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我這會兒見了她,喬嬤嬤會怎麼想?我病着呢。”李恬擺手笑道,青枝一邊笑一邊掀簾出去了,看樣子,紅袖姑娘今天夜裡還得睡不着。
京城數一數二的紅歌伎柳玉孃的玩月樓上,五皇子懶散的歪在榻上,正和姜正源、姚相公幼子姚十四郎一起喝酒聽曲兒。
“天也不早了,你這才新婚第三天呢,咱們該回了。”姜正源看了眼窗外,又催了一回。
“冬天天黑的早,這纔剛日入時分,早着呢,五爺雖說新婚,也用不着這麼早就回去。”姚十四郎沒心沒肺沒心眼,姜正源斜了他一眼,轉頭看着柳玉娘吩咐道:“送碗醒酒湯給五爺漱漱口。”柳玉娘出了名的歌好脾氣好,柔媚的應了,親自端了碗醒酒湯放到榻几上。
五皇子打了個呵欠,一邊下榻,一邊點着姜正源道:“最沒意思的就是你,你要上進,就領了差使好好上進去,要不上進,咱們就痛痛快快取樂兒,你瞧瞧你,想領差使抹不下臉,玩又不肯痛快玩,無趣之極!”姜正源被他說的有些尷尬的笑道:“我也想上進,不是沒那本事麼,咱們哪回沒玩痛快了?今天不一樣,你這才大婚沒兩天,好歹也別太讓新婦沒臉。”
“聽說你洞房花燭夜就扔下新婦安撫愛婢去了?你媳婦陪了那麼多嫁妝,人又好看成那樣,到底是五爺,換了我還真捨不得。”姚十四郎敬佩裡滲着羨慕,五皇子臉色微微有些發黑的看着姚十四郎,不客氣的問道:“什麼花燭夜安撫愛婢的?這話你聽誰說的?”
“還要聽誰說?滿京城誰不知道這事?!都說也就你能把這樣的嫁妝、這樣的媳婦兒不放眼裡,這事玉娘也知道,玉娘,你跟他說說,這事是不是沒人不知道?!”姚十四郎第一不會看人眼色,第二不會品話裡的味兒,聽五皇子這麼問,他倒好笑起來,玉娘急忙擺手陪笑道:“我哪知道這事,還不是剛剛纔聽十四爺說起,我還當十四爺跟我玩笑呢。”
姜正源忙打岔道:“你慣會聽風就是雨,我怎麼沒聽說這事?行了行了,天不早了,趕緊回吧,明天一早還得啓程跟去郊祭,你就算不去,明天也得起大早送出城門,趕緊讓人取鬥蓬來!”五皇子悶悶的嚥了口鬱氣,他和姚十四郎酒肉朋友多年,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就他這樣的,肯在他面前實話直說,他那府裡的事,確實眨眼就能傳的滿京城無人不知。
小丫頭捧了鬥蓬侍侯姜正源和姚十四郎穿上,柳玉孃親自取了五皇子的鬥蓬過來侍侯他穿上,又要了手爐,從自己荷包裡取了星速沉放進去,遞給五皇子笑道:“姜爺和姚爺都是坐車來的,就爺騎了馬,這手爐爺拿着用,讓小廝替爺牽着馬回去吧,外頭冷得很呢。”
“玉兒專會體貼五爺,什麼時候也替我係系鬥蓬、拿個手爐?”姚十四郎湊過去挨住柳玉娘調笑道,柳玉娘不動聲色的往五皇子身邊閃了閃,姜正源忍不住多看了柳玉娘一眼,看樣子這妮子打上五爺的主意了。
“外頭結了冰,五爺酒有點多,我送五爺下去,姜爺和姚爺也須得小心着些。”柳玉娘笑讓着兩人,姜正源掃了眼五皇子,推着還想爭待遇的姚十四郎出門下樓,推着他大步往院外走,一邊走,一邊低低笑道:“你也識趣些,趕緊走!”
柳玉娘穿了鬥蓬,偎着五皇子下了樓,拖着他一寸寸挪着往院門口送,臉靠在他手臂處語笑柔婉:“從前一直想着什麼樣的小娘子才配得上五爺,五爺真是好福氣,王妃也更是好福氣,我們這些地方,五爺往後不好來的太多才好,爺到底是成了家的人,就是……五爺可別忘了奴家,奴家這些年,”柳玉娘聲音柔情濃濃透着羞澀:“全賴五爺照拂,心裡只想着五爺。”
五皇子心不在焉的聽着,也不知道聽到耳朵裡沒有,他正煩惱不已,回去要是還讓他睡暖閣,他是不是該一怒之下到東院去住?前天的事是自己沒思量,她就不賢惠,也不至於和一個丫頭計較,唉,這新婚,明明是自己受了一肚子窩囊氣,裡裡外外聽起來自己還是不懂事的那個!
柳玉娘拖着五皇子挪的再慢也挪到了院門口,柳玉娘緊貼在五皇子懷裡,擡手幫他理着整整齊齊的鬥蓬帶子,落下了幾滴不捨之淚,五皇子垂頭看了她一眼,正要轉身出門,眼角餘光所及處,角落裡那座玲瓏的假山旁好象憑空多了團黑影,鬧鬼了?沒等五皇子多想半個字,那團黑影化作一陣陰風,一道寒光當先,衝五皇子疾射而來。
五皇子根本不及多想,只憑着本能推開柳玉娘就往門外疾竄,柳玉娘不明就裡,卻下意識的感覺到極度的危險襲來,一聲尖叫,胳膊如鋼打銅鑄般抱緊五皇子,這樣的力度,任誰也別想推得開,五皇子拖着柳玉娘哪退得動,一個踉蹌往院門口直挺挺仰倒下去,那道寒光飛出來,穿過柳玉孃的肩胛,刺破了五皇子的鬥蓬衣服,險險的挨着五皇子心口皮膚停住。
已經等在門外的幾個暗衛比五皇子快了一線,可院門狹小,一人疾射往門口,一隻手去接五皇子,另一隻手將刀舞的密不透風,擋在五皇子和黑影之間,另兩人縱身越過圍牆,抽刀疾殺過去,黑影根本沒打算退走,又抽出把刀往前衝了幾步,見已無機會,突然回刀刺入自己心口,用力轉了幾下將刀拔出,雙腿一曲,跪倒在地又往前撲倒,眨眼就沒了氣息。
柳玉娘已經痛的暈死過去,護着五皇子的暗衛猛用大力,只拉的柳玉孃的胳膊咯咯作響,纔將她從五皇子身上剝下來,五皇子面白如紙,雙手撐着地,保持着剛跌倒時的姿勢,緊盯着倒地而死的黑影,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暗衛已經指揮着衆小廝、長隨控制了整個玩月樓,五皇子一隻手用力攥着暗衛的胳膊,勉強壓住那股子要發抖尖叫的感覺,咬牙吩咐道:“把這院子裡所有人都捆上,通知侯府尹,告訴他穩着些,爺沒事!再去找輛車。”
五皇子吩咐完,扶着暗衛挪過去看了看柳玉娘,伸手要去碰那柄插在柳玉娘肩胛,透體而出的匕首,暗衛急忙擋住道:“別碰,萬一有毒,她沒事,要是沒毒的話。”
長隨已經拉了柳玉孃的車過來,五皇子示意將柳玉娘先擡到車上,鬆開暗衛,扶着車欄杆深吸深吐了幾口氣,這才聞到那股濃郁噁心的血腥味,胃裡一陣翻滾抽攣,忍不住吐了幾口黃水出來,這大半天,他光喝酒沒吃過東西,想吐也吐不出什麼東西,這一陣抽攣痙痛苦倒緩解了那份驚恐,五皇子又吐了幾口黃水,深吸了口氣,已經冷靜下來。
他長這麼大,頭一回直面這樣的刺殺,是誰,要殺了他?!
五皇子示意暗衛,走到已經死透的刺客身邊,剛纔撲進來的兩個暗衛已經將刺客翻看過一遍了,看着五皇子低聲道:“什麼也沒有,看這手段,必是專門豢養的死士,查不到什麼東西。”
“知道是專門豢養的死士就夠了,還用查什麼?!”五皇子緊了緊鬥蓬,往後退了兩步,又退了一步,面無表情的盯着蜷死在地的刺客。
侯府尹趕來的極快,剛下了馬,郭推官和幕僚洪先生也趕到了,暗衛上前,幾句話簡單說了刺殺的過程,掀起車簾讓侯府尹和郭推官看了眼柳玉娘,五皇子沉聲交待道:“玉娘我帶走診治,匕首取下就封送到府衙。”
侯府尹和郭推官兩張臉都青白的沒人色,皇子在京城遇襲,這可是十幾年沒發生過的事了,郭推官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年這個時候那一場滿城皆訛詐的軒然大波,因爲那一場事,大皇子接掌了京府衙門,今年,又是臨近春節,又生了大事!
“去清風樓。”五皇子上了車,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柳玉娘吩咐道。
黃淨節急匆匆趕到清風樓後湖小院,大夫正替柳玉娘取刀療傷,臨湖的暖閣窗戶大開,五皇子正站在窗前,捏着杯酒,吹着刺骨的冷風出神。
“五爺沒事就好。”黃淨節將五皇子細細打量了一遍,見五皇子毫髮未傷,鬆了口氣慶幸了一句,五皇子彷彿沒聽到他的話,黃淨節呆了好半晌才低低問道:“爺心裡有數沒有?”半晌,五皇子才轉頭看了黃淨節一眼,面無表情:“能豢養死士,又想我死的,能有幾個?他不是要我死,他是要晉安郡王妃成爲寡婦。”黃淨節由愕然而漸驚恐,呆呆的看着五皇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五皇子緩緩站起來,將杯子放到几上,伸手取了鬥蓬披上,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道:“尋處僻靜院子給她養傷,好好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