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婆婆就是姓姚?自小就叫明月?她多大進宮的?”
“是姓姚,是不是自小叫明月就不知道了,奴婢的名字多半是主人起的,明月姐姐進宮時也極小,好象也是八九歲年紀,我只聽鄭大官提過一次,明月姐姐自己從來沒說過這事。”
“鄭大官?他當時就跟着官家了?他認識姚婆婆?”
“嗯,我到潛邸的時候,鄭大官就是官家身邊最得信任的首領內侍,鄭大官極敬重明月姐姐。”水秋娘漸漸恢復了平靜,只是那抹悵然低落還無法褪去。
“先皇后是怎麼死的?還有孫側妃和柳側妃,二爺爲什麼被圈禁?”李恬緊跟着追問道,水秋娘皺了皺眉頭道:“我那時候小,一心只顧學琴,後來又進了宮,先皇后說是生孩子難產傷了身子沒的,孫側妃和柳側妃說是病死的,二爺的事,我那時候已經在宮裡了。”李恬失望的呆了片刻,不死心的接着問道:“姚婆婆還有什麼親人或是親近的人沒有?”
“沒聽說過。”水秋娘搖頭道,李恬又問了許多瑣碎的問題,就象水秋娘說的,她那時太小,又不留心,大的時候又進了宮,除了她說的那些跟自己有關的事,別的,竟幾乎一無所知。
李恬回到上房,吩咐瓔珞將那幾件東西取出來一溜排在面前,一件件翻看着,至少,她現在知道這東西是誰送的了,找到線頭,總有揭開謎底的時候。
姚府,姚十四提着只李吉家烤雞、一包虛汁垂絲羊頭肉,後面小廝抱着罈子上好黃酒,偷偷摸摸進了呂先生的小院。
擺好酒菜,姚十四趕走小廝,看着紅泥爐上的黃酒差不多了,給呂先生斟上酒,再斟上自己的,舉起杯子,討好小意的笑道:“先生忙了一年了,辛苦辛苦,我敬先生一杯。”呂先生好笑的看着姚十四,舉着杯子抿了口酒,好整以暇的等着看他的來意。
“……聽說閔相公告老了?”果然,姚十四的耐心也就兩三杯酒,呂先生目光微閃,看着他笑着點了點頭,姚十四往前挪了挪,那話探的乾脆直接:“聽說老頭子要薦劉大學士入中書做那個參知政事,真的假的?”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這是朝政大事,可不是你該打聽的。”呂先生抿着酒,瞄着姚十四,不緊不慢的回道,姚十四點頭如搗蒜:“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不該打聽,這不才來尋你探探話。”呂先生無語的看着姚十四,他真想不明白,姚相那樣精明有大智之人,怎麼養了這麼個兒子出來。
“劉大學士能入中書不?您無論如何得給我透個話兒,這是極要緊的事,要緊的不得了!”姚十四猴急的問道,呂先生拎起酒壺自己給自己斟上酒,斜着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問道:“要緊的事?有什麼要緊的?這算什麼要緊的事?”
“要緊要緊,要緊的很,先生快說,他到底能不能當上這個參知政事?”
“他當不當參知政事,關你什麼事?”呂先生慢條斯理的抿着酒,根本不理會姚十四的猴急。
“關我的事!先生別賣關子,就透一句,透一句就成!”
“他當上怎麼樣?當不上又怎麼樣?”呂先生放下杯子,掂起筷子挾了塊垂絲羊肉,眯着眼睛細細品着問道,姚十四急的坐不住:“當上了就有銀子用,當不上事兒就麻煩,先生快說快說!”
“你還少銀子用?誰託到你這兒了?有人託你說項?”
“瞧先生說的,誰不知道老頭子那脾氣,誰會託我說項?不是這個,託是託了,不過不是說項,先生倒是爽快些哪!”
“誰託你的?託的什麼事?我聽聽託的什麼事,這纔好知道你能不能拿到這請託銀子。”
“你說了我也拿不了請託銀子,這事,我哪能拿什麼請託銀子?都是自家兄弟,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又不是什麼大事,是五爺,前兒他們府上鬧的那事,你也知道,又是苛刻又是攆人的,老五說了,這事不怪他媳婦,是他想省銀子,他開了府,用銀子的地方太多,手頭沒銀子用,這不就想尋幾件有好處的差使做做,就象去年姜六領的那差使,一趟就是小十萬銀子到手,要是劉大學士能入中書,老劉一來好說話,二來,訥言又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這差使的事就容易,就這個事,跟你說是小事,行了,你趕緊說,到底能不能進?”
姚十四的脾氣,哪是個能耐着性子磨蹭的,呂先生不急,他先急了,一五一十將五皇子和自己說的事都交待了。呂先生聽的專心,瞄着他沉吟了一會兒才笑道:“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瞞十四爺說,這事我還真沒聽相公說起過,這樣吧,姚相公一會兒就該回來了,他一回來,我就去尋他探探話,你晚一晚過來聽迴音,怎麼樣?”
“好!先生就是爽快!”姚十四眉飛色舞,他家老頭子最信任呂先生,呂先生既答應替他打聽,那必定能打聽出來。
送走姚十四,呂先生嚼着羊肉細細想了好一會兒,聽說姚相公回來了,忙起身漱口淨手,往書房尋姚相公去了。
姚相公聽呂先生說完,臉色微沉,好一會兒才重重嘆了口氣:“子孫不肖!”
“十四哥兒生性淳厚,這不是壞事。”呂先生寬慰了一句,姚相公傷感的拍了下高几:“要不是兒子蠢笨不肖,我何苦……”姚相公又是重重一聲嘆息,他只有兩個兒子,嫡長子姚遠征也就是比幼子姚遠航好上那麼幾分,兩個兒子,竟連他十成之一都不及。
“相公言重了,大哥兒和二哥兒多少聰明難得!”呂先生很知道如何開解安慰姚相公,大哥兒和二哥兒是姚相公嫡長子所出兩個嫡孫,一個八歲,一個五歲,確是極聰明難得。
“就是爲了這兩個小孫子!”姚相公想着兩個小孫子的聰明可愛,捻着鬍鬚,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若不是爲了他們兩個,我又是何苦?!唉,不說這個,說說你的意思。”
“五爺打聽劉學士入中書的事,斷不是爲了尋什麼能掙錢的好差使,他一個皇子,想掙錢有的是門路,再說,有黃家和他那個王妃,他不會少銀子用。”呂先生話語肯定,姚相公捻鬚點頭,呂先生接着道:“就是,他是爲自己打聽,還是爲別人打聽。”
“多半是爲別人。”姚相公眼睛微眯:“他從前沒生過自立山頭的心,如今,看樣子也沒這個打算,只能是爲別人,爲壽王。”
“嗯,”呂先生極贊同姚相公的話,沉默了片刻,看着姚相公道:“這些年,五爺一直袖手旁觀,就因爲玩月樓的事就有了歸附?他不是笨人,沒憑沒據就……這事讓人想不通。”
“怎麼想不通?這是你着相了,”姚相公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五爺,就象只謹小慎微的狐狸,每走一步都要支着耳朵再三細聽,前面哪怕有一絲險處,他都不肯再踏進去,就得掉頭另尋安穩處,他這歸附不是自玩月樓那事,從官家下了指婚旨意,他就開始另尋安穩處了。”
“唉。”半晌,呂先生明瞭的嘆了口氣,這真是樁孽緣。
“玩月樓的事,絕不是四爺,這個,官家必定也心知肚明,要是四爺出手,他還能活着?”姚相公不屑的輕笑了一聲:“葉大郎認定是大爺,我倒覺得,”姚相公頓了頓,眼睛眯的更緊了:“這是五爺自己給自己安排的橋段,有了這場事,他就成了苦主,他和四爺翻臉,投到大爺懷裡,不管是官家還是大爺,甚至是四爺,就都覺得理所當然了。”
呂先生面容凝重了不少:“若是這樣,五爺這份心機,令人佩服。”
“這麼些年,他能在宮裡活下來,而且越活越好,沒有心機能成?你看看二爺,看看三爺,哪一條不比他強?一個高牆圈禁,一個嚇破了膽,他既附到大爺懷裡……大爺真是好福氣。”姚相公悠悠感嘆了一聲,呂先生皺着眉頭道:“劉學士這事?”
“告訴那個逆子,他家老頭子必要一力將劉學士推進中書。”姚相公隨手摸過摺扇,抖開搖了兩下,面容輕鬆的回道,呂先生看着姚相公笑道:“相公也得多看看十四哥兒的長處,就這朋友遍京城一條,相公就比不了。”
姚相公‘噗’的笑出了聲,收了摺扇指着呂先生又氣又笑道:“你這話……他傻成那樣,只有人家算計他的,背後又有我這個老子,他朋友能不多?他那些朋友,不是想算計他,就是想借他的手算計我!那也能叫朋友?唉,養了這麼個兒子,不敢求別的,只盼着他能平安終老就行了。”
“兩個哥兒也不過十來年就大了,有父如此,有子如此,說起來這是七爺和十四爺的福份。”
“但願他倆有這個福份。”姚相公帶着幾絲憂慮,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