聲色悄悄的查。”
“那是那是。”管通擡手抹了把汗一臉苦相:“要是能到哪兒找到幾十幾百個可靠能用的人就好了,五爺從前但凡肯留心積攢些人手,何至於此?”
“誰會容我積攢人手?我能好好的活到現在,就是因爲我百事無心,一無所恃。”好半晌,五皇子才聲音緩緩蒼涼道,管通聽的心裡猛的一酸,知道自己剛纔那話刺到了五皇子痛處,想安慰又無從安慰起,搓着手尷尬住了。
孫夫人和母親錢夫人在禁中下了車,孫夫人一臉看似精心的妝容卻掩不住憔悴,扶着母親低眉順目往葉貴妃院子過去,一股子隱隱約約的膽怯無助有眉眼行動間似有似無的流淌。
葉貴妃擡手止住兩人的叩拜,仔細打量着孫夫人,眉頭微蹙道:“怎麼好象瘦了?氣色看着也不怎麼好。”
“怎麼能好?要不是我死命勸着,早就病倒了!”沒等孫夫人說話,錢夫人忿忿然道,葉貴妃皺眉一怔,孫夫人扭過頭,用帕子緊緊按着眼角,錢夫人一幅不管不顧的樣子道:“我實在憋不住了,我跟娘娘自小一處長大,我這脾氣,娘娘最清楚不過,脾氣直嘴巴快半分心眼沒有,我就直說,貴妃且寬恕則個!”
“你只管說。”葉貴妃被錢夫人這長長的帽子話說的有幾分不耐,打斷她道,錢夫人連嘆了好幾口氣,剛要開口,孫夫人眼睛微紅轉回頭,先膽怯的看了眼葉貴妃,再轉頭看着母親道:“這話怎麼說得出口?我跟你說過,葉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好好好,我不說她,不說她總行了吧?我就事說事,就把這事說給娘娘聽,娘娘一聽就明白了,還用我說?”錢夫人又氣又憐的拍了下女兒的肩膀恨恨道,葉貴妃神情一下子鄭重起來,下意識的端直上身催促道:“到底什麼事?且說給我聽聽。”
“娘娘一聽就明白了,這事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錢夫人這話是衝着女兒孫夫人說的,交待完這句,這才轉頭看着葉貴妃道:“咱們定國公府被人告到京府衙門了,娘娘聽說這事沒有?”葉貴妃驚訝的瞪大雙眼,忙搖了搖頭,錢夫人一聲長嘆,將家養小戲子秋棠棣如何被人當逃奴送到府衙,府衙如何不依常規送還定國公府反倒當衆審理,以及就這麼一路審到現在,審的秋棠棣攀咬定國公府後宅女眷都與他有染的事該添油的添油,該加醋的加醋說了一遍,直說的淚花漣漣,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淚,嘴裡卻清清楚楚絲毫不含糊的接着道:“我是個傻子,可就我這樣的傻子,也看出這事有蹊蹺,那秋棠棣一個下賤戲子,若沒人在背後撐腰,借他個膽他也不敢這麼污衊糟踐咱們定國公府,這是誰給他撐的腰?”
葉貴妃後背挺的筆直,臉上一片怒色,在這京城,在這個時候,竟有人敢這麼欺負定國公府!
“我再笨也能看出點門道了,說是五爺,這話說的極是,五爺現在幫着大爺,跟咱們四爺不對付,可人家五爺要對付,也犯不着找定國公府這樣的軟柿子捏不是?再說了,就算捏了定國公府這顆軟柿子又有什麼用?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府上,老的沒用,小的更沒用,個個都是稀泥糊不上牆的貨,娘娘說說,人家五爺就算把定國公府一腳踩沒了,能得什麼好處?這沒好處的事誰幹?這道理連我都懂!”錢夫人說的條理清晰,說理明白:“有句話老祖宗常說:要想找那隻背後的手啊,別的不用,就只看誰在事後得益最多,這話我記的最牢,我掰着指頭一點點算,娘娘想想,這秋棠棣單污定國公府女眷清白,定國公府女眷都不清白了,這誰能得利?”
“阿孃,您別說了!”孫夫人一聲傷心蒼惶的哭叫,錢夫人擡帕子按住眼角,連哽了好幾聲,葉貴妃眼裡閃過絲明瞭,眼睛微眯,眉頭皺起又忙鬆開,錢夫人看樣子是不管不顧到底了:“定國公府女眷個個不清白,那她還有個好?就算四爺不疑她,這閒言碎語、唾沫星子也得淹死她!”錢夫人指着女兒,這回流的真正是心疼的眼淚了:“不就是貴妃對她偏疼點,四爺往她院裡多去了幾趟,就給她招了這樣的大禍!這心計手段也太毒辣了,都說祝家人生下來先見血,個個殺人不眨眼,這話也不是白說,咱們這樣的後宅婦人,誰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啊!這不光要了她的命,這話傳的滿城風雨,我們滿府女眷哪還有臉活下去啊!娘娘啊!”錢夫人雙手捂着臉,哭的一聲接一聲的抽抽。
孫夫人勉強止住悲聲,眼淚汪汪的看着葉貴妃道:“娘娘恕罪,阿孃前幾天就要來尋您說說話,我拼死勸住,祝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是人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我不相信是她,我這樣子,原本今天不想來讓娘娘看了操心,可若不來,又怕阿孃在貴妃面前口沒遮攔,阿孃這脾氣……還望娘娘恕罪。”孫夫人站起來深曲到底,替母親陪罪,葉貴妃忙擡手示意道:“快起來!你阿孃自小心直口快的脾氣,自家人面前哪有那些講究?你是個好孩子,委屈你了。”孫夫人聽到這話,高高提起的一顆心一下子落回肚裡,眼圈一紅,順從的起身重又坐下。
“這是你的不是!”葉貴妃轉頭看着錢夫人先訓斥了一句,錢夫人面色一緊,只聽葉貴妃接着道:“這事一起就該過來尋我,怎麼能等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兒纔來?定國公府的臉面都要丟盡了!”錢夫人聽完訓斥,心裡一鬆,急忙解釋道:“娘娘不知道,那秋棠棣頭一回過堂說跟小妾有染,我就想來尋娘娘說說這事,請娘娘拿個主意,就是這妮子,死活不讓我來,說官家病重,四爺監國,娘娘還不知道怎麼忙成什麼樣,不能因爲這些個家務小事過來煩擾娘娘。”
“這是她知禮體貼處,我就疼她這一條,可你到底年青沒經過事,心地又純良,不知道那人心險惡處有多險惡。”葉貴妃說到一半轉向孫夫人愛憐道:“當初我也是看中祝氏心機手段都有,唉,凡事都是這樣,有好處必定有壞處,誰知道她竟把這心機手段用到自己人身上!”
“娘娘看着是自己人,她看着卻是仇人呢!”錢夫人插了一句,葉貴妃微微一怔,慢慢嘆了口氣道:“你這話說的極是,是我疏忽了。”葉貴妃聲音很緩,神情有些恍惚悵然,先老太后也說過和自己差不多的話,當年的自己不止一次在心裡嘲笑過老太后的愚蠢,後來老太后死了……葉貴妃輕輕抖了下,突然轉頭看着孫夫人突兀問道:“四哥兒多長時候沒在你屋裡歇着了?”
“一個來月了。”孫夫人剛要準確的說出多少天,話到嘴邊打了個轉,轉成了個大概。
“這一個來月四哥兒天天歇在祝氏那裡?”葉貴妃緊問道,孫夫人怯怯的點了點頭:“嗯,爺記掛北邊的戰事,我不懂這個,祝姐姐將門出身,許能陪爺說說話。”葉貴妃沒聽完就一巴掌重重拍在炕几上,這祝氏、這祝家竟拿捏哄騙起四哥兒了,真當她是尊泥捏的菩薩麼?!
內侍領了葉貴妃的吩咐,急馳至長安侯府召周老夫人入宮,周老夫人急急忙忙換了衣服跟內侍出了府,坐在車上,無論如何想不出能有什麼事這麼急。
不過半頓飯功夫,周老夫人臉色青灰中透着怒氣,從禁中出來上了車,徑下往建安郡王府過去。
祝明豔見周老夫人來的突然,神情又不怎麼對,忙屏退衆丫頭婆子,請留下傲霜侍候,周老夫人沉着喝完一杯茶,臉色緩和了許多,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祝明豔隆起的肚子上溫和關切道:“這一陣子身子還好吧?”
“很好,”祝明豔輕輕撫着胸部,臉上滿滿都是母愛之光:“就是最近動的厲害,看樣子也是個閒不住的,要是個男孩子,等滿了週歲就交給翁翁打熬筋骨。”周老夫人垂了垂眼皮,沉默片刻,擡頭看着傲霜道:“你到門口看着,我有話跟你們王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