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心裡微微一動,看着五皇子笑道:“咱們府上也該添些人了。”五皇子笑容凝滯了下,微微蹙眉看着李恬,李恬坦誠的看着他道:“我是說,你身邊也該添幾個你喜歡的人,這是你自己的府邸,雖說還沒理到乾乾淨淨一個外人沒有,也大體過得去了,新人擡進來,若自己帶着侍侯的人最好,若沒有,就仔細挑些老成清白的,也不必擔心太過。”
五皇子心裡掠過層冰冷的涼氣,東陽郡王府那一連串落水的事,各式各樣的人懷着各式各樣的心思,爭先恐後的要細細說給他聽。幸好這麼多年的磨練早讓他即使憤怒到想暴起殺人,也能強壓着自己先端坐半刻鐘,就是那半刻鐘裡,他看到的那一張張嘴臉或有心或無意的挑唆,反倒讓他冷靜下來。
他若暴起,那是打自己耳光,再往這件事上澆一桶熱油,豈不是坐實了有一對姦夫 ?自己轉眼就得成了這京城最大的笑話!
這不怪她!別說她沒在那條船上,就算在船上,就算落水的是她,他跳湖也與她無關!老四對她那份旺炭般的非份之想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可她對老四怎麼樣,他也一樣清楚明白。這不怪她。
可她至今不肯和他同房,爲什麼?還有她這份賢惠,他是風月場中經多見廣的人,關於女人的掂酸吃醋,他認認真真問過、想過,掂酸吃醋是女人的天性,世家貴女自小讀女訓受教導,夫妻相處,敬重爲先,自然不會輕易自貶身份和婢妾掂酸吃醋,可她賢惠的太過了!
她到底是什麼心思?
五皇子掃了李恬一眼扭轉目光道:“聽你這意思倒是一片真心,你真是賢惠的讓人吃驚。”這話和語氣讓人聽了極是彆扭,竟聽的李恬心裡一片寒氣掠過,下意識的直起身子,看着五皇子笑道:“這怎麼讓人吃驚了?哪家不是這樣的?我也是自小讀女訓女戒長大的。”五皇子輕笑了一聲道:“若家家都是這樣,豈不是天下太平了?”
李恬困惑的看着莫名其妙彆扭起來的五皇子,想了想,無奈的笑着解釋道:“這賢不賢惠,說白了,其實就是能不能想得開,這京城、這天下,別說世家大族,就是略有幾個餘錢的富足之家,一輩子只守着髮妻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有幾個?我若是不願意賢惠,拼着不要名聲,化身河東獅,用盡心機不擇手段,能管得住你從今天至死不沾別的女子麼?”
五皇子擰着眉頭沒說話,李恬嘆了口氣接着道:“既然不能,那又何苦?再說女子確實多有不便,若是十月懷胎,斷沒有讓夫君獨守十個月空房的道理,既然無論如何守不住,那又何苦再去做那嫉妒的事?外婆自小就教導我,要守的先是自己的心,是禮法規矩,只防着丈夫被美色迷暈了頭,做出寵妾滅妻、亂了嫡庶的事,如今還不到這一步,再說皇家規矩嚴苛,也用不着如臨大敵、過於緊張。”
李恬頓住話,咬了咬嘴脣接着道:“再說,我年紀尚幼,也問過幾個大夫,說是身形未足不利於生育,都說女人生孩子是走一趟鬼門關,我也怕……想晚兩年再說,這是我的錯,所以才一心想着給你納幾個稱心的妾侍,也不至於耽誤了你的子嗣。”
五皇子愕然看着李恬,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她不與他同房,就是怕生孩子?她說的這些話,確實很有道理,可就是讓人聽了不舒服。
“沒有嫡先有庶不好。”五皇子好一會兒纔開口道。
“避子湯的方子倒是有幾張,只是吃的多了必定不利於子嗣,若是……你真喜歡的,怕對她不好。”李恬的話含糊而委婉,五皇子皺了皺眉頭,突然一陣煩躁:“我告訴過你我沒有喜歡的人!行了,明天還有事,趕緊歇下吧。”說着,五皇子跳下炕,頭也不回的進了淨房。李恬怔神的看着晃動不停的簾子,想不明白他這脾氣所爲何來。
四皇子雖說受了涼,好在天氣已暖,衆人救起來的又快,不過喝了幾碗湯藥驅驅寒就好了。祝明豔看完診案,呆看着窗外正在出神,外面小丫頭恭敬稟報道:“溫國公世子夫人來看望王妃。”祝明豔恍過神來,忙命請進。溫國公世子夫人祝氏祝明瑩是她嫡親的長姐。
祝明瑩跟着丫頭進來,祝明豔直起上身笑道:“姐姐來了,快請坐。”祝明瑩目光掃過周圍侍立的丫頭婆子,還是曲了曲膝見了禮,這才側身坐到炕上,仔細看了看祝明豔的氣色笑道:“四爺受了涼,我還擔心你這幾天勞累着了,看你氣色還好。”
“四郎不過吃了幾碗湯藥就好了,他怕我勞累,這兩天一直在書房歇着。”祝明豔笑應道,祝明瑩目光微閃,轉頭看了看周圍侍立的丫頭示意祝明豔,祝明豔揮手屏退衆丫頭婆子,祝明瑩放下手裡的杯子,看着妹妹關切道:“四爺落水的事,你都聽說了?”祝明瑩重重咬着個‘都’字,祝明豔心下明白無比,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扭過頭沒答話,祝明瑩見她這幅神情,知道該聽不該聽的她必定都聽到了,輕輕嘆了口氣勸道:“那些閒話別往心裡去,四爺什麼樣的人,對你怎麼樣,你還能不知道?”
祝明豔后背微僵,頓了頓,轉回頭神情已經安然如常:“哪有什麼閒話?四郎天性仁慈,看到人落水哪有不急的?也是人之常情。”這是官面上的說法,祝明瑩鬆了口氣道:“我就怕你想多了,你自小是個明白人,這回倒是我想多了。”祝明豔笑着岔開了話:“大姐夫差使定下來沒有?”
“還沒有。”祝明瑩神情晦暗下來:“他一心想去北邊立樁大功去,北邊的大功哪是那麼好立的?那都是拿命搏出來的,我又勸不下他。”
“他要去也無妨,”祝明豔垂着眼簾道:“不過是幫着調度催促軍需罷了,反正他跟着東陽郡王府做事也是跟慣了的。”祝明瑩怔了怔驚訝道:“難不成東陽郡王真要掛帥了?那就更不能去……”祝明瑩的話說到一半,急忙往回咽,祝明豔看着她笑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四郎的安排你還不放心麼?東陽郡王上了年紀,哪經得起這樣的大事,再說……姐姐放心就是,我明天想回去看看翁翁,你也去吧。”
祝明瑩忙點頭道:“好,對了,我這趟過來,除了看看你好不好,還有件小事。”
“什麼事?”祝明豔笑道,祝明瑩躲開妹妹的目光,爲難的嘆了口氣道:“本來不想跟妹妹說這樣的事,可若不提,又怕妹妹一時想不到,你如今是雙身子,精力不濟,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祝明豔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不等祝明瑩再往下說,就打斷她問道:“是要我替四郎納孫家還是武家娘子?或是葉家的?”
“是孫家。”祝明瑩憐惜的看着祝明豔道:“你如今懷着身子,四爺身邊總得有人侍候,萬一貴妃那邊說了話就不好了,你也想開些。”
“我有什麼想不開的?!”祝明豔聲音一下子提了上去,剛叫完就反應過來,緊閉住嘴輕輕吸了口氣,已經冷靜下來:“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哪有什麼想不開的?這妾侍人選我原本就已經留意好備下了,既然孫家娘子肯委屈自己做這個妾侍,我自然高興得很,總比外面買進來不知根底的強。”祝明瑩暗暗舒了口氣,能得這句話,她這趟說客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這事最好跟貴妃先說一聲,畢竟是世家貴女。”祝明瑩提醒了一句,祝明豔眼睛微眯:“嗯,這我知道,這事還是先得跟四郎說一聲,總得四郎點了頭才行呢。”
“那萬一……你就勸……這納妾隨已,自然得看四爺自己的意思,總得他喜歡了才行。”祝明瑩見妹妹神情轉冷,到嘴的話急轉了個彎,不敢再多說,反正她是來勸說祝明豔的,祝明豔同意了,旁的她犯不着多管。
送走祝明瑩,祝明豔端坐在炕上,只覺得心裡油煎火燒一般,從那天認親後,他對她溫柔有加,就是牀第間也極是溫存顧着她,再沒有洞房那天的粗暴,她以爲已經過去了,太婆不是說過麼,男人都這樣,再怎麼愛,過一陣子也就丟開手了。祝明豔兩隻手緊緊捂住臉,孫家那個和她有幾分象,難道就是爲了這幾分象他就跳進了湖裡?他什麼時候這麼衝動過?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麼?!這幾天,他對着她,沒有一字半句的解釋給她,他怎麼能那麼坦然好象什麼事也沒有一樣面對她?
祝明豔只覺得胸悶而痛,手 來緊按着胸口,傲霜見她面色發白,急上前叫道:“王妃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祝明豔深吸了口氣,勉強穩着心神道:“我累了,點一枝安息香,我要歇一會兒。”傲霜忙轉頭吩咐了一句,小心扶着祝明豔躺下,眼看她呼吸已穩,這才輕手輕腳退出來,急吩咐去請太醫過府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