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不肯向人傾

馬車駛出荒野,低調地進入了集鎮。

南疆的風土人情與中原相去甚遠,朝廷的統治在此地並無太大的影響,這裡沒有成片的城池,僅有稀稀落落的村落和集鎮,村中由村長和巫祝進行管理。

然而,即便是這樣,在這南疆之中,也並未聽見任何關於魔宮的風聲,也並未見到如同魔宮一般詭秘的邪術。

在一家普通的客棧裡,碧落教和沉月宮的下屬早已打點好一切,馬車、良駒皆已備好,在此處,一半人馬將護送凌昭雲和白清城的骨灰回中原,另一半則隨白輕墨和蘭簫前往潯陽。原本打算將韓子龍亦遣回臨風山莊,但其誓死要去碧霄山與百里丞豔做一個了斷,蘭白二人本就並不太在乎他是死是活,便也答應讓他跟着。

尋影在第一時間趕回中原接手沉月宮的情報,中原武林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入已經與外界隔絕許久的幾人手中,包括乾坤盟潰敗,以及北堂尋和柳非煙回到碧霄山的消息。

“繞來繞去,最終還是回到了碧霄山。”凌昭雲坐在藤椅上,將那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紙條遞還給白輕墨,“難怪那時你錯過了出手時機,百里丞豔恐怕也正是存了要你走神的心思才說的那番話。”

“那麼她顯然成功了。”白輕墨揉了揉額角,“若非有蓮和璧擋着,在她那一掌下,我必死無疑。”

“幸好撿回了一條命。”凌昭雲一笑,手裡摺扇敲了敲掌心,再敲了敲自己的左膝,“原本以爲此番我必然要將命留在西域了,如今倒也慶幸,一條腿換了一條命,順帶將魔宮一鍋端了,很是值得。”

“新婚之夜將妻子迷暈,跟着我們來大漠,還將一條腿弄壞了……”白輕墨看了一眼他的左腿,神色冷冷淡淡的辨不清情緒,“等你回去,風琉月恐怕要抄着菜刀來我沉月宮討債了。”

凌昭雲搖了搖玉扇,道:“她雖然有時候不太講理,但大是大非上還是有些心眼的。這西域原本便是我自個兒要來,同你有甚干係。”頓了一頓,“橫豎我就要回去了,再無什麼可再操心的,倒是你們倆,臉色都不甚好看,眼見着就要去潯陽了,有百里丞豔的地方無論如何都馬虎不得,怎麼也得養好了身子再走。”

白輕墨轉頭看了蘭簫一眼,恰巧撞上後者看過來的目光,微微一頓,不着痕跡地挪開,道:“受傷的不僅僅是我們,百里丞豔自己也傷勢不輕,更何況她要面對的可不止我們二人,既然我們尚未痊癒,她自然也沒那麼輕鬆。”

凌昭雲目光在面前二人之間溜了一圈,沒作什麼反應,只是懶懶地向後一靠,道:“能借助碧霄山的力量自然是最好。畢竟這恩怨的兩端與你們並無直接聯繫,不過,按照百里丞豔所言,這岑掌門竟然是她的夫君,委實令人有些難以置信……而且,她說要嚮明宗復仇,這又和碧霄派有什麼相干?”

“根據我娘和百里丞豔所言,再聯繫之前發生的種種來看,他們二人這夫妻之實應該不假。”白輕墨微微蹙眉,“不過,這明宗和碧霄派之間的聯繫,我仍不甚清楚。只是先前我們曾探查了北堂尋的蹤跡,發現他雖然是從潯陽踏入的江湖,然而行跡的源頭往往是潯陽以西十里的碧霄山。”

凌昭雲眉頭微動,看向蘭簫:“這倒是提醒我了,之前住在你碧落教的北堂少主,似乎和岑柳是舊識。”

蘭簫頷首:“他們確是舊識,不過此二人對於此事一直頗爲謹慎,即便是單飛也未曾探得任何口風,我至今未能知曉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

凌昭雲咂了咂嘴:“連北堂尋那傻小子也守口如瓶,看來真是明宗的機密了。”靠在椅背上,將湯藥慢慢地喝下去,聲音微微壓低,“對了,這臨風山莊,你們看要怎麼辦?”

白輕墨道:“臨風山莊與魔宮之間的事,我們先時雖然猜到一二,但並不太清楚,此番西域之行倒是將此事捅了開來。受制於魔宮五十年,韓臨東也算是沉得住氣,不過,韓子龍對此事完全不知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眼下中原乾坤盟皆由韓雨微掌事,我原先以爲她當真要全力幫魔宮將我們剿滅,而如今卻似乎有些不同。”

“是啊,這事一浮出水面,很多事情都能說得通了。”凌昭雲點點頭,“難怪進入大漠之後魔宮中人始終都未對韓子龍和宇文熙和下殺手,原來是顧忌着臨風山莊和南朝庭這兩枚棋子。宇文幽想必和韓臨東一樣,身上皆有百里丞豔所種下的血蠱,纔會破例在聯手意圖將我們一網打盡。而韓臨東如今臥病在牀日薄西山,看樣子是血蠱發作,陽壽將盡……想來,這韓老莊主做了幾十年的武林盟主,倒也違背了百里丞豔不少的吩咐。”

蘭簫微微頷首,道:“然而如今南朝庭少主已死,乾坤盟潰敗,中原局勢已成定局,臨風山莊想必不會再白費力氣對我們動手。”

“你的意思是?”

蘭簫淡淡一笑:“韓臨東不是一個不惜命的人,相反,他不僅愛惜自己的性命,也想要保住子女的性命。他原本若是一切遵照百里丞豔吩咐,便是最好的保全家人的辦法,卻拼着送了一條命也要違抗魔宮之命,這說明,他極有可能已經找到了另外一條保全家人的道路,而且這條路的結果很可能比遵照魔宮之命來得更好,那便是,徹底脫離魔宮控制。”回想起在臨風山莊無意之中瞥見的韓雨微手套下露出的暗紅色紋路,男子輕輕勾脣,“既然中原已無事,現任武林盟主又要跟隨我們前往碧霄山,我想,臨風山莊這顆棋子,離反水的時刻亦是不遠了。”

凌昭雲看了他片刻,揚起眉梢笑得不懷好意:“這又是哪裡來的線索?”

蘭簫無奈地搖搖頭:“你別在這裡添亂。”

凌昭雲再轉頭瞟了幾眼白輕墨,後者壓根兒就沒往蘭簫那兒看一眼,他低低地咳了一聲。自從出了魔宮,這二人之間的氣氛便有些不對,難爲他夾在中間忍受如此煎熬,都是爲了一個白清城……他忍不住擡頭看了蘭簫一眼,那目光頗有些埋怨,再轉過眼看了看白輕墨:“你看你家教主,臉色這麼難看,還不好好照顧着……”說着微微皺起眉看向蘭簫,“我之前倒是未見着你受什麼重傷,難不成是被氣的?”

話音落下,只覺旁邊一道涼涼的目光瞟過來,凌昭雲打了個哈哈:“哎呀呀,坐了這許久也真是累人,誰來搭把手,我臥牀上去。”

蘭簫走上前去將他攙扶起來送到牀邊,妥帖地讓他躺進牀裡。凌昭雲蓋上被子,假模假樣地打了個哈欠,睜開一隻眼睛瞟着蘭簫和白輕墨,道:“眼下武林大事與我無關,別總來打擾我這個傷患,你們出去,出去。”

白輕墨哼笑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蘭簫正要走,卻被凌昭雲扯住胳膊,回過頭詢問地看向他,後者對他眨了眨眼睛:“要我說呀,你這事做的也不算好……去哄哄,好好哄哄。”

蘭簫溫和一笑,將他的手掰開,放進被子裡:“好好休息。”然後轉身出去了。

客棧中並沒有太多人,白輕墨出了房間之後,聽見身後蘭簫跟着出來關上了門,便快步走過長廊準備拐彎下樓,身後腳步聲卻更快,下一瞬手臂便被握住,半個身子被身後之人強行扳過去,回首對上蘭簫那深邃的雙眼,她動了動手臂,沒能掙開,冷淡地擡眼望着他:“做什麼?”

“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白輕墨轉身便欲走:“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方邁出一步,卻被男子更加大力地捉住,反手一肘擊去,卻覺手臂上那道力氣一鬆,她微愕,肘上力道卸了七成,連忙回身去看他,“你怎麼了?”下一刻便被他單掌一推,靠在了樓梯間的牆上。

後腦勺磕在牆壁上隱隱作痛,身前男子的陰影將她整個罩在裡面,白輕墨抵住他的胸膛,看着他那略顯得蒼白的面龐,握住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緊。

蘭簫吸了一口氣,垂着頭凝視她:“即便當時我出手攔住他,他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聽見他終於提起這事,白輕墨面色也不好看,緊緊地盯着他:“可你當時就在他身邊。若非你止步不前,放任他爲我擋那一掌,他眼下必然還在我們身邊。”

“你怎麼還不明白,百里丞豔根本就沒有打算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凌昭雲算是運氣好的,用一條腿換了一條命,白清城則是必死無疑。”

此時,樓下蘭蝶正行至樓梯口,卻聽得上面有聲音,探出腦袋來瞧,卻被身後的軒羽飛快地捂住了嘴巴。

白輕墨冷笑,在陰影下,眼眶有隱隱的泛紅:“我不明白,我確實不明白,爲何你一直以來都針對他……想想這幾年你對於他的反應,你從來就不希望他活下來。”

“我是不希望他活下來。”蘭簫握住她的肩膀,漆黑的雙眸緊緊地鎖住她,“你嘴上說對他已毫無感情,但一旦他身陷險境,第一個失去方寸的就是你。就連百里丞豔都看清了這一點,你自己怎麼就看不清?百里丞豔一直都在利用白清城意圖置你於死地,我可不記得沉月宮主縱橫江湖兇名在外,竟然還會允許身邊長期存在這麼大一個軟肋,你究竟如何作想?還是說,你要我在你和白清城之間選擇放棄你?”

“就算他不爲我擋那一擊,我也不會死——”

“——就算你在那一掌下不死,你以爲你還有後繼之力與百里丞豔抗衡麼?”蘭簫語聲嚴厲,“他心甘情願護你,你卻不尊重他的決定,你以爲如此他便會高興了?”

“但人已經死了,我不想聽那麼多。”白輕墨閉了閉眼,拂開他的手,“讓我冷靜一陣子罷,不要再談這件事了。”她從他身前離開,走下樓梯,路過躲在角落裡大氣不敢出一聲的蘭蝶和軒羽,彷彿什麼也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蘭蝶目送她走出老遠,擡起頭看向上方的教主,掰開軒羽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上去,擡眼飛快地瞟了一眼蘭簫在陰影中的面色,又飛快地低下頭:“教主,有消息傳來……”

蘭簫半晌未言,蘭蝶只聽得上方一聲極淡的吐氣聲,然後自家教主的聲音便傳入耳中,已無方纔的陰沉疾厲,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平靜:“臨風山莊有動靜了?”

蘭蝶舒出一口氣,道:“教主神機妙算,方纔探子來報,臨風山莊二小姐、現任掌事人韓雨微已經暗中離開中原,奔赴碧霄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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