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黃淨節臉色微微有些陰沉,聲音平平中隱隱透着憂慮:“好些年沒回家了。”
“是啊,你可有年頭沒回去過了,五哥兒大婚,二爺竟親自趕來了,不是說老太爺身子不好?唉,一年年真是過的快,我前年回去,老太爺還硬朗的很,說起來,老太爺要是走了,真就是二爺了接上去了?要是大爺還在就好了。”樂四奶奶憂慮重重,黃家的掌舵人,一族之長黃老太爺剛過了年就聽說病倒了,一直沒怎麼見好,畢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他這一病,黃氏族裡人心浮動。
黃家發跡的時間不長,黃老太爺的祖父了挑着擔子賣了小半輩子香油,攢了點銀子正準備買幾畝地,獨養兒子卻病倒了,一場大病,銀子花光,兒子還沒好透,老爺子萬般無奈,只好豁了出去,拿上餘下的十幾兩銀子跟人跑草原做生意,誰知道時來運轉,頭一趟竟挑了半擔銀子回來,從那往後,這財運一發不可收拾,到黃老太爺生下來時,家裡已經富的遠近聞名。
黃老太爺兄弟三個,黃老太爺的父親臨終前又立下規矩,往後這黃家當家人的位置,要由三房中挑有能有德的嫡出子弟居之。到黃淨節這一代兄弟五人,長房,也就是黃老太爺的嫡長子黃大爺精明強幹,待人又好,都說青出於藍,是族裡上下都認可的族長承繼人,誰知道七八年前一病沒了,黃老太爺的嫡二子黃淨明雖說也不差,可跟死了的大爺卻不能比。二房是獨子,自小讀書,可惜沒能讀出來,再做生意,既吃不了苦,也上不了手,乾脆回家過富貴逍遙日子去了。黃淨節是三房嫡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黃淨節自幼聰慧非常,黃老太爺的父親最疼長孫,卻最看好這第四個小孫子,黃淨節想起祖父當年對自己的疼愛和期許,怔怔的想出了神,小雨是祖父帶回來的,黃淨節怎麼都不會忘記頭一次看到小雨的情形,見到小雨之前,他從來沒想到一個小女孩可以好看成那樣,都說五皇子生的好看,黃淨節嘴角露出絲笑意,五哥兒象他母親,可哪有他母親一半好看?
祖父說小雨是黃家姑娘,黃淨節傷痛而無聲的嘆了口氣,小雨做了黃家的姑娘,後來進了宮,後來生了五哥兒,後來死了。
“四郎?”樂四奶奶見黃淨節又想出了神,忍不住叫了一聲,黃淨節恍過神來,呼了口氣道:“我在想從前的事,要是大哥在就好了,清風樓就是大哥當年主持置下的產業,二哥氣度不夠,跟大哥沒法比,”黃淨節說了幾句,忙又笑道:“我隨口說說,你別往心裡去,老太爺是個精明人,家裡的事不用咱們操心,五哥兒媳婦有散利市,咱們也得散一散纔好,不好落了五哥兒的臉面,這回門禮的事,到時候交給五哥兒媳婦就成,我得趕緊出去一趟,事還多着呢。”
黃淨節邊說邊站起來,樂四奶奶忙起身送他出去。
忙碌的日子過的最快,轉眼就到了五皇子成親的日子。
鋪嫁妝前一天,李恬在京城的六家鋪子和黃家的七八間鋪子和酒樓就張燈結綵,帖出大紅招帖,從這一天起三天裡頭,鋪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半價賣,門口散利市的攤子也長長的鋪設出來,一時轟動了整個京城,這樣的手筆可是前所未有。
六間鋪子裡的夥計們在鋪子裡忙的腳不連地,掌櫃們則都聚到了勇國公府,第二天一早開始的鋪嫁妝可不是小事,勇國公府可找不出那麼多擡嫁妝的壯丁,掌櫃們忙了幾天,將京城所有行老手裡的小廝看了個遍,凡周正能用的全部僱過來擡嫁妝打雜,好在皇子大婚的日子都是早就定下了,京城人家一般不會定這個日子男婚女嫁,誰閒着沒事跟皇家搶風頭去。
鋪嫁妝這事由王掌櫃帶着京城和外地送嫁妝進京的二十多個掌櫃負責,掌櫃們一色紅錦團花長衫,繫着銷金錯玉腰帶,大紅銷金軟腳襆頭,由王掌櫃統總指揮,各司其職,指揮調度人數衆多的擡嫁妝隊伍,好在掌櫃們個個見多識廣,都是經過大事的,雖說事多人雜,卻仍調度的井井有條。
李氏族長,大老爺李忠智仔細看了一會兒,滿意的捻着鬍鬚,轉身進府幫兒子忙隔天迎親那天的事去了,李恬出嫁,這是李氏族裡的大事,他早就挑好人手,迎親那天,無論如何不能失了李家的體面,傷了五姐兒的臉面。
擡嫁妝的廝兒們頭一天就被召集起來,講規矩說獎罰,排隊沐浴換衣服,這擡嫁妝的衣服有規矩,黑衣紅邊紅腰帶,廝兒們原本備的都有,沒想到這一趟差使東家一人先發一套紅邊黑錦新衣,擡完嫁妝,這衣服就歸各人了,廝兒們興奮不已,這一套錦衣至少二兩銀子,就是不給工錢都賺了!
勇國公府一夜燈火通明,天光大亮時,諸事已備,兩個掌櫃前引,率先出了勇國公府大門,後面,廝們兒兩人一擡,擡着嫁妝出了大門。
五皇子打着呵欠,站在清風樓二樓雅間窗前,看着不遠處的勇國公府道:“這是誰擇的時辰?哪有這麼早就開始擡嫁妝的?這天還早呢。”
“欽天監原本沒擇這麼早,李府說晚了怕來不及。”黃淨節笑應道,五皇子‘哈’了一聲:“晚了怕來不及?她有多少嫁妝?要擡一天?嫁妝單子呢?我好象沒看到過?”
“嫁妝單子還是下細帖子那張,先前問過一回,說是一時來不及理出來,後來一直沒送過來,我沒再讓人去問,怕惹閒話。”
“嗯,”五皇子又打了個呵欠:“來了,陣勢擺的挺大。”五皇子往前挪了半步,低頭往下看着最先出來的傢俱。
“你不見二哥不好。”黃淨節站到五皇子身邊,一邊往下看着嫁妝,一邊又勸道:“他這趟來,可是專程賀你成親的。”五皇子懶得見黃淨明,黃淨明話裡話外已經疑心是黃淨節從中做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