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複疑無路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一下子摸不清楚狀況,這一聲呼叫終於把衆人震得回魂了。

緊接着,喝了酒的衆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場面登時混亂不堪。

無命梟梟首龍飛翻身跌下二樓,強行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顫抖着指着宇文熙和,怒道:“宇文家的小子,枉我們如此信任你,竟然下此黑手!”

宇文熙和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也身中劇毒,腹痛如刀絞,眼見情勢不妙,腦中卻靈光一閃,大聲道:“各位!我南朝庭對武林絕無二心,宇文熙和以項上人頭擔保,此酒中之毒絕非我南朝庭所下!”

底下人一邊痛着一邊怒道:“不是你們還是誰?這酒分明是你們南朝庭的!”

宇文熙和臉上冷汗涔涔,正猶豫着要不要把沉月宮說出來,耳邊卻已經炸響一個聲音——

“不關我們的事!這酒是從沉月宮買的啊!”

是南朝庭中一個負責採辦的小廝。

這一聲發出來,宇文熙和還沒來得及阻止,整個場面就立刻炸開了。

“什麼?!沉月宮?!”

“他孃的,老子可沒招惹沉月宮,做什麼害老子!”

“那女人活膩了,竟要抄咱們黑道的老底!”

“……”

一片叫罵聲中,羣情激奮,黑道人口無遮攔,更何況正痛在興頭上,罵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宇文熙和腦門上流下一大滴冷汗,也不知是痛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果然自己的斤兩還是不夠,父親不在就鎮不住場子,偏偏還碰上這麼個怪事……吃力地擡起頭往望醉樓三樓那紗帳飄然的地方望了兩眼,宇文熙和心裡頭顫了顫,底下人壓根兒不知道沉月宮主和碧落教主就在樓上看着他們呢,那位姑奶奶真的有那麼好的脾氣麼……

正心驚着,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毀滅性的嘶吼,猙獰的血色飛灑,給這落霞夕照染上一抹可怖的色彩。

所有人彷彿忘記了疼痛,皆把目光轉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

只見一個頭顱飛起,然後重重地落在荷塘裡,濺起三尺高的血水。在那無頭人身倒下之後,夕陽下,一個幾乎有兩人高的巨大黑影緩緩顯露出來,直立行走的生物,卻有着鋒利碩大的爪子,猙獰可怖的獠牙,那熒熒發亮的綠色大眼,以及那浴血的棕黑色皮毛,幾乎讓人駭去半條命。

短暫的寂靜後,剛忍痛從地上爬起來的屠煞手裡的大刀一鬆,腿一軟,又跪回了地上,虎目圓瞠——

“狼、狼、狼人!”

這下子可是真的嚇破膽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狼人把影芙門和幾個白道門派攪得天翻地覆的傳言早就傳了出來,因此人們都對那所謂的“狼人”一直以來都懷揣着一種好奇而恐懼的心情。現在幾乎所有人都中了毒,有武功的施展不出來,而僅憑南朝庭那些屬下,根本無法對抗這種擁有強大肉體能量的生物。

看着那渾身浴血的狼人步步逼近,獠牙間血沫交織,每前進一尺便有一人血濺五步,而且死狀極其悽慘。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黑道衆人心都涼了一半:難道,今日真的要毀於一旦嗎?

這隻狼人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卻完全沒有影響到它的行動能力,皮肉的痛楚反而愈發刺激樂它的情緒,讓它更加亢奮憤怒起來。驀地低下頭,一口咬下地上一名男子的頭顱,然後甩頭將那顆圓滾滾的東西扔出去,地上霎時間又多出一具無頭男屍。

南朝庭的下屬見到自己的少主性命受到威脅,紛紛抄起傢伙向狼人衝去,卻也只是徒然送死。

絕望中,有人高吼着拎起自己的武器朝着狼人砍過去,對方卻彷彿鋼筋鐵臂刀槍不入,狼爪矯健地躍起,在空中抓住那人的身體,狠狠撕裂,然後扔在一邊。

綠瑩瑩的眼睛滿溢着毫無理智的殺戮慾望,狼嚎和人的痛吼混雜在一起,不少人被開膛破肚,斷臂殘肢遍地,狼血和人血交融,場面血腥至極。

千羅苑苑主綾羅強撐着已經中毒的身體,一把綵綢飛出纏住狼人的脖頸,迅速收緊眼看就要將其狼首擰下來,卻被狼爪反抓住綵綢向外拖去,幸好宇文熙和及時飛出短刃割裂綢緞,綾羅才得以倖免於難。

如此毫無章法不顧手段的屠殺,如此可怖血腥的場面,就連見慣了殺戮的黑道中人也不由得頻頻作嘔。

完蛋了。

這是此時所有人的心聲。

“……媽的,老子活了這麼多年,竟然陰溝裡翻了船!”一髯虯大漢顫顫巍巍地捂着肚子坐起來,臉上滿是憤慨與詛咒,“先是着了沉月宮的道,魔宮又來插一腳,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什麼沉月宮主、魔宮尊主,都是狗屁!”

“大魔頭啊!”

“沉月宮的臭□□,本大爺和你不共戴天!”

“……”

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性命再也無法挽救,衆人紛紛罵起娘來,一個比一個罵得難聽,只有宇文熙和與羅剎門、千羅苑那幾個有勢力的仍舊保持着理智,冷眼看着這一幕鬧劇,一言不發。

就在所有人在發泄中絕望的時候,夕照下的蓮塘忽然刮來一陣晚風,幽幽淡雅的蓮香驅散了此地瀰漫的血腥氣,旋即平地風起,吹動路邊大樹枝葉,吹起望醉樓上層層金色紗帳,隨風起舞。

狼人彷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正向自己襲來,不自覺地停下殺戮的行動,狼眼四處望了望,然後仰起頭對着天空長長地嚎叫了一聲。

“嗷——嗚——”

狼人的語言雖然沒人能聽懂,但是,此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頭狼人猙獰吼叫中的憤怒與恐懼,不由得集體愣住了。

動物對危機的感知有時比人更加敏感,難道這隻狼人已經收到危險信號了?

衆人正納悶間,狼人忽然停止了嚎叫,猛地向着人羣聚集的地方撲來,衆人驚恐地欲後退躲避,卻聽得高空中陡然一聲炸響,一道奪目的紫光如利刃般狠狠地劈向狼人碩大的身軀,那刀槍不入的狼身被劈中,登時鮮血飛濺,血流如注。狼人受到衝擊,如炮彈般被衝擊出幾十米遠,一聲難以言喻的痛嚎,震得人鼓膜欲裂。

望醉樓上,金色簾帳隨風起舞,一抹紫色倩影飄然而下,石榴裙的裙襬飄然落在地面,轉過一個翩然的弧度,水袖輕輕一蕩,冷媚嘲諷的語聲響在每個人耳際——

“嘖嘖,枉本宮如此看重你們,原來黑道王牌盡出,也不過這般氣候。”掃視地上一圈,白輕墨的聲音冷然而又飽含輕蔑,“也就只配死在這畜生爪子底下麼。”

罵人不帶髒字,卻把人的尊嚴完全不留情面地踐踏在腳底。地上的人原本就對沉月宮心懷怨憤,此時陡然見到這“罪魁禍首”現身,更是火冒三丈。

一名趴在地上的男子猙獰着面孔,顫抖着指着白輕墨道:“你、你這妖女,若不是你在咱們的酒中下毒,我們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白輕墨嗤笑一聲,眼風斜斜地掃過那男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罷?你這一條賤命,你送上門來本宮還不見得要收呢。”

“你!”男子平復腹中的劇痛,“你不要太囂張了!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們沉月宮做了什麼醜事!你們和碧落教打着魔宮的旗號屠殺我武林中人,這麼久無人揭穿,你們還當真以爲紙能包得住火嗎?”

此話如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際。

沉月宮與碧落教化裝成魔宮中人屠殺武林?簡直駭人聽聞!

這一刻,不論二樓運氣調息的,還是趴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都出現了短暫的錯愕。隨即,人羣如火山一般爆發了。

“沉月宮和碧落教居然幹出這種事?!”

“沉月宮主,這下總要給我們一個解釋吧?”

“妖女,老子和你拼了!”

“……”

蓮塘邊妖風陣陣,夕陽已有一小半沉入了地平線,天邊的火燒雲燦爛地燃燒着,映照出每個人面龐上各異的表情。

“喲,本宮看你中毒之後精神頭還不錯麼。”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的反應,白輕墨微微彎下腰,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那名男子,微眯的眼眸中寒意浸骨,“長空派的人居然大老遠地跑來參加南朝庭的黑道大會,你們掌門心中的算盤還真是看不透呀。”說着眉目一冷,沉聲道,“長空派早已與魔宮勾結,本宮爲武林除害,你們今日倒想惡人先告狀?”

長空派的人?還與魔宮勾結?開玩笑的罷?

衆人驚異的目光一下子又聚集到地上那位男子的身上。

沒想到白輕墨這麼快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還把長空派和魔宮的關係捅了出來。周圍視線彷彿尖刀一般,男子滿臉都是冷汗,強撐着反駁道:“你胡說!我長空派幾十年威名,怎麼可能與那種邪魔外道勾結!沉月宮主你最好少信口雌黃,否則我們整個白道都和你沒完!”

“嘖嘖嘖……爲何與魔宮勾結,那就要去問你們的掌門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敢來威脅我?長空派又算是什麼東西,敢拿整個白道做擋箭牌?”白輕墨笑得輕蔑,“聽本宮的話,不用本宮出手,不出三日,你長空派必會被白道所滅。箇中緣由,你還是留着自個兒想罷。”

男子咬牙切齒,臉漲成了豬肝色,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旁邊衆人聽得心驚肉跳。長空派說沉月宮與碧落教假扮魔宮殺人,此言未必爲真,卻也未必爲假;而沉月宮主說長空派與魔宮勾結,聽她的口氣,這倒像是真事了。倘若碧落教與沉月宮當真做了那些事,黑白兩道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而像長空派這樣位列七大門派之一的大勢力居然暗中與魔宮媾和……天哪,這十有□□將會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武林內亂啊!

就在所有人出神間,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衆人慌忙看過去。只見那方纔被撞出幾丈外的狼人支撐着渾身血口的高大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巨大的狼嘴中還叼着一隻人的手臂,顯然是從它腳邊那人身上咬下來的。

狼人一甩頭扔掉那半截手臂,飛起一躍,落入人羣的攻擊範圍。綠瑩瑩的眼睛兇光畢露,齜着獠牙,緊緊盯着場中攻擊過它的紫衫女子,形狀兇猛異常。

人羣匍匐在地上慌忙向後挪動,一邊瞥着白輕墨,一邊關注着那狼人,生怕那畜生不分青紅皁白連帶着把自個兒也吞了。

狼人仰天嚎叫一聲,狼嚎聲中蘊藏着猙獰的怒火與殺意,綠色狼眼倏地睜大,爆出幾縷血絲,兩條後腿狠命一蹬,如炮彈般猛地朝白輕墨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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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攻擊目標的白輕墨卻彷彿根本沒看見,靜靜地站在原地,任憑狼人朝着自己飛躍而來,半寸也不挪開。

所有人都以爲這個女人瘋了。

可是,事情永遠都不會那麼順利。

就在狼人的爪子即將觸碰到白輕墨脖頸的時候,一道白色飛刃忽然橫切而過,狼人粗壯的前臂被硬生生斬下,白輕墨乘機單手揮袖,紫色明光含着千鈞力道,霎時斬向狼人頭顱。

刺耳的慘叫聲幾乎要撕裂人的鼓膜,粘稠的血液從狼人身體各處噴薄而出,卻在濺向白輕墨的時候被一道淡紫色屏障擋住。碩大的狼首被削下,重重地撞入那名長空派弟子懷裡,後者原本身中劇毒,這下又發現懷裡忽然多了一個比自己腰身還要粗碩一倍的猙獰狼首,居然就這麼硬生生被嚇死了。靠得近一些的人身上都被濺了一身的狼血,混合着地上各處鮮血,全場氣味腥臭至極。

終於幹掉了……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黑道之中還算是有些有腦子的,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沒忘記找尋方纔放出那一道白光的主人。

只見望醉樓另一側,金色簾帳被掀開,一名月白衣衫的男子飛身而下,腰間別一支白玉笛,淡淡的蘭花幽香竟然將場上的血腥氣沖淡了一些。

男子飄然落地,溫和淺笑。

面對如此美麗炫目的場景,在場衆人卻無一能夠欣賞。

此時,所有人都強忍着刀絞般的腹痛,一邊在心中哀嚎——

今天到底是個什麼日子,這些惹不得的大人物,一個個都來齊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茫茫大漠塵漫天聞人昔時過人香折鐵難消戰血痕短短蒲茸齊似剪武皇開邊意未已蓬山此去無多路黑雲壓城城欲摧天台四萬八千丈風過池塘深幾許六月生風雨打盡走劇情想不粗題白雲忽過青林出涅火焚生光雲破不聞蓮動下漁舟冰雪爲容玉做胎窮巖何異太常陰十八年來墮世間一山放過一山攔不是世人皆欲殺君看滄海橫流日石紋亂點急管催無罪何人叫九閽轉過迴廊叩玉釵落月啼烏破九韶豈有蛟龍愁失水收網黃雀戲螳螂夢裡寒花隔玉蕭琉璃水上風波動黑雲壓城城欲摧君問歸期未有期啥子標題取不出誰憐辛苦東陽瘦五千貂錦喪胡塵鐵馬冰河入夢來天宮畢竟風流絕深山烏啼聞鬼嘯血染高臺玉黃鶯照水紅蕖細細香半世浮萍隨逝水夜深未夢已先疑十里錦香看不斷深山烏啼聞鬼嘯一掬胭脂沉碧甃泥人花底拾金釵六月生風雨打盡俗塵恍有似梅人雛鳳清於老鳳聲琉璃水上風波動情到深處情轉薄莫誤雙魚到謝橋欲飲琵琶馬上催關山深處鬼難尋照水紅蕖細細香瀚海闌干百丈冰落紅不是無情物落紅不是無情物嚴殺盡兮棄原野落梅橫笛已三更大結局(上)琉璃水上風波動折鐵難消戰血痕人間有味是清歡茫茫大漠塵漫天但得白衣時慰藉夏風十里一潭碧花枝殿上立梢頭人間最是離別苦天台四萬八千丈正文不聞蓮動下漁舟落紅不是無情物走劇情想不粗題笙簫恰稱語音圓誰憐辛苦東陽瘦黑雲壓城城欲摧遠上寒山石徑斜正文山重水複疑無路徵人自是無歸夢君看滄海橫流日朱樓四面鉤疏箔沉舟側畔千帆過玉鉤斜路近迷樓君在巫山第幾峰人亦不向東山久君問歸期未有期夢裡寒花隔玉蕭不聞蓮動下漁舟剪刀聲猶在銀釭豈有蛟龍愁失水嶔崟草木多歧路不是世人皆欲殺啥子標題取不出秋陰不散霜飛晚一縷花風骨斷絲秋柳向波風物盡天宮畢竟風流絕嶔崟草木多歧路玉鉤斜路近迷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