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國公府,楊夫人憔悴的幾乎脫了形,兩隻手緊緊抓着椅子扶手,直抓的手上青筋暴出,狠狠的盯着李孝祖咬牙切齒道:“她來做什麼?她還嫌不夠?她是來看笑話的?”
“阿孃,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五妹妹不是那樣的人,她對咱們……”李孝祖看起來頭痛無比,楊夫人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你跟你老子一樣,都是混帳王八東西!她不是哪樣的人?啊?先頭你口口聲聲說她沒算計咱們家爵位,後來呢?你看到了?打嘴了吧?她就是要咱們一家死!咱們死了她才高興呢!”
“阿孃!”李孝祖臉漲的通紅:“那都是下人亂嚼舌頭,阿爹上的那摺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禮部不還是批了我承這世子位?她要是真想要這個爵位,我能做這個世子?”
“禮部尚書可姓徐!”楊夫人聲音叫的響,低氣卻明顯不怎麼足,李孝祖垂頭 太陽穴,周大\奶奶瞄了眼對面坐着的大姑娘李月容,她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阿孃,我跟你說過三四回了,徐尚書特意見了我,跟我說的清清楚楚,這摺子五爺看了,隔天才回了他的話,讓我做這個世子,這還要多明白?這世子誰做,徐尚書聽五爺的意思,五爺是拿回府,隔天才回話,這不是五妹妹的意思,還能是誰的意思?徐家肯因爲咱們家得罪五爺?阿孃,你得講理!”
“我怎麼不講理了?啊?行,這世子不世子的,是你們外頭男人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着,那你三妹妹呢?那纔是你嫡親妹妹啊!你個沒良心的!你三妹妹被人送到庵裡,你頭都不冒!你三妹妹那性子,連高聲說話都沒有過,她得罪過誰?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背後搗鬼,你三妹妹會落到如今這地步?你們一個二個巴高踩低,可憐你三妹妹!”楊夫人說着說着放聲大哭:“她有什麼仇什麼恨衝我來,是我搶了她的親事,關你三妹妹什麼事啊?她衝我來啊!”
“阿孃,別哭了,雲裳前兒就搬到法雲庵了,不是跟你說過了。”大姑娘李月容神情也很憔悴,站起來蹲到楊夫人面前,一邊給她拭淚,一邊勸道。楊夫人一把抓住李月容哽咽道:“月容,你說句公道話,你三妹妹她有什麼錯?楊家這樣欺負人,你弟弟縮頭不出,想想你三妹妹受苦,我真不想活了!”
“阿孃,三妹妹的事,我和祖哥兒媳婦打聽過,也問過雲裳自己,幾個涉事的婆子丫頭也叫過來問了,阿孃,三妹妹不是沒有錯,你想想,要是換個個兒,三妹妹做了徐家姑娘那樣的事,祖哥兒媳婦不但不勸,還替她傳話牽線,你怎麼想?”
“你三妹妹絕不會做這等沒臉沒皮。沒半分家教的事!她徐家娘子出事,那是她們沒有家教!”楊夫人啪啪拍着椅子扶子,氣死而叫,李雲裳忙伸手替她撫着胸口,蹙着眉頭,煩惱的勸道:“好好,三妹妹是不會做這種事,那她也不該幫別人行這樣的事!再說,徐家姐兒吞金那晚,三妹妹怎麼能那麼多嘴?”
“你?!”楊夫人揚手就要打李月容,手揚到半空,卻又軟軟的落下,她的女兒她哪捨得動一根指頭,李月容嘆了口氣:“阿孃,三妹妹的事,前前後後我都跟你說的清清楚楚,你是當家人,這中間的對錯是非,心裡明明白白,送三妹妹進銅鎖庵修行一輩子是重了,可如今人家已經把三妹妹接到法雲庵住着了,咱們還能說什麼?”
“我沒說徐家,我是說她,要不是她,你三妹妹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我就不信她沒從中做手腳!”楊夫人心裡當然清楚明白,可就是一口氣堵着,那顆疼女兒的心提着,心裡這股怒氣無處找出路。
“那阿孃自己說說,三妹妹這事,五妹妹怎麼害的她?怎麼使的壞?”李月容生氣的站了起來:“阿孃別怪我說話直,當初五妹妹搬回來的時候我就勸過阿孃,五妹妹跟咱們搭不上,您就客客氣氣待着,好歹還能留一線來往的餘地,您倒好,處處想拿捏她,徐家這樁親事,你伸這個手幹什麼?五妹妹帶三妹妹三番五次出去,爲的什麼你不清楚?搶了親事還要把她說給個混帳 子。”
“她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心狠手辣,你沒看到?難道你沒看到?”楊夫人白着臉叫道,李月容重重嘆了口氣:“阿孃,不就是因爲她是個惹不起的,才惹不得?你到現在還糊塗着,別說她沒怎麼樣,退一萬步說,她就是怎麼樣了,全是她做的,你又能怎麼樣?從前你在她手上沒佔過半分便宜,現在呢?她是皇子妃!你非打定主意,把她得罪死,把一家人拖進死地裡才甘心?”
“你!”楊夫人‘呼’的一下站起來,渾身發抖,指着李月容怒目而視。
“阿孃,昨天我去法雲庵看三妹妹,雖說沒見到三妹妹,卻正好碰到徐家大\奶奶的陪嫁婆子,那婆子說,她們大\奶奶去尋晉安郡王妃說了半天話,聽她那意思,因爲三妹妹的事,晉安郡王府不大高興,徐家這才趕緊把三妹妹從銅鎖庵接到法雲庵先住着,聽那意思,等她們家夫人病好一些,就把三妹妹接回去。”周大\奶奶忙陪笑上前說了一通。
“這麼要緊的事你怎麼不早說!”李孝祖不滿的責備道。
“因爲這話是聽那婆子說的,我怕是道聽途說,回來先就快嘴說了,豈不白高興一場?我原打算明天就去趟徐府,專程尋她們家大\奶奶問清楚了再告訴你和阿孃。”周大\奶奶脾氣極好的細細解釋,李孝祖‘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楊夫人,楊夫人已經坐回去,面色緩和了不少,李月容看看楊夫人,再看看李孝祖,轉身坐回去道:“明天五妹妹回來,無論如何不能再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出來,我明天一早就過來,你跟阿爹說一聲,明天就別喝酒了,五爺要來,他好歹得陪五爺說幾句話,阿孃,就算爲了雲裳,你也得好好迎着,這高攀的親,人家可不會把咱們放眼裡。”
楊夫人咬緊牙擰着頭,好一會兒才從喉嚨裡‘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第二天李恬和五皇子先到了勇國公府隔壁的李家四房,喝了幾杯茶,才起身穿過旁邊的角門往勇國公府過去。
周大\奶奶早就等在了角門邊,見五皇子和李恬並肩而來,一句話不敢多說,只前引着兩人一路進了正堂。
正堂門口,勇國公李忠超面容虛紅、眼泡浮腫負手而立,一看就是在酒中泡的太久了,五皇子驚訝之後,微微皺了皺眉頭,李忠超和五皇子客氣的見了禮,就轉頭細細打量着李恬微笑道:“恬姐兒看着氣色還好,你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李恬很是意外,下意識的看了眼五皇子,五皇子遲疑了下,伸手握住李恬的手,正要一起跟過去,李忠超看着五皇子和李恬握在一起的手,臉上的笑容漸深而輕鬆,看着五皇子聲色虛浮的笑道:“是些陳年舊話兒,李家的過往,你別擔心。”五皇子被李忠超說的有些不怎麼好意思,只好鬆開李恬的手。
李恬跟在李忠超身 了正堂旁邊的小隔間,李忠超行動緩慢的扶着榻幾坐下,示意李恬道:“咱們坐下說話。”李恬在矮榻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了,李忠超細細看着她,眼眶漸溼,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你象你父親,跟賢哥兒一個模樣。”一句話說的李恬心裡泛起陣悲愴,都說她父親是謫仙一樣的人物,唉。
“這十幾年,我天天都能夢到他,還有父親,有夫人,還有……姨娘。”最後一個姨娘,李忠超聲音低的幾不可聞,李恬驚訝的看着李忠超,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起了這樣的話。
“姨娘原本也是書香官宦之家,後來父親犯了事,一家子抄沒,女眷還好,男丁都發配的極遠,姨娘一大家子人,最後只活下來一個弟弟。”李忠超說的極慢,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吐:“姨娘也是……賢哥兒死那年,才知道幼弟還活着,到現在我都記的清清楚楚,他在府門外的衚衕口站着張望,那張臉那神情,跟姨娘象極了,我就過去問他,是我把他帶進府的,姨娘又哭又笑,我一直都在邊上,姨娘問他好些話,他只說他過的好,別的,都沒答,後來我陪他喝了好多酒,他說。”
李忠超停住話,出神的看着前面的虛空,好半天才怔怔而悵然的開口道:“過後好些年,我才覺出他出現的不尋常,他象是來告別的,生離死別。”李恬竦然而驚,李忠超轉頭看向李恬,聲音恢復如常,慢慢道:“他那天反來複去說,能見到姐姐,能見到我,死而無憾,說就當他從來沒來過,就當他早就死了,說他本來不想進府,他只想遠遠的看一眼姐姐,看一眼我,他說了很多,哭的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