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淨節被五皇子的話嚇的肝顫,急忙往裡讓着鄭太監以岔過五皇子這句大逆不道的混帳話:“鄭大官今天來巧了,昨兒剛剛得了幾餅明前,正要焙了和五爺嚐嚐味兒好不好,五爺一心掂記着要呈給官家嚐嚐,鄭大官來得正好,趕緊進來品一杯,看看今年這新茶合不合官家的口味。”
“官家最愛喝五爺進的茶,集賢殿還有大事,今天就不喝茶了。”鄭太監和黃淨節客氣道,五皇子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官家指的這婚,是讓人不怎麼想的通。
“鄭大官!”五皇子一把揪住轉身要走的鄭太監急道:“真沒寫錯?這是誰的主意?姜娘娘?不行,我得去尋阿爹,這是誰要往死裡坑我?阿爹難道不知道??阿爹不知道,我就去告訴他!”五皇子最後一句話凌利非常,黃淨節聽的心驚肉跳,正要伸手想拿過五皇子手裡聖旨看看寫的什麼,五皇子已經一陣風奔出去,鄭太監跟在後面跑,一邊跑一邊招手叫:“五爺!五爺慢一慢,這是官家的旨意,是官家的旨意!”鄭太監喊到‘慢一慢’時,五皇子已經奔過院門前的假山看不見了。
黃淨節急了,拎着袍子跟在鄭太監後頭焦急問道:“旨意上說什麼了?鄭大官好歹告訴一聲!”
“是指婚的上諭,五爺跟李家五娘子。”鄭太監答的坦誠明白,黃淨節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李家?哪個李家?”
“還能有哪個李家?勇國公府李家。”
“啊?!”黃淨節如遭雷擊,大張着嘴傻在那裡,眼睛瞪的眼珠幾乎掉出來。
五皇子急如星火衝到集賢殿,集賢殿還在殿試,五皇子再急,也知道這是國家大典,斷然衝撞不得,尋了個不顯眼處往殿內看了看,正看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並排站在御座西邊下首,嚇的往後連閃了兩三步,四哥知不知道賜婚的事?這到底是誰要害他?!五皇子壓着心裡的急躁,左右看了看,往內侍們歇腳的小隔間閃身進去,坐立不安的等着殿試結束。
鄭太監過了好大一會兒纔不緊不慢的趕過來,順着小內侍的指引尋到五皇子,遠遠看了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五皇子再急也只能耐心等着,總算等到官家緩步出了集賢殿,到後殿暫時歇息,五皇子急忙進後殿見禮,官家打量着他道:“你不是說頭痛病了,怎麼又過來了?”
“阿爹,”五皇子瞄了眼垂手侍立在旁邊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衝官家拼命暗示:“兒子有話跟您說。”
“嗯,說吧。”官家垂着眼皮,慢慢抿着茶,彷彿沒看到五皇子的焦躁和暗示,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對視了一眼,往前半步,正要說話,官家擡了擡手道:“小五能有什麼大事?不用迴避。”一句話悶的五皇子胸口痛,可這事就是四哥在,也不能不說!
“阿爹,”五皇子豁出去了,從懷裡取出那道旨意,雙手捧着道:“這個,這件事,不合適。”
“噢?哪兒不合適?”官家看起來很是驚訝的問道,五皇子重重嚥了口口水,看着他爹不知道說什麼好,官家放下杯子,看着五皇子,勸說的語重心長:“忠正公自微時就跟着太祖闖蕩天下,太祖不只一次提過,當年忠正公侍奉他涉生入死,救過他不止一次,這在太祖起居注裡屢有記載,這百年來,李氏一族安命知福,門風淳厚,這樣的人家,配得上咱們秦家子弟,李恬之父李忠賢驚才絕豔,人物風流,實是不世出的大才,可惜天不假年,我讓人打聽過,這李五娘子聰慧賢淑,人也配得上你,至於命格,我讓簡先生看過了,都好,你放心吧。”
四皇子聽到一半,就覺得五內俱焚,耳邊嗡嗡作響,嘴巴里乾澀難當,大皇子臉上的驚異幾乎掩飾不住,看着官家,想看四皇子,剛要轉頭,又覺得這麼去看四皇子不合適,脖子扭到一半硬生生僵在那裡不敢再動,三皇子怔的幾乎回不過神,四哥兒鬧的那一出滿京城誰不知道,阿爹居然把李家五娘子指給了老五?!
“阿爹!”五皇子差點哭出來:“這親事不合適,真不合適,四哥?!”五皇子急的頭暈腦漲的看向四皇子求援,官家臉色一下子沉下來:“你的親事,關你四哥什麼事?難不成這不合適在你四哥身上?是你四哥看上你媳婦了,還是你四哥看不上你媳婦?既覺得不合適,爲什麼不早說?這旨意已經傳下去了,你這會兒跑過來跟朕胡言亂語,我看你是暈了頭了!”
四皇子臉色煞白,已經傳下了旨意!他看上了五哥媳婦!這話太重了,可明明是五哥兒搶了他的心頭肉!五皇子急出了一頭一身汗,他這個阿爹,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阿爹,這親事是誰提起的?這是要害我!”五皇子叫道,官家臉色一下子沉到了底,‘啪’的拍了聲炕幾道:“是朕提的,怎麼了?你要訴朕害你?!”五皇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官家,大皇子急了,拿出長兄的款,上前推着五皇子跪下責備道:“你暈了頭了!怎麼跟阿爹這麼說話?!”五皇子順勢磕了個頭,擡頭哀怨惶恐的看着官家,官家惱怒的厲聲訓斥道:“我看你是越大越糊塗了!整天在外頭鬼混,混的好歹不分,連綱常都忘了?去,到外頭跪着去!朕的意旨豈能容人違逆!”兩個內侍上前拖起五皇子按着跪在了殿門外。
四皇子渾身麻木的幾無知覺,旨意竟然已經傳下去了,這事必有人在中間撥弄,阿爹內外分的極清,斷不會是朝臣,禁中能是誰?娘娘?不可能,這麼做對自己百害而無一益,娘娘不是這樣的蠢人,姜娘娘?這與她有什麼好處?大哥?四皇子斜了眼大皇子那雙半舊的藍綢面靴子,五哥若和自己種下了仇,倒正中他的意,可他用什麼說服阿爹下的旨?阿爹豈容人擺佈?他就不怕阿爹疑他挑撥是非、離間兄弟?三哥,他沒那本事!阿爹剛剛說過句什麼?“既覺得不合適,爲什麼不早說?”四皇子的心寒噤噤抖了幾下,爲什麼不早說!他早知道他要指婚五娘子!那時候不說話,卻等下了旨鬧這麼一出,他爲什麼要鬧這一出?四皇子眼眶下意識的縮了縮,自然是要演給自己看,他是要自己以爲他娶五娘子是事出無奈!怪不得??
四皇子心裡一片陰寒,他演的可真好!
五皇子跪在殿外,仰頭看天,欲哭無淚,阿爹這是怎麼了?怎麼糊塗成這樣了?是誰這麼恨他不死?指給他的是四哥的心尖子,自己還活不活了?!四哥兒不知道會怎麼想!旨意都下了,這可怎麼辦?
禁中,景福宮,五皇子剛衝到集賢殿沒多大會兒,葉貴妃就得了指婚的信兒,驚愕過後,緊緊捏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個不停,她正費盡心思給老五挑媳婦兒,官家竟這麼突然說降旨指婚就指婚了,雖說乾綱獨斷,可這說媳婦畢算該是後宅婦人操辦的事,他竟連提都沒提一句,這是誰的主意?景靈宮那個?官家,這是什麼意思?李家娘子憑哪一點讓官家動了心?竟這麼指給了老五?
這件事誰能從中得了好處?老五?李家敗落成那樣,老大?他能得什麼好處?老三?景靈宮?葉貴妃煩躁的揉了揉額角,轉頭吩咐心腹宮人紅瓔道:“你回去一趟,把這事跟老夫人說一聲,讓她留心四哥兒。”葉貴妃停了好一會兒,才接着吩咐道:“四哥兒自小懂事,我是多慮了,這事我還沒看出端的。”紅瓔答應一聲,肅身退出,取了幾匣子點心和時新宮花,往東陽郡王府去了。
景靈宮姜貴妃也就晚半刻鐘,就得了官家下旨指了李恬和五皇子婚事的信兒,姜貴妃比葉貴妃更驚愕,正月裡她試探着跟官家提過葉貴妃的建議,將清江侯府大娘子定給老五,官家未置可否,只說不讓她再管這事,怎麼突然指了這門親?老四到李家鬧的那一回,滿京城誰不知道?如今卻讓老五娶了李五娘子,姜貴妃心裡涌起股怪異之極的感覺,難不成官家是爲了掩飾老四做的那事,免得讓皇家落得個欺凌弱女的名聲?官傢什麼時候這麼慈悲了?
東華門外,蔣鴻的小廝空山擠在人羣中,脖子個的老長,臉上帶着擔憂,眼巴巴的看着東華門內,盧大管事帶着七八個孔武的長隨站在空山身後,提着顆心緊盯着東華門,太太下了死命令,放榜前無論如何不能讓九爺知道李家那檔子事,唉,也就是能瞞一天是一天。
七八個一身紫衣、面容嚴肅的內侍前引,到東華門前分左右肅立,紫衣內侍後面,就是參加天子試的衆學子了,蔣鴻和徐思海、冷明鬆說着話,三人夾在人羣中,言笑從容,顯的格外神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