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慢慢踱到廊下,出神的看着已經鮮花綻放、一片濃春之意庭院,外婆什麼都替自己打算到了,就是沒算到自己會嫁入皇家,李恬心裡泛些股濃濃的苦澀,從前自己過的太隨性,所以才被罰到這樣的世間拘着?李恬慢慢嘆了口氣,圍着遊廊慢慢轉着圈。
這些年,她都快忘記那些前塵往事了,要不是外婆,李恬停住步子,怔怔的看着假山頂上撲垂而下的水靈靈碧綠綠的藤蔓,從前有外婆給自己撐起一片天,後來外婆走了,她艱難過幾天,她不在乎那種艱難,真正沉沉打擊到她的,是這樁突如其來的賜婚!
李恬垂下頭,看着裙子下時隱時現的腳尖信步前行,就是這樁突如其來的賜婚讓她深切感受到皇權的可怕,在那個號稱天子的皇帝面前,沒有規則,沒有法律,沒有任何能約束他的東西,李恬輕輕打了個寒噤,她現在離皇權有多近,離危險就有多近!
外婆肯定沒想到自己會陷到這樣的境地,自己更沒想到,外婆和自己的預備中,都沒有應付現在這種境地的準備,她如今面臨問題,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李恬停在盆早開的月季前,擡手彈了彈半開的花兒,熊嬤嬤和溫嬤嬤管家理事上無可挑剔,治理姨娘上只怕也頗有手段心得,瓔珞、青枝幾個機敏忠心,各有所長,卻偏偏沒有能看得懂時局政事的,這也不怪她們,水秋娘雖說是宮裡出來的,卻是個真真正正的、清高的藝人,悅娘更不用提了,標準的本領高強、頭腦簡單,唉,自己有管事理事之人,有應酬往來八面玲瓏的管事,有打理莊子和生意的好手,有忠心耿耿的僕從丫頭,有手段高強的打手,若不是嫁進皇家,嫁到哪家她都用不着發愁!可如今,要商量下一個承大位之人這樣的事,她就連個能商量的人都尋不到了。
這事能和誰商量商量呢?李恬捻着帕子角上綴着的碧玉珠,出神的看着廊下掛着的紅燈籠,也許,可以和五郎說說,他是個看事極明白的聰明人,她的話他一聽就懂,不管怎麼樣,她和他已經緊緊拴在一起,不管她想不想,也不管他肯不肯,她和他都是榮損與俱,緊緊繫在一根繩上了,既是這樣,也就沒什麼信不過的……
五皇子一腳踏進垂花門,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看着紅燈籠出神的李恬,五皇子腳下頓了頓,擡手止住要揚聲稟報的小丫頭,往旁邊走了幾步,隔着院子,怔怔的看着對面的李恬。
飄逸出塵如謫仙子,五皇子突然想起老四曾經說過的話,她不算最好看,就是這份飄逸,彷彿看透了世間萬物般的淡然,讓人想看又看不透,五皇子又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裡涌起股古怪的感覺,那些絕不該說的話,她說出來,他怎麼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應該呢?還有她的賢惠,他是挑不出毛病,可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到底哪兒不對?
對面廊下,桃枝看着五皇子示意了李恬,李恬忙迎過去,五皇子和她並行了幾步,轉頭看着她,李恬目光迎上去笑道:“剛纔想幾件事,沒看到你回來,你忙了一天,吃好飯再說吧。”五皇子應了一聲,兩人進了上房,吃了飯,李恬屏退衆人,打發瓔珞在門口守着,想了想,試探着先說了劉書敏和孫家九娘子八字沒合上的事,五皇子怔了下驚訝道:“訥言要和孫家議親?這話從哪兒聽說的?”
“舊封丘門外的來慶茶坊是京城穩婆和媒婆們聚會喝茶的地方之一,孫六手底下有幾個婆子常到那兒聽話兒,哪家想和哪家議親這樣的事,那兒的流言最多。”李恬仔細解釋道,五皇子眉梢微挑笑道:“還有這樣的地方?八字沒合上,是真沒合上,還是哪家不想合上?”
“這就不知道了,明天東陽郡王府花會,劉大學士夫人和錢夫人說是都要去,到時候留心些,也許能看出些端倪,還有件事。”李恬將建安郡王府連請了兩趟太醫的事說了:“四爺成親也有半年了,許是祝氏懷上了。”李恬直接說了自己的猜想,五皇子點了點頭道:“若是這樣,對老四來說確是難得的喜信,能有個嫡子當然比沒有好,大哥成親多年,嫡子嫡女都有,確實是喜信,也不過就是個喜信罷了。”
“嗯。”李恬應了一聲,五皇子看着她,猶豫了下問道:“你怎麼想起來讓人留心這些事?”李恬看了眼五皇子,移開目光低聲答道:“我想着,也許能幫得上你。”五皇子一時呆住了,好半晌才恍過神道:“你知道我……我知道你與別的女子不同,可外面的事不比內宅,我是說,內宅這些都是小事,哪有什麼大事?你把府裡打理好就是幫我了,別的,內宅小事哪能影響得到朝廷大事?你別擔心我,我自有分寸。”
“嗯。”李恬心裡很是失望,垂頭應了一聲,五皇子心裡閃過絲懊惱,忙又笑道:“也不是全無用處,劉啓遠把將孫女嫁進東陽郡王府,竟還要給訥言娶孫家閨女,這是要攀定葉家這顆大樹了,劉啓遠嫡親的弟弟劉啓深在刑部卻是一片赤誠緊跟大哥,這一家子真是好打算。”李恬歪頭看着五皇子笑道:“我明天且留心些,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八字沒合上,你早點歇下吧,吳嬤嬤說了,太祖爺定過規矩,卯初即起。”五皇子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他差點忘了,吳嬤嬤如今在他府上坐鎮着呢!上朝的時候卯時起也就起了,可要是天天這個時辰起來,那跟小時候小學還有什麼分別?
不等五皇子答話,李恬已經下了炕,叫瓔珞進來吩咐了幾句,就進去歇下了,她明天要去東陽郡王府賞花,那可是得打點起精神好好應付的事,再說,她還有好些事要好好安排安排,看來自己的事只能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