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火焚生光雲破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最後一絲朦朧的月光徹底隱沒在黑暗裡,整片夜空無星無月,濃雲翻滾,漆黑一片。草叢中的蟲鳴也息了下去,溪水失去了月色的照耀,再沒有波光粼粼的閃爍,只是靜靜地流淌着。整片綠洲一絲風也沒有。村莊已經陷入了死寂,家畜停止了一切行動,窩在了草垛中沉沉睡去。在肉眼無法看見的地方,彷彿有絲絲縷縷的氣息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緩緩升騰起來,無聲驚動。村莊中每個人都在自家的牀榻上進入了夢鄉,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夜外界的變化,除了四個人。

胡格爾一家都睡得很沉。凌昭雲和祁無芳共着一間房,看似皆睡着了一般,而實際上只是閉目養神,排除視線的干擾,而精神保持着高度的警覺,以習武之人的獨有優勢注意着四周一切風吹草動。

另一間房間裡,折闕抱着劍,靠坐在牆角,視線一寸不離牀上的那人。

白輕墨盤腿趺坐,雙手置於膝上,閉着雙眼,靜氣凝神,靈臺一片清明,感受着四周一點點逐漸升騰的氣息。

渾身彷彿置於溫水之中,空氣中明明涼意絲絲,卻無法侵入身體,反而有另一股無形的氣體圍繞在白輕墨的周身,如一層溫和的屏障將其包裹起來,絲絲縷縷滲透入肌骨筋脈,冰涼了多日的手足都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折闕緊緊地盯着白輕墨的臉色,驚奇地發現那持續了多日的病態之色正在迅速減退,心下不由升起淡淡的喜悅。對旁人來說幾乎是致命毒藥的陰氣,在他們宮主身上,竟然有如此奇效。

隨着夜色不斷深入,田野之外的陰氣越來越重。丹田處的凝滯多日的真氣彷彿形成了一股漩渦,將周身的天地靈氣都吸入人體進行運轉。

風動。

墨發輕輕飄起,牀幃也在氣流的吹動下拂揚。小小的房間中形成了一股旋轉的氣流,以白輕墨爲中心,溫和卻有力,隨着時間的緩緩推移,竟連屋外的空氣也開始震動。

天幕漆黑一片,月亮不見蹤影。野外飄渺死寂的空氣在一股不知名力道的拉動下,形成了淡淡的有形的風。倘若此時有人在外面,定然能看到小溪中的魚忽然躍出水面然後重重落下,茅棚中的家畜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無月的夜空下,竟然依舊能看得到,那些帶着淡淡灰白色的霧氣,從草叢、沙地、甚至是空氣中剝離升起,匯成輕緩的旋風,掠過麥田、牛棚、屋頂,吹下幾束輕飄飄的稻草,以胡格爾家的房屋爲中心,循着一定的軌跡轉動起來。

丹田處不斷運轉着真氣,在七筋八脈之中游走,打通每一個阻塞的關節和穴道,鍛造每一處筋脈。真氣不斷消耗,卻又有外界陰氣源源不斷地填補進來。白輕墨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神情淡定沉凝,渾身彷彿被溫熱的泉水包裹,天地靈氣從口鼻、天靈蓋、甚至是每一寸皮膚進入身體,她彷彿能感受到愈來愈精純有力的真氣在體內遊走,每過一處,筋脈便愈發柔韌有力,連肌理都被清洗透徹,整個身體彷彿都處在脫胎換骨的過程中。

風愈來愈強勁,田野上的陰氣以肉眼可見的形態在無光的夜幕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向白輕墨所在的方向凝聚。

溪水中的魚兒越來越不安分,不斷有魚從水面躍出,茅棚中的家畜也愈發躁動起來,有些甚至碰上了柵欄,發出悶悶的響聲。

聽見外界的響動,假裝睡着的祁無芳有些不安,作勢欲起,卻被旁邊的凌昭雲按住。

“還剩半個時辰便到子時,我們必須守好她挺過這一關,其餘的不要理。”

祁無芳重新睡了回去。

但是,天不遂人願,終於,田野上的風帶來了一縷焦灼的氣息。

欄中的牛羊不斷髮出吵鬧的叫聲,一隻羊衝動之時竟然用頭撞開了身邊的木欄。清脆的響聲不算太大,但也足以將這家的主人吵醒。

門扉從內而外被推開,睡眼惺忪的中年農夫從屋子裡出來,原本想教訓一下自家不聽話的畜生,但他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肥碩的牛羊,而是滿天不知名的暗灰色漩渦,和遠處綠洲上那一線並不太大,卻讓人一看便毛骨悚然的……火光。

暗夜下,一線明紅的火光從天邊飛速蔓延而來,帶起呼呼的風聲,隔着極遠的距離也能讓人感受到那迎面而來摧枯拉朽的死亡烈焰。

直到看清了那一線火光變爲熊熊烈火,僵硬在原地的中年男子已經徹底忽略了空氣中異樣的漩渦,頓時打了一個機靈,扯開嗓子,驚恐的聲音響徹夜空——

“着火啦——!!”

聲音穿透力極強,帶着濃濃的恐慌,警示的話語將全村的人都吵醒了。

男女老少紛紛草草地披了一件衣服奔出屋子,見那人木頭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家門口,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便看見了令人驚駭的一幕。

遠處,沖天的火光蔓延開來,映照出一大片火紅的夜空,沒有月色和星光的降溫,純粹的火苗顯得格外可怖猙獰,在原野上肆虐燃燒,幾乎點燃了整片草原!

“救火啊——!!”

“快!快!去打水!!”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怖的火災,極度的驚恐已經淹沒了村民們的理智,紛紛提着桶子去溪邊井邊打水想要滅火,卻根本沒想到,草原大火,哪裡是幾桶水就能撲滅的?

被驚動的胡格爾和德瑪也跑了出來,一見這陣仗,心中也不由得恐慌到顫抖,但身爲村長的胡格爾很快就找回了理智,大吼道:

“冷靜!冷靜!打水有什麼用!快拿鋤頭掀草地!把會着火的稻草都扔到外面去!!”

“對,打水沒用,打水沒用……男人去砍草地,女人把茅草什麼的都扔出去!別心疼東西,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得到村長的指令,村民們有一部分恢復了理智,開始按着胡格爾的話去做。整個村子迅速擰成了一股繩子,在危難時刻,即便心中恐懼難抑,但是所有人都開始做真正有用的事情。男人們都扛起鋤頭將可以看見的草地全部掀翻,女人和孩子們動作迅速地抱起家中囤積的稻草扔到離村子很遠的地方去。

仍在房中的凌昭雲四人迅速地瞭解了情況,保持着最後的冷靜。折闕依舊坐在牆角,雖然頭頂的窗戶上就已經能看見遠處的火光蔓延,但她與白輕墨都紋絲不動,沒有半點焦急之色。凌昭雲死死地按住祁無芳,提醒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救火,就算加上他們四個人也沒多大的用處。但是這火災背後的起因,四人皆心知肚明。他們必須保證白輕墨的安全,無論火焰多麼猛烈,都不能耽誤她的安危。

人們大聲指揮着防火工作,在生命受到極度威脅的情況下,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勁,動作迅速地掀翻草坪,移開草垛,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拆掉房屋。

這是真正的烈火燎原,火光沖天,帶着摧毀萬物的氣勢,順着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蔓延開來,形成鋪天蓋地的烈焰。村民們看不到被烈火燃燒過的地方,他們不敢想象在火牆的背後是怎樣一片漆黑的焦土,生活在那裡的動物們變成了怎樣焦黑的屍體,他們只知道火焰在以極快的速度向着他們的方向推進,倘若他們不能在火焰跨過溪水之前消除所有可燃物,他們的下場會和火牆後的所有東西一樣,成爲一片焦土。

濃濃的黑煙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可怖,大火被攔在了小溪的另一邊,但鋪天蓋地的火原已經看不見盡頭,身在村子中的村民們汗流浹背,也已經感受到了不遠處火焰熾熱的溫度。

胡格爾的家中,白輕墨依舊盤腿坐在牀上,周身氣流飛速運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入她的身體,墨發飛揚,真氣四溢。凌昭雲和祁無芳看着外面躁動的場面,同時注意着其餘一切風吹草動,守着最後的底線,拳頭握得死緊,手心都是汗。 忙着防止火焰侵入的村民們並未意識到他們處在一個必死的環境之中,但凌昭雲他們知道。魔宮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們,縱火只是第一招。但是,他們既然已經放了這一把火,便意味着要趕盡殺絕,未必會這麼快動手。而白輕墨只要挺過子時……

然而,當第一抹不同於天地陰氣的邪氣出現在村子上空之時,便意味着,凌昭雲的期望已經徹底破滅。

看着一片片黑影從天而降,凌昭雲如玉的面容掠過一絲前所未見的狠厲之色。

玉扇唰地一張,鐵血殺氣升騰而起。

“今夜,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

作者有話要說:

收網黃雀戲螳螂破釜沉舟猶不足未能無意下香塵深山烏啼聞鬼嘯徵人自是無歸夢六月生風雨打盡章節名都是浮雲夢裡寒花隔玉蕭邊庭流血成海水邊庭流血成海水雨洗芭蕉葉上詩半世浮萍隨逝水瀚海闌干百丈冰大結局(上)更無人處月朧明茫茫大漠塵漫天不是世人皆欲殺莫誤雙魚到謝橋咫尺風雲盼長堤須知淺笑是深顰白雲忽過青林出照水紅蕖細細香嶔崟草木多歧路不是世人皆欲殺折鐵難消戰血痕尋遍荷塘空水遺滿眼飄零百事非一縷花風骨斷絲山雨欲來風滿樓說與西風一任秋君心不肯向人傾鵝湖山下稻樑肥金風玉露一相逢君看滄海橫流日嚴殺盡兮棄原野欲飲琵琶馬上催作者君罪該萬死涅火焚生光雲破一縷花風骨斷絲夜深未夢已先疑說與西風一任秋覆巢之下無完卵天宮畢竟風流絕聞人昔時過人香折戟沉沙鐵未銷涅火焚生光雲破青冷劍光如月落碧落沉月洗江湖關山深處鬼難尋衡陽雁去無留意鴻蒙初闢本無性夏風十里一潭碧短短蒲茸齊似剪涅火焚生光雲破黑雲壓城城欲摧姑蘇城外寒山寺天台四萬八千丈覆巢之下無完卵尋遍荷塘空水遺落梅橫笛已三更徵人自是無歸夢聞人昔時過人香落梅橫笛已三更黃沙過眼蔽門庭走劇情想不粗題但得白衣時慰藉天台四萬八千丈醉臥沙場君莫笑夏風十里一潭碧君心不肯向人傾夜深未夢已先疑衡陽雁去無留意半世浮萍隨逝水但得白衣時慰藉笙簫恰稱語音圓一派西風吹不斷折鐵難消戰血痕邊庭流血成海水一縷花風骨斷絲半世浮萍隨逝水夜半鐘聲到客船若問玉人殊易識那應金粉不兼香醉臥沙場君莫笑冰雪爲容玉做胎夢裡寒花隔玉蕭鳳去臺空江自流不是世人皆欲殺折戟沉沙鐵未銷蓬山此去無多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無人處月朧明若問玉人殊易識君在巫山第幾峰邊庭流血成海水白雲忽過青林出情到深處情轉薄紅綿粉冷枕函偏茫茫大漠塵漫天天台四萬八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