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爲容玉做胎

正當外界人哄哄鬧鬧興致勃勃地討論着兩派聯手的事情時,碧落教與沉月宮已經逐步開始了內部聯絡。

幽僻的峽谷內。

千頃蘭園,十里幽香,碧水流深,枝葉婷婷。

白輕墨尚未踏進碧落教地界,便嗅到了那濃郁而不失淡雅的蘭花香氣,不由得神思一鬆,心神一震。

一行三人——白輕墨、暗座折闕,隨着碧落教中奉命引導的下屬一路走來,一步步緩緩踏進蘭園之中。

蒼色藍天之下,是一望無際的蘭花碧海。大片大片碧綠欲滴的嫩葉,其間數朵雪白小花,又點綴着黃色、綠色、黑色或深紫色的小花。

仿若星辰。葉綠花繁,香濃花美,幽雅瀟灑,碧綠清秀,容貌窈窕,風韻高雅。

花葉雖多,卻不顯凌亂叢簇,顯然是長期精心打理的成果。一條晶瑩白亮的小溪在不遠處閃閃發着光,隱沒在蘭草之間,若隱若現,溪邊一座硃紅亭臺,鶴立雞羣卻不顯得突兀,更似是畫龍點睛之筆。

腳下是幽寂狹長的石子小徑,白輕墨打量着周圍枝葉茂盛的蘭花,脣角微微勾起。

雖說這蘭簫的一副僞君子模樣實在討人厭,卻不能否認,此人確實是位難得的雅人。

不知何時,碧落教的侍從已經悄然退下。跟隨在身側的,已經換了一個人。

低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着微微的笑意和淡雅的蘭花香氣,模模糊糊闖入耳際。

“早聞沉月宮萬頃蓮塘舉世無雙,那麼,白宮主以爲,簫舍下的蘭園如何?”

白輕墨並不回首,放目望去,細細地打量着周身一望無垠、香氣襲人的蘭花叢,淡淡笑着:“此園規模宏大、品種俱全,天下之大,想來找不出另一個園子有如此風貌,蘭教主的蘭園自當是精妙絕倫。”

身後人輕輕笑開,分明是男子的聲音,卻清新俊逸,如幽谷泠泉,沁人心脾。

白輕墨緩緩轉身,目光微擡,緩緩對上那人盪漾着淺淺笑意的眼眸。

“教主品位優雅,而世間奇花異草何止萬千,不知教主爲何獨愛蘭花一種?”

蘭簫不答反問:“這江山奼紫嫣紅開遍,亦不知宮主爲何專情芙蕖?”

淡淡的風吹捲過一地蘭花,飄飄蕩蕩,搖曳生姿。

香氣入鼻,淡雅無邊。

白輕墨微微斂眸。

她問他,他不答;他反問她,她亦不答。

爲何獨愛蘭花?

爲何專情芙蕖?

這是人心的意蘊,原本並沒有答案。

可若是真要找出一個答案來,這答案便就是那問題。

再多不過四個字可以概括——

情、有、獨、鍾。

蘭簫微低着頭,淡淡笑着,眼光悠悠地望着白輕墨。

白輕墨緩緩勾起脣角,目光直直看進蘭簫眼裡。

輕啓朱脣,柔美的聲線緩緩流出:“教主,果然是本宮知己。”

聞言,蘭簫微微一怔,旋即悠悠地笑開。不同於以往的悠然淺笑,此刻那笑顏彷彿感染到了眼角眉梢,展開面部每一絲紋路,卻依舊不改如蘭的風雅,溫存繾綣,風姿絕世。

那含笑的眉眼定定地注視着白輕墨,望進她的眼裡,讓人心頭一顫。

白輕墨略一晃神。

這個人,竟然在她面前露出這般神情……

是一時不自覺的真情流露,還是在暗示她他的誠意,或者是別有用心……

恍然間,聽得蘭簫在一旁道:“宮主既然願視簫爲知己,簫自然喜不自勝,不如移步茗幽亭再深入交流,如何?”語音中笑意仍在。

白輕墨順着蘭簫手指的方向轉過身,便看見了不遠處蘭花圍繞的那正紅朱漆的亭子,想來正是其口中的“茗幽亭”,於是順着蘭簫的話說下去:“正合我意。”

二人移步來到亭間。

這亭子,正如周圍的蘭花海一般,氣勢非凡,卻又不過分張揚,一椽一甍,一柱一瓦,盡數顯示出優雅精緻的風度來。

寬大的亭蓋遮住了天空中直射的陽光,使得亭中要比外頭涼快幾分。

二人倚着亭中的石桌坐下來,面對面坐在石凳上。折闕寸步不離地跟在白輕墨身後,並不落座,只是一言不發,一臉冰雕一般平淡得甚至冷酷的表情。

蘭簫揮退了前來服侍的下人,自行拿起茶壺,爲二人沏茶。一邊淡淡地打量她一眼,道:“白宮主手下的人,竟然都是此等容才兼備的人上之人,難怪沉月宮能在短短几年之中便於武林中根基穩固。”說着將手中的一盞茶盅遞給白輕墨,“宮主請用。”

白輕墨接過茶盅,淡淡笑道:“折闕畢竟乃我沉月宮暗影,若是沒一副好皮囊,沒一身好功夫,豈不是要丟我沉月宮的臉面?反觀教主,卻連侍茶之人都步履無聲、行事得體,難怪在能夠江湖中穩紮根結這麼多年。”說着微微閉上眼,用杯蓋緩緩拂過茶麪,吹出細細的波紋,那濃郁的茶香便竄入鼻尖,讓人心神舒爽,白輕墨微微一笑,“難爲教主還記得本宮的喜好。”

蘭簫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亦笑道:“宮主說的每一個字,簫皆記在心上。此番宮主來本教做客,若是沒有宮主喜好的好茶,豈非簫招待不週?”

白輕墨微微一笑,並未接茬兒,一手捧着茶盅,一手拿着杯蓋,緩緩地啜飲香茗。

光線從打開的杯角射進茶杯,觸碰在一根根分明挺立的細小茶葉上,襯得碧黃茶水中的君山銀針彷彿散發着柔和的光茫,柔勻的葉底愈發明亮。

蘭簫亦不說話,看着石桌那頭的人。白輕墨今日着一件淡粉色長裙,粉色的輕紗下透着淡淡的白色,,眉目間是難得的柔和。正如她的最愛,彷彿一朵盛放的蓮花,在曲曲荷塘見,妖嬈綻放。只見那人低眉垂首,細細地品味着香茗,兩筆遠山眉輕輕彎起,眼角鑲着微微的笑意,流露出淡淡的暖意。身後是一片花海,陽光在背後灑落,花香與茶香纏綿交織,更像是一場許久未散的幻覺。

蘭簫略一晃神。

以往,凡事只要沾上一點兒這個女人的關係,必定是讓人頭疼不已。雖然處處與他作對,卻無法否認,這個女人,確實生得一副天下男人都應爲之瘋狂的皮囊,亦有一身江湖中鮮少有人能夠與之匹敵的功夫和本事。

有這麼一個對手,蘭簫不僅不以爲忤,反而生出了爭強好勝之心。

眼前這個人,有容貌,有氣度,有才能,有城府,有野心。

而這些,並非他自傲,他蘭簫自己確實亦都有。

也正因爲如此,二人幾番交手皆是平分秋色,沒有一人能夠勝出哪怕一毫半點。

同樣的地位,同樣的才華,同樣的能力。

這樣相似的兩個人,作爲知己,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然而,若是成不了知己,一旦作爲對手……

蘭簫放下茶盅,眸光莫辯。

也許,便將是天下蒼生的一場浩劫。

清風淡淡拂過,送來一縷柔柔的蘭花香。

白輕墨擡眸,望向還未來得及收回目光的蘭簫:“怎麼,教主這等人物,竟然也會被本宮的容貌給迷住了麼?”

蘭簫一笑,沒有絲毫尷尬:“宮主仙姿縹緲,簫這等凡夫俗子,自然難逃宮主美貌吸引。”

“教主天人玉容,竟然消得瞧旁人的容貌麼?”

“如此說來,簫與宮主倒更像是天生一對。這豈不是十分的招人嫉恨?”

白輕墨放下茶盅,輕輕一笑,道:“若非如此,那青城派的老頭子豈會如此不矜持地同時對我二人宣戰呢?”

二人一唱一和,終於把話題引到了正題上。

蘭簫道:“青城派的老人家年事已高,想來腦袋並不十分清醒。受了點兒委屈便大動干戈,實在有失八大門派的顏面。”

語氣溫和,言語間卻盡是不屑與諷刺的意味。

白輕墨瞟他一眼,道:“想來,卻是你我二人有錯在先。先前對長輩們尊重得不夠,這才鬧出這許多事端來。”

旁人聽着言語間似乎是在反省,然而從白輕墨的臉上,卻一點兒愧疚的意思也沒找出來。

蘭簫喝了口茶,道:“青城派成名這麼多年來,極少被人折損顏面。然這幾個月來,你我兩派隔三差五便殺幾個青城派弟子,卻因着要保持風度,不好拉下臉來,這才忍氣吞聲這麼許久。此番被他們抓住了藉口,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現在,外頭可有不少人準備看好戲。”

“雷如海老糊塗了,不懂得上了年紀的人便該安安分分頤養天年。偏要鬧出個亂子來,卻不想想,這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也不怕鬧得他自己晚節不保。”白輕墨微微笑着,眸中卻流露出一絲冷意,“本宮自來對這等不明事理的老門派無半點好感,如今,倒是他自個兒拿刀抹脖子。”

蘭簫溫文爾雅道:“原來宮主與簫的看法如此契合。不如你我二人合計一番,看看如何將那老糊塗給弄下去?”

“然則它畢竟是八大門派之一,即便門中人老糊塗了,卻依舊掛着個響噹噹的頭銜。”

“那麼,我們便將它這頭銜剝去罷了。想來八大門派有這麼多家撐着,少個一兩派也不算太少。”蘭簫微微笑着,看向白輕墨,“宮主意下如何?”

白輕墨眸光微擡,對上蘭簫投射過來的目光,隱隱微笑:“教主此言,甚合本宮之意。”

此時,若是有旁人在場,必定會被這二人的對話給嚇出一身冷汗。

讓八大門派缺一派,言下之意,便是……滅了青城派。

言說要滅掉青城派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這兩個人竟然雲淡風輕彷彿鄰家耳語,三言兩語便敲定了這一驚天大計,實在是……膽大包天。

蘭簫一笑,舉起茶杯:“簫能得宮主這一知己,實乃人生難得的幸事。”

白輕墨勾起脣角,亦舉起茶杯:“彼此彼此。”

兩隻茶杯在半空中“叮”地一聲相碰。正如上回在流雲吹煙閣的船上,二人已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了一致默契。

白輕墨呡了一口茶,目光微微一轉:“可是,本宮卻不知,是誰有這麼大的一個膽子,給了青城派這麼好的藉口。”語氣依舊輕佻,卻隱隱流露出一絲重視,“青城派那五百個弟子,確實是死得一乾二淨。”

蘭簫目光微收,沉默了一會兒,道:“想來宮主亦調查過,此事並非青城派做的手腳。”

“不錯。有第三方策劃了這次嫁禍。不過……”白輕墨勾起脣角,語氣微寒,“不得不說,這次的嫁禍,做的是漏洞百出,卻又實在漂亮。”

是人就看得出來這是一場蹩腳的嫁禍。碧落教與沉月宮再傻也不會傻到把自己的標誌寫上去自找麻煩,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人是我們殺的,要算賬就來找我們碧落教與沉月宮”麼?此番定然有第三方插足,先殺了那五百個青城派弟子,然後留下了碧落教與沉月宮的標記。

這是一場紕漏百出的嫁禍,但卻極好地利用了青城派的復仇心理。他們知道,一旦事情發生,青城派纔不會管到底是誰幹的,自會直接將矛頭指向碧落教與沉月宮。

因此,雖說殺了青城派的人,而這些人的真正目標,是碧落教與沉月宮。

一夕之間便無聲無息地取了青城派五百人的性命,真是大手筆。

蘭簫問道:“宮主調查之後,是否有得到任何蛛絲馬跡?”

白輕墨不答反問:“想來教主亦精心尋找了一番,成果如何?”

蘭簫默然。

果然,沉月宮與他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在那五百人死亡的現場,除了打鬥的痕跡與爲了刻意嫁禍所留下的標記,完全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正因爲如此,才愈發的可疑。從打鬥的痕跡來看,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何門何派的功法,或者說,各門各派的功法皆有,甚至江湖上三教九流不上道的手段也都用盡了,卻沒有一個最突出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殺人者不止一個。

這個第三方,沒有留下任何有章可循的線索。彷彿是從天而降,然後憑空消失。

“真是好手段。”看着蘭簫的神情,白輕墨眼睛微微眯起。“本宮竟然不記得,何時結下了這麼大一個仇家。”

聞言,蘭簫沉默了半晌,隨後站起身,走到亭邊,望向亭外那一片廣袤的藍天,脣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

“這個江湖平靜了太久,終於有人閒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山雨欲來風滿樓君心不肯向人傾含光歸隱半月閒五千貂錦喪胡塵瀚海闌干百丈冰不是世人皆欲殺蓬山此去無多路遠上寒山石徑斜黑雲壓城城欲摧情到深處情轉薄兀那塵緣容易絕可惜腦子不好使無罪何人叫九閽嚴殺盡兮棄原野君看滄海橫流日十里錦香看不斷照水紅蕖細細香醉臥沙場君莫笑君問歸期未有期柳暗花明又一村俗塵恍有似梅人冰雪爲容玉做胎深山烏啼聞鬼嘯關山深處鬼難尋咫尺風雲盼長堤退粉收香情一種明月不歸沉碧海遠上寒山石徑斜常願能回造化筆折鐵難消戰血痕人間有味是清歡須知淺笑是深顰未能無意下香塵西風吹老金花樹折戟沉沙鐵未銷君心不肯向人傾鐵馬冰河入夢來白雲忽過青林出瀚海闌干百丈冰朱樓四面鉤疏箔山重水複疑無路白雲忽過青林出正文啥子標題取不出君看滄海橫流日夜深未夢已先疑出師未捷身先死天宮畢竟風流絕笙簫恰稱語音圓鳳去臺空江自流落梅橫笛已三更一縷花風骨斷絲含光歸隱半月閒照水紅蕖細細香泥人花底拾金釵花枝殿上立梢頭君在巫山第幾峰冰雪爲容玉做胎紫玉釵斜燈影背一朝春雨碧滿塘紅綿粉冷枕函偏雛鳳清於老鳳聲欲飲琵琶馬上催一縷花風骨斷絲亂花漸欲迷人眼慈雲稽首返生香一掬胭脂沉碧甃常願能回造化筆朱樓四面鉤疏箔一縷花風骨斷絲山雨欲來風滿樓君問歸期未有期不聞蓮動下漁舟啥子標題取不出出師未捷身先死正文一派西風吹不斷尋遍荷塘空水遺夢裡寒花隔玉蕭落月啼烏破九韶花枝殿上立梢頭琉璃水上風波動秋陰不散霜飛晚蓬山此去無多路不是世人皆欲殺含光歸隱半月閒一縷花風骨斷絲夜深未夢已先疑落紅不是無情物漸暮久擲筆添蠟作者君罪該萬死慈雲稽首返生香欲飲琵琶馬上催更無人處月朧明邊庭流血成海水啥子標題取不出若問玉人殊易識寒山腸斷玉關聲未能無意下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