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汐一反那日的羞澀怯懦,開門見山地說道,“棠姐姐是聰明人,伊汐的小伎倆全都逃不出姐姐的火眼金睛。若伊汐再裝模作樣,扭捏作態起來,便是對姐姐的不敬了。不錯,伊汐將那個事關重大的消息透露給姐姐,是想請姐姐幫一個忙。” ωwш ★ttκд n ★¢Ο
沈棠微微一笑,“若有能辦到的,自然當竭盡全力。”
莫伊汐也不客氣,一雙犀利的眼直直地注視着沈棠,她不緊不慢地說道,“伊汐從不會強人所難,伊汐的所求,姐姐定然能辦到。”
末了,她又補上了一句,“想來這世間,怕也只有姐姐方能辦到。”
沈棠並不搭話,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示意她接着往下說。
莫伊汐抿了一口茶水,然後說道,“我大姐再過些日子便要與太子大婚,太子良媛這個位份,看起來高貴,實質卻不過只是個妾罷了。我母親眼皮子淺,拿來到處去說,因而得罪了不少人。而我的父親,他爲人庸碌,並沒有什麼主見,耳根子又軟,因此,竟與我母親一般,爲這件事沾沾自喜。”
沈棠笑着說道,“太子良媛,雖不如太子妃尊貴,但將來若是太子繼承皇位,那至少也是四妃之一,若是令姐得了太子的心,那便是皇貴妃的位份也甚有可能,哪裡有你說得那般不堪?”
莫伊汐打量了沈棠兩眼,“我聽說,當日在御書房,皇上是想替太子聘姐姐爲正妃的,但沈侯爺當時便婉拒了,後來皇貴妃更是以外戚不能太過勢大而向皇上請辭這樁指婚,皇上這才允了。姐姐連太子正妃都不屑於當,這太子良媛又有何好當的?”
沈棠“噗嗤”一笑,“想不到伊汐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但你想錯了呢,我沈氏已經出了一個皇貴妃,若再出一名太子妃,反倒不好,因此祖父才替我婉拒了皇上的美意。”
莫伊汐搖了搖頭,“姐姐不必託詞,這其中的緣由我便是用猜的也能猜出幾分來。我父親雖然是糊塗了一些,但所幸我有個睿智的兄長。兄長早就看穿了眼下的局勢,太子並不是能讓莫氏安心倚靠的對象啊只是父親既糊塗又固執,並不將兄長的話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只等着做太子的岳父。”
她擡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我與兄長卻不想陪着父親一起墮入深淵,莫氏也不能只因父親的糊塗而全盤葬送。伊汐想要爲莫氏求一條生路,這便是我來找姐姐的緣由。”
沈棠略有些驚訝,但心中對莫伊汐卻重新審視了起來,原本以爲這不過只是個一心想要上位的女子,頗有心機手段了得,但也就僅此而已,不曾想到她竟還有這等見識和想法。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想要我爲你做什麼?而你又能爲我做什麼?”
莫伊汐的臉色凝重了起來,她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兄長雖然是世子,但手中的權利卻並不多,約摸只得泰安侯府的四成。若是單以實力相論,確實不足以和姐姐交換什麼,但我們所求的也並不多,只不過是想事成之後,仍舊保留莫氏原本的勳位,這便夠了。我與兄長心中甚是着急,但苦於不能光明正大地求見沈侯爺,因此伊汐纔會刻意結交姐姐。”
她一時激動,將沈棠的手臂緊緊地抓了起來,“求姐姐成全,將我兄長引薦給沈侯爺,莫氏將來的存亡,便都繫於姐姐一念之間了”
沈棠輕輕將手從莫伊汐的鉗制中抽了出來,她淺淡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姐姐要嫁給太子是好事,又怎會因此而讓百年莫氏滅亡?你兄長也是的,若真的到了家族傾覆的時刻,難道也要像這樣將父母拋棄,而獨自活命嗎?”
莫伊汐急急地說道,“不是的兄長向父親進言多次,皆被父親擋了回來,若不是父親聽不進諍言,兄長與我有何必出此下策?姐姐對我有所懷疑,伊汐可以理解。伊汐願以己爲質,嫁與四皇子爲妾。”
沈棠有些沉默,這莫二小姐,倒果真是個聰明人,她選擇要當四皇子的妾,而非三皇子的,一則是爲了替她兄長避嫌,二則卻是爲了表明她的決心。
她一時沉吟,過了半晌方纔低低地嘆了口氣,“你方纔可是連太子良媛都嫌棄呢,這會……竟自甘作四皇子的妾,須知雖同爲妾室,但其中地位卻是千差萬別。”
莫伊汐的眼神微微一黯,重重地說道,“請姐姐成全”
沈棠暗忖,如今太子與三皇子的鬥爭,已經到了白日化的階段,只差撕破最後一張皮,便是實打實的了,朝堂也好,民間也罷,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莫世子既然將局勢看透,有心爲了莫氏的將來投奔於祖父,看在大伯母的份上,自己也不必再虛以逶迤了。
她望着臉色黯淡的莫伊汐,笑着說道,“只不過是晚輩想要拜見一下長輩而已,我又豈能替祖父直接婉拒了你們這份孝心?你且放心,等我回過祖父,自然會再來找你。”
莫伊汐的臉色一下子便恢復了神采,她神色激動地拉住了沈棠的手,語帶哽咽地說道,“謝謝你,棠姐姐”
沈棠輕拍着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不必如此,快將淚擦乾,等會被別人見着了,倒以爲是我欺負了你呢再說,人活一世,難免有有求於人的時候,這次是我幫了你,指不定什麼時候又是你幫了我呢。”
等莫伊汐將眼淚擦乾了,沈棠便與她像來時那樣一前一後地回了六公主的寢殿。
沈棠的腳剛剛踏了進去,便看到六公主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她急急地抓住了沈棠的手,“大表姐,快,方纔母妃派了滿菊姑姑來說,有安遠侯府的人來報,說是二表哥在西山打獵時受了傷,也不知道傷情如何,讓您趕緊回府去呢”
榕兒在西山打獵時,受了傷?
可他今日出去的時候,明明說的是去西城的校場,與宋青禹較量騎射啊莫非,這孩子覺得校場還不夠有挑戰,因此便去了西山嗎?
沈棠覺得渾身有些發冷,一顆心急速地往下墜落,榕兒對她來說,有如生命一般,他絕不能出事,她也絕不能讓他出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公主這可有車駕?”
六公主忙點了點頭,“滿菊已經將宮車套好了,便在殿門外等候,大表姐,我這便帶你過去”
宮車一路都在疾馳,上下顛簸,猶如沈棠的心一般,焦躁無比,不得安定。
終於,安遠侯府到了。
沈棠剛下宮車,便看到碧痕那張滿是焦急的臉,她急急地問道,“人在哪裡?怎麼受的傷?有多嚴重?”
碧痕略有些猶豫,但一對上沈棠那凌厲無比的眼神,便不由說道,“人就放在松濤院二少爺的屋子裡,聽說是在西山打獵的時候,本想要獵一頭野豹,誰成想竟然中了誤箭,傷到了左肩,都穿了過去,血流如柱,人已經昏過去了,看上去很是嚴重。”
沈棠的心不由提得更緊了一些,雖然左肩並不是要害,但箭都穿了過去,想來這傷勢是極其嚴重的,若是一個弄得不好,左臂徹底廢掉,也不無可能。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但榕兒不可以。
學武的人,每一個臂膀都是有用的,左臂若是廢了,那武藝就要大打折扣,這是一向心高氣傲的榕兒所不能承受的,也是一向心高氣傲的自己所不能承受的。
沈棠想着,心中不由更着急了,她一邊疾步前行,一邊吩咐道,“碧笙,快去將我的藥箱拿來,還有鐵箱裡的補血丹,師傅賜給我的短刀,一併都帶了過來。要快”
松濤院的門口,聚集了三三兩兩看熱鬧的家僕和婆子,還有人在不斷地指指點點,沈棠看了心中越加驚疑不定了,她急匆匆的腳步越加急切,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一般,衝了進去。
這時,文繡一臉擔憂地迎了出來,“大小姐,您總算是回來了,二少爺都念叨了好久了”
沈棠微微一愣,“二少爺……唸叨?”
文繡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是啊,二少爺可是急死了,進進出出了好幾回,盼您盼得都快急怕了,方纔宋公子喚他進去,也不知道里頭又怎麼樣了,他這才急急地又迴轉進去了的。”
沈棠越發狐疑了,她猶猶豫豫地問道,都快有些語無倫次,“二少爺不曾出事?不是說二少爺的左肩受了重傷嗎?難道不是二少爺受了傷?”
文繡睜大了一雙眼,等慢慢地回味了過來,忙搖頭解釋道,“不是二少爺二少爺不曾受傷。”
沈棠一愣,若裡頭躺的,不是榕兒,聽起來似乎也並不是宋青禹,那又是誰?
這時,沈榕聽到院中的響動,跑了出來,一見是沈棠,連忙將她拉了進去,他語調急切,帶着一絲顫抖和害怕,“姐姐您總算是回來了,快,快進來看看他,他流了那麼多血,是不是快要死了?”
沈棠被弟弟強拉着進了內室,一見到牀上躺着的那人,頓時窒在了原地。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