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秦焱

沈棠跟着文繡到松濤院的時候,沈榕正焦急地在屋內踱着步,見了姐姐來,忙迎了上去,“姐姐,你說世子這是上哪去了?難道回瑞王府了?可他的傷還未好透,這會回去容易鬧出破綻來啊。”

文繡引着沈棠進了耳室,只見牀榻上的被褥毯子疊得整整齊齊,几上常用的那幾瓶子藥粉藥丸俱都不見了,衣架之上,他這幾日常穿的兩身衣裳,也整整齊齊地掛在了上頭。

沈棠低低一嘆,“屋裡這樣整潔,世子他定是自己走的,稍候派個人去瑞王府探一探,看世子可曾回去。”

她轉身向沈榕問道,“昨夜嚴知可曾來過?他的武藝雖高,但你的卻也不差,又只相隔一室,世子這個大活人不見了,總不能一點聲息都不曾聽見。”

沈榕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嚴知的輕功好着呢,莫說是我,就是雙福雙喜,沈玄沈黃都加起來,也不頂用。昨夜頤壽園那動靜大,就算有什麼些微的響動,我也想不到世子這頭來。”

這時,碧笙眼尖,走到榻前,從枕頭下抽出一條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帕來,上面用剛勁雋秀的書法寫着兩個字,“等我”。

沈棠微愣,過了半晌才搖了搖頭說道,“榕兒不必再介懷了,世子果然是自己走的,他若是有心要走,你便是聽到了動靜,也攔不住他的。從明日起,你便不必在窩在松濤院了,在府裡晃盪個兩天後,就去太學院恢復課時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將絲帕重新疊好,然後尋了本書冊,隨意往書頁中一塞,合上後又將書冊重新放了回去。

沈榕看着她手上的動作,眉頭微微一蹙,幾次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卻終於還是說不出來,只得悶聲說道,“知道了。”

到了晚間,府裡便傳來消息說,老夫人近日身體違和,秦夫人自發請願要去家廟吃齋抄經唸佛兩月,以求菩薩眷顧老夫人的身子早日安康,二小姐孝感動天,也要陪着母親一起爲祖母祈福。

沈棠微微一愣,安遠侯府的家廟設在府裡的西北角,只不過是一座三進的小院子,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與一些苦行的寺廟相比,條件甚是優渥。秦氏母女被罰去家廟,實質上就是讓她們在相對安靜的環境下,收斂收斂脾性,如此而已。

這處罰相較於沈紫嫣的所作所爲,簡直都談不上是處罰。

她沉吟片刻,擡頭問碧笙,“這是郡主的主意還是祖母的主意?”

碧笙掩着嘴笑道,“是郡主的主意。玉兒姐姐說,郡主是個有仇必報的人,讓您就等着看後招吧。至於秦夫人,這回本來是能讓她摘了開去的,但郡主好本事,將二爺那事都賴到了她身上去,老夫人氣得不輕,這纔將秦夫人和二小姐一塊發配去了家廟。”

沈棠的臉上顯出幾分笑意,她想了想說道,“既然郡主有了想法,咱們就不必再管這事了。”

她話音剛落,碧痕急匆匆地進了來,“雙福去了瑞王府打聽,恰好聽說今日世子進宮時,與太子多喝了一杯,當着太子和衆位王孫公子的面就從東宮的樓梯上滾了下來,傷着了腿腳。這回傷得嚴重,莫說是六公主的大婚,便是太子大婚都不得出席了。”

沈棠心中一窒,趙譽狡猾地很,是不會明知道肩上的重傷未愈,還非要逞能去做這自殘的事情來的,除非他是另有計較。她想起了那絲帕之上筆筆勾心的等我兩字來,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想了想,便從藥箱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又親自動筆將這些藥丸的用法用量都一一寫在紙上,然後遞給了碧痕,“你將這些交給二少爺,讓他立刻再派人去一趟瑞王府,就說是治療骨傷的妙藥。”

碧痕有些狐疑地望着她,“世子走的時候,不是將那些藥都帶了去嗎?”

沈棠搖了搖頭,“那些藥,不夠。”

她沒有多說,碧痕也就不再多問,取了個空匣子,將這些藥瓶子並那張紙,一併裝了進去,然後疾步去了松濤院。

沈棠坐到書案前,提起筆將未來可能發生的事用英文推演了一遍。

景陽王府和南陽王府都將愛女嫁給了沈氏,這姻親關係牢不可破,便是爲了自家的女兒,兩支王府也必須站在沈氏的身後。

若是有了醇王和瑞王的支持,三皇子便算是得了大多數宗親的認可,將來若是與太子正面衝突,也算不得逆行篡位了。

朝中大臣雖多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在形勢不明之前,都不輕易站隊,但那些心中有了取向的,太子和三皇子卻各佔一半。

京城的勳貴世家,多半是守舊之輩,不想發生大的變動,絕大多數都倒向了太子一邊,但那些佔據一方勢力的地方豪門卻紛紛都表示願意向三皇子投誠,由西昌孟氏起的頭,閩東劉氏跟進之後,江南蘇氏,雲州容氏都紛紛有所動作。

再加上民間的聲望,太子的頹勢已顯,倒是三皇子逐漸佔了上風。

皇上的病情如何,只憑一副藥渣子,是沒法確定的,但以常理推論,若不是皇上時日無多,他確是沒有必要在此時就行這雷霆萬鈞的手段的。既然皇上那般急切,他又怎麼會坐視三皇子勢力變強,而不努力將這乾坤扭轉呢?

皇上近期一定會有所動作,只是……他會做什麼呢?

沈棠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低低地嘆了一聲,將紙上誰也瞧不懂的英文重重劃去。

此時已近戌時,碧笙進來在浴桶中放了水,試了水溫,然後動作輕柔地替沈棠將髮髻高高盤起,“時辰也不早了,小姐沐浴之後就早些歇着吧。”

沈棠正嫌身上黏膩,便解了衣衫,輕輕地入了水,這溫涼舒適的水細細地滋潤着頗有些疲乏的肌膚,泡着甚是舒爽,她不由地閉上了眼。

碧笙一邊加水,一邊說道,“謠傳碧痕姐姐的那主使人查出來了,小姐一定想不到是誰。”

沈棠依舊閉着雙眼,但臉上卻有幾分動容,“我一時能想得到的也就是秦氏或者沈紫嫣姐妹了。你倒說來聽聽,是誰造的謠。”

碧笙嘖嘖了兩聲,“是喬嬤嬤呢小姐想不到吧?”

沈棠的睫毛輕顫,眼皮微微動了幾下,“我早就覺得那個喬嬤嬤不簡單,從前倒還罷了,自從她回了一趟老家,省親回來之後,整個人就看着怪怪的,看人的眼神陰冷陰冷,倒像是要將人整個地吞進去一般。她身上一定存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碧笙語帶憤怒地說道,“可咱們又不曾得罪過她,與她八杆子打不着關係,她又何故要污了碧痕姐姐的名聲?最讓人覺得可恨的是,她竟然有膽子去全叔身上潑髒水,老夫人知曉了竟也不去辦她。”

沈棠譏諷道,“她跟了老夫人那麼多年,沒少替老夫人做虧心事,老夫人雖然重用她,但同時卻也忌憚她,自然不會輕易去辦她,免得狗急了跳牆,將那些腌臢事都咬了出來。”

她想了想,忽然睜開眼,沉聲道,“喬嬤嬤已經幾次三番針對我們了,若沒有個情由,實在說不過去。你若是得空,便去找府裡的老人們聊聊天說說話。你明日再去趟碧螺巷,請孫嬤嬤派人去喬嬤嬤的老家走一趟,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讓她變得這樣沉不住氣。”

等沈棠泡完了澡,換上了乾淨的衣裳,爬上了牀榻,正要往毯子中鑽時,碧痕進來回稟,“雙喜方纔從瑞王府回來了,世子說讓二少爺放心,他的傷少則一月,多則兩月便能好了,到時候再來請二少爺過府一敘。”

沈棠的眼眸微閃,點了點頭,便合上眼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睡夢中感覺到了一陣搖晃,因着前世有過天搖地動的慘痛經驗,她立刻便從牀上坐了起來,但好在屋內一片平靜,並沒有發生什麼。

她揉了揉眼,看到碧痕和碧笙一臉急切地站在眼前,不由問道,“是什麼時辰了,發生了何事,怎麼那樣慌張?”

碧痕急急地說道,“還不到寅時。三夫人難產,南陽王府裡請的產婆都說很是艱險,大人孩子怕都沒救了,三爺快馬闖了宵禁來請您過去看看。”

沈棠大驚失色,立刻起了身,迅速地穿了衣裳,連發髻也不曾梳,只是拿布條綁了個馬尾,就匆忙地出了來,“碧痕,快點將我的藥箱,還有師尊所贈的那套金針刀具都帶上,你陪我一塊去一趟南陽王府。”

碧痕忙提了提手中的藥箱,“早已經準備好了。”

沈棠推門而出,院子裡,月光下,立着一個身形挺拔但面色焦慮的男人,他不停地在院中踱來踱去,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

“三叔。”沈棠低聲喚道。

沈沐回過頭來,見是沈棠,轉過身來,泛紅着眼眶,顫聲說道,“快,你三嬸她……”

沈棠面色微凝,語氣卻甚是柔緩,她安慰道,“三叔且放心,三嬸吉人天相,腹中的弟弟也定會平安。”

碧痕翻身上馬,一把將沈棠拉了上去,幾騎快馬在深夜的街上奔馳,連闖了好幾個關卡,一路疾馳到了南陽王府。

產房內的趙馨已然奄奄一息了,南陽王妃癱軟在侍女的懷中,但雙手卻仍舊緊緊握住了愛女的,她一邊低聲鼓舞着,“馨兒,要堅持下去,三郎很快就回來了,棠兒連我這將死的老太婆都能救得回來,更何況是你?爲了三郎,爲了我,爲了你腹中的骨肉,爲了整個南陽王府,你要堅持下去”

趙馨氣息微弱地點了點頭,“我堅持。”

這時,產房的門被沈沐用大力推開,他高聲叫道,“馨兒,棠兒到了,你和孩子都會無事的。”

沈棠輕輕地抓過了趙馨的手,搭了下脈搏,又將手放到了她高隆的肚子上,摸了摸孩子的位置,孩子早就入了盆,但方向卻有些不順,因此才難產不出。

這幾個產婆應該是作了許久的努力,想盡力將孩子的位置順過來,但卻一直都無法,若是有足夠的時間,自然還是繼續將孩子推回正位,但此刻趙馨的氣息微弱,脈搏遊離,已經沒有時間再容得她去想其他的法子了。

當下,要想母子都存活下來,只有剖腹取子這一條路。

她柔聲在趙馨耳邊說道,“三嬸嬸,您腹中的弟弟調皮地緊,位置不曾正過來,若是再施力推擠,我怕時間長了,弟弟和您都受不了。棠兒如今有一計,或有八分把握讓您母子均安,只是需要您多受些苦,您可願意?”

趙馨微弱無力地點了點頭,“我信你。”

沈棠臉上帶着淺淡而柔和的笑意,但心中卻是酸酸的,古時女子生產,便如同一腳踏入了鬼門關,自己的母親便是那時落下了的病根,過了兩月就香消玉殞了,而三嬸嬸這回,若不是遇到了自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心中想着,手上的動作卻不減絲毫,從藥瓶中倒出一顆血紅色的丸藥來,遞給了隨身伺候着的丫頭,“這是養氣丹,拿溫水給三嬸嬸服下。”

碧痕早就吩咐了小丫頭們將該準備的物事盡都擺了上來,產婆見狀,忙問道,“這是做什麼,大熱天的,拿炭盆來做什麼?”

沈沐看到沈棠面色微沉,便將產婆與屋內的閒雜人等俱都趕了出去,然後急切地問道,“棠兒這是要做什麼?”

沈棠凝了臉色,低低地道,“三嬸嬸的情況很不好,若是想要母子均安,我思來想去,只有剖腹取子這唯一的方法,若是處理得宜,對三嬸嬸的損傷也可以降到最小,只是這腹上便要留下疤痕了。”

沈沐想了想,然後與南陽王妃對視了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棠從藥箱中拿出了麻沸散煉成的藥丸,喂入了趙馨的口中,一邊解釋道,“剖腹甚是疼痛,三嬸嬸本就力竭,我怕她受不住,因而給了她一顆麻沸丸,只要動作快些,對母子兩個也不會有什麼損傷。”

她一邊做着準備,一邊令碧痕將沈沐和南陽王妃俱都趕了出去,稍候的產房太過血腥,怕他們承受不得,南陽王妃倒也罷了,但沈沐卻堅持不走,他認真地說道,“我要留下。”

沈棠略有些爲難,終還是拗不過他,只好點了點頭,“三叔要記得,稍候不論你看到什麼,都不要問也不要說,我在術中不能受到任何事情的分心,這才能保證將對三嬸嬸的傷害降至最小。”

沈沐默默地點了頭,然後坐在了趙馨的身旁,緊緊握着她的手,再不曾分開。

南陽王妃全身無力地倚靠在丫頭的身上,目光一動也不動地盯着屋內,她的緊張和擔憂俱都寫在了臉上,聽到屋內一絲動靜也無,有好多次她都想掙扎着起來,推門而入,看看唯一的愛女到底情形如何。

身邊隨侍的大丫頭柔聲勸道,“王妃稍安勿躁,郡馬正在產房內守着呢,接生的又是郡馬的親侄女,您平素常掛在嘴邊的棠兒小姐,有他們兩個在,郡主和小王爺一定平安無事。”

南陽王妃心內稍安,但到底還是忐忑不定的,終於屋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這哭聲響亮有力,綿長清脆,帶着初生的喜悅,將南陽王妃心中的不安一下子便撫平了。

不一會兒,碧痕抱着剛出生的嬰孩推門而出,笑着將孩子遞給了王妃,“賀喜王妃,小王爺足有八斤重,是個健壯又健康的大胖小子”

南陽王妃激動地接過孩子,眼眶中的淚滴便要流下來,她一邊輕拍着懷中這可愛的嬰孩,一邊又焦慮地問道,“那馨兒呢?馨兒可還平安?”

碧痕低聲安慰她道,“三夫人的情形甚好,我家小姐正在替她縫合傷口,稍會便就好了。”

她語氣微微一頓,低聲對王妃說道,“方纔情況危急,若不行險招,三夫人和小王爺的性命怕都有危險,因而我家小姐纔不得不使了這剖腹取子之計,但到底有些驚世駭俗,怕爲世間所不容。因此還望王妃與衆位姐姐多多擔待,莫要將此事泄漏了出去。”

這世間向來遵循約定俗成,一旦有什麼希奇古怪的事物,就會爲世所不容。沈棠懂一些醫術倒並無什麼大礙,就算是替趙譽剮肉取箭也算不得什麼,但這剖腹取子的事情,自古以來便沒有過一個事例,這若是傳了出去,那些保守封建的衛道士,怕是要將沈棠當作妖孽一般看待了。

南陽王妃頗爲明理,所幸方纔在那屋中的除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頭外,便是自己和沈沐了,自己的大丫頭自然是信得過的,因此她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你讓棠兒放心,這事定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

產房內,沈棠已經將刀口完全縫合了,她面色凝重地摸了摸趙馨的額頭,然後略鬆了口氣,“幸虧三嬸嬸年輕,平素保養地甚好,這回的手術算是順利之極。我給的麻藥甚少,三嬸嬸再過片刻便就能醒了。”

沈沐的眼眶泛着血絲,他沉沉地道,“這回若不是棠兒,我……這救命的大恩,我定會相報”

沈棠淺淺一笑,“三叔這是說得什麼話?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三嬸嬸又對我和榕兒頗爲照顧,如今三嬸嬸有危險,棠兒難道不該盡力?”

她轉過話頭,說道,“三嬸嬸這難算是過了,但後面幾天卻得倍加小心,尤其是要不能讓她發熱。等會我會留幾個方子,這些藥添一分減一分都不行,一定要找個穩妥的人小心地熬。每隔三天我會來一次王府,替三嬸嬸診脈,若是半月內都無甚特別,那便就算是無礙了。”

產房的門剛一推開,南陽王妃便又是着急又是欣喜地迎了上來,“怎麼樣,馨兒可還好?”

沈棠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柔聲說道,“三嬸嬸很好,這會藥力還不曾過去,仍舊在睡,約莫再過半刻,就要醒了。到時候她的刀口甚至疼痛,王妃可命人現在就去將鎮痛的藥抓了熬起來,等三嬸嬸一醒,就喂她喝下,或能減輕一二。”

南陽王妃的眼眶含着淚,甚是激動地說道,“真是個好孩子,你對我們南陽王府的大恩大德,我都記下了,來日一定相報。你忙了這許久,定是乏了吧?不如先去客房休息一會?”

沈棠笑着搖了搖頭,“祖父祖母定也等得心急了,棠兒得快些回去好讓他們放心。”

南陽王妃也不勉強,吩咐了沈沐相送,自己便急匆匆地進了產房看趙馨。

沈沐一邊走一邊說道,“爲了不給你惹麻煩,我回侯府時說,因有法師算了,馨兒若要順利生產,需要請一個辰時出生與腹中的孩兒有血緣關係的人壓陣,府中便只有你一個合得上。”

沈棠微微一愣,嘴角卻隨即彎了起來,“還是三叔想得周到。”

等送到了南陽王府的門口,見了眼前早就套好的馬車,她笑着說道,“三叔還是回去吧,我這兒有碧痕跟着,出不了什麼事,但三嬸嬸若是醒了不見三叔,心裡可是要失望的呢”

沈沐的表情微窒,臉色忽得有些發紅,他訕訕地搖了搖頭,但眼中卻浮上了一層焦急之色。

沈棠笑着將他往府裡推了推,自顧自地上了馬車,“三叔放心吧,碧痕的功夫好得很呢,不會將我弄丟的。”

話音剛落,馬車便疾馳而去,倒讓沈沐一時有些不知道是該跟着去,還是該立刻迴轉看看愛妻的情形,猶豫了再三,他仍舊是轉了身,急匆匆地回到了趙馨身邊。

沈棠歪着腦袋,靠在碧痕的肩頭,“幸得三嬸嬸母子均安,也不枉我辛苦一場。”

碧痕有些猶疑地問道,“我竟不知道小姐跟着藥聖還曾學過這剖腹取子的法子,方纔我是假作鎮定,實則心中慌亂地緊呢。”

沈棠笑得悠遠空蕩,“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但我方纔可也緊張地很,這法子從書中見過,但卻從來都不曾真的動過手,只是想着三嬸嬸爲人好,這腹中的弟弟又關係重大,便是不可能也要盡力將之成爲可能,這才下得了手。”

她語氣微頓,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經過了今日這一遭,以後不管發生何事,三叔三嬸都會站在我和榕兒這一頭了。”

碧痕見她神色倦怠,但語氣卻頗是欣慰歡喜,想到小姐她向來爲了二少爺是什麼都肯做的,不由有些心疼,她柔聲說道,“這兒離侯府還有些距離,小姐若是倦了,便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吧,等到了我再叫您。”

沈棠心神俱累,便就應了,靠在碧痕的肩頭,在馬車的顛簸中,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太過香甜,直至腹中咕嚕咕嚕地響個不停她才醒來,身下是柔軟的牀墊,也再沒有顛簸之感,沈棠的嘴角不由彎了起來,她略有些嬌嗔地道,“碧痕,到了怎麼也不叫醒我,讓別人看了成何體統?”

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一眼便望見了木槿花色的帳頂,她心下大駭,忙坐起了身來,這不是自己的屋子

“你醒了。”一個深沉冷洌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棠轉頭望去,只見秦焱穿着一身火紅色鑲着大段黑色邊幅的錦袍,沉沉地立在了榻前,他的氣息森冷,但眼神卻甚是炙烈,在這本就炎熱的夏日,讓沈棠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了起來。

她掩住心中的震驚,面色依舊維持着平靜冷淡,“我怎麼會在這裡?我的侍女呢?”

秦焱的眼神一深,語氣中帶着一絲薄怒,“若不是我及時出現,你這會怕是已經被帶到了皇極殿了。你的侍女?哼,仗着自己有點三腳貓的花拳繡腿,還妄圖和皇上的青衣衛一搏,真是愚不可及。”

皇極殿,是皇帝接見近身大臣的所在,同時也是他的寢宮。

沈棠的身子猛地一震,不由驚問道,“怎麼會?”

自己不過是因爲太累了,靠在碧痕的肩頭歇一歇罷了,若是中途真起了什麼爭鬥,自己又豈會一無所知,直到這時候才醒過來?

但秦焱的樣子,卻不像在撒謊,他也沒有必要撒謊。

秦焱身上的冷意越發凜冽了,他盯住沈棠的眼神熱烈而複雜,過了半晌,他沉沉地問道,“你又是什麼時候招惹了太子?”

沈棠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便是盛怒,她厲聲說道,“秦表哥,我遵循禮數稱呼你一聲表哥,還望你再莫要信口雌黃血口噴人了。上回你莫名其妙地闖了我的園子,說了那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差點就讓你的姑母秦氏拿此作伐,將我沉了塘。這回,你又無憑無據地胡亂說我招惹了太子。”

她的語氣越發重了起來,“請問,我與你到底有什麼不死不休的仇恨,你就那麼急切地想要將我的名節敗毀?那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秦焱一時窒住,他沉默了許久,方纔低低地說道,“對不起。”

沈棠的面上彷彿結了寒霜一般,她冷冷地道,“把話說清楚。我被青衣衛劫了,你救了我,這和太子有什麼關係?”

秦焱抿了抿薄脣,冷沉地說道,“太子看上了你,這幾日不吃不喝,非要皇上將太子正妃的名冊換成你的,皇上又怎麼肯答應他這荒唐的請求?”

他微微頓了頓,說道,“稍候我送你回去後,這幾**便老實呆在安遠侯府,切莫再出門了。”

青衣衛的人環伺在安遠侯府的四周,只要沈棠一出門便就被盯上了,皇上不能明目張膽地宣她進宮,但卻儘可以暗地裡將她擄了去,以他如今對三皇子的忌憚,對沈氏的憤恨,到時候直接將她一刀砍了也未嘗不可能。

但沈棠卻有些將信將疑,“我與太子不過只有一面之緣,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你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不太確切吧?”

秦焱的目光更深了一些,“我的消息很確切,不必懷疑。總之,這些天你要千萬小心,六公主的大婚,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你都想法子推了吧。”

他見她仍自沉吟,似在考量自己話中有幾分可信,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心,便又倏得點燃了起來,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若是不信,就儘管招搖地出門去,好讓那些青衣衛將你捉去皇極殿,讓皇上親自將你大卸八塊。”

沈棠一愣,心下暗想,這秦表哥雖然不甚靠譜,但這消息聽起來卻有幾分真切,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這麼個消息傳了出來,自己總是要重視的。

她對着秦焱勉強一笑,“我知道了,多謝你的好意。”

又急切地問道,“我的丫頭呢?她沒事吧?”

秦焱沉着一張臉合手擊掌,片刻之後,碧痕便被兩個黑衣蒙面的人帶了進來,她一脫開黑衣人的鉗制,便急忙奔了過去,焦慮地問道,“小姐,你可還好?”

沈棠見她並無什麼損傷,便低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碧痕低低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原來他們行路至一半時,忽然來了一夥青衣人,一拳便將車伕打昏了,然後駕着馬車便往宮裡的方向去了,她覺察到了不對,又認出了來人乃是青衣衛,便與他們糾纏了起來,但她雙拳難敵四手,若不是秦焱及時趕到,這會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沈棠凝眉,這纔信了秦焱方纔的說辭。

她的臉色微紅,略有些不自在地衝着秦焱道了謝,然後便要帶着碧痕回侯府。

秦焱臭着一張臉,“既無馬車,又無隨扈,光憑你們兩人如何回去?怕是剛露了一個照面,又被人截住了吧。我正好有事要請見姑奶奶,便陪你們一道回吧。”

沈棠心下雖是不大肯,但一想到方纔碧痕說得危急,又覺得事情若果真如秦焱所說的一般,那太子莫名地看上了自己,而且還莫名地非自己不娶,甚至還想動自己正妃的人選,那皇上情急之下,倒真的極有可能會除掉自己。

她心中有些忐忑,秦焱又十分堅持,她想了想,別無他法,也就只好點頭同意了。

這一路氣氛甚是尷尬沉默,好不容易纔熬到了安遠侯府,馬車停住後,沈棠勉強一笑,衝着秦焱小聲地道了謝,便急急地跳下馬車,就要往月桂園處走去。

全叔從二門的門房上閃了出來,見了沈棠神色一鬆,似乎是擔着的心落了地一般,連聲音都輕鬆了許多,他恭聲道,“大小姐,侯爺有請。”

沈棠揉了揉有些酸脹的頸脖,點了點頭,“正好我也有要事要回稟祖父。”

若太子果真對自己存了那可笑的想法,這便就不是自己所能夠左右控制得了的事了。

沈謙的書房裡,沈沐一臉慚愧地立在一旁,見沈棠平安無事地進了來,方纔鬆了口氣,他急急地問道,“你走後纔不過一刻鐘,南陽王府的馬車便被人扔了回來,車伕躺在車中不省人事,你和碧痕卻都不見了。我立刻派人尋找,卻只查到半途有打鬥的痕跡,一個人影也無,急煞我也。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沈棠望着祖父,見他點了頭,便將方纔的事都說了一遍,只將自己與秦焱同室相處的事掩去。

沈沐聽罷自責地說道,“都是三叔的錯,若是當時堅持送你,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沈棠搖了搖頭,以青衣衛凌厲的來勢,當時便是三叔在,恐怕也無濟於事,她淺淺一笑,“三叔莫要自責,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皇上這次若是鐵了心要拿棠兒,您若在倒反而受了牽連。”

她凝着眉向祖父問道,“秦表哥說,太子這幾日不吃不喝地鬧騰,祖父可有聽說這事?”

沈謙面色微沉,“想不到永寧伯府的消息那樣靈通,我只收到太子這幾日吃得不好這消息,秦焱竟能知曉太子絕食的緣由……”

沈棠想到了那個沒入永寧伯府的青衣衛,心中想着,從前不甚讓人注目的永寧伯府,越是追查下去,越是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那稀少而珍貴的桑血花,秦氏竟然能用得那般氾濫,那時她便就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再聯想到神出鬼沒的秦焱,他幾乎無所不能,身上似乎藏着無盡的秘密,狂傲已極,也神秘已極。

她想了想,沉沉地開口問道,“祖父,若此事是真的,那棠兒該如何是好?”

她這話,既是求助,又是試探。

沈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是我沈謙的嫡孫女,身爲玉斗令的主人,自然不是太子這樣的人能配得的。這幾日,你就安心呆在府裡,我倒要看看皇上的青衣衛有多能耐,能從我安遠侯府裡擄人。”

他撫了撫鬍鬚,繼續說道,“太子胡鬧,與皇上父子離心,這倒是我們的好機會,若是能趁此時機,大鬧他一場,說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來。”

沈棠對祖父的答案甚是滿意,她心中不滿太子將她無辜扯入危機,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想法來,她笑着說道,“棠兒有一計要獻。”

第七十二章 苦甜第一百十九章 仇恨第七十六章 文繡第十一章 簪子第三十四章 探視(加更)第五十七章 反悔第六十一章 抱恙第二百十九章 遇險第五十六章 殷勤第一百五十六章 揭秘第一百十八章 捉姦第一百九十三章 敬茶第八十二章 攻玉第四十七章 表哥第八十五章 摟抱(求粉紅)第一百零七章撒嬌第一百三十九章 滑胎第二百三十一章 吐血第九十六章 喜事(下)第七十章 紫玉第八十九章 繼室第一百七十五章 揣摸第一百二十五章 私相第二百零九章 鋒芒第一百四十七章秘密第一百七十五章 揣摸第三十四章 探視(加更)第一百三十四章 守身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流第一百十一章 出事第二百二十三章 伶館第二百四十七章 求見第十一章 簪子第二百二十一章 被囚第一百七十三章 歸第七十七章 縱橫第二十三 自食第八十一章 心驚第八十九章 繼室第五十七章 反悔第七十一章 桔梗第五十六章 殷勤第七十四章 盆景第二百零一章 變數第一百七十五章 揣摸第八十章 前緣(加更,求訂閱)第一百十六章 自救第一百十一章 下藥第九十章 婚訊第一百七十四章第八十八章 不眠第四十六章 闖園第一百零八章 條件第三十九章 夜探(加更)第一百十一章 下藥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妾第二百五十章 桃僵第一百五十九章 奪宮第二百三十四章 青衣第一百四十九章 好戲第七十一章 桔梗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心第一百三十八章 迎刃第二百二十八章 回瓊第九十二章 解惑第八十章 前緣(加更,求訂閱)第二十六章 滅頂第五十六章 殷勤第二百三十三章 駕崩第二百四十六章 疑點第二十七章 獲救第六十六章 機鋒第三十五章 來客第二百四十六章 疑點第二百二十八章 回瓊第一百三十章 賴嫁第一百四十八章 反咬第一百八十五章 試他第七十六章 文繡第四十九章 證據第七十九章 以挾(首訂,求訂閱)第二百零四章 煮湯第十七章 應對第九十九章 紅痕第四十六章 闖園第九十二章 解惑第五十七章 反悔第二十二章 補湯第二十二章 補湯第一百七十章 殺妻第二十七章 獲救第二百章 離世第十九章 秘辛第五十五章 崩漏(加更)第一百六十四章 賭局第二十五章 初見第一百五十八章 玉璽第二百二十章 劈昏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心第一百三十八章 迎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