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阡儼的眸子一動不動,他的瞳孔裡深深映着白非月的身影,彷彿要將她從他的眼前,刻到他的心裡。
白非月神思一震,隨即卻是抿起了脣,她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瓏玉看了看兩人,一時間眼睛裡的悲傷竟有些要滿了出來。爲何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方阡儼握她的肩膀,眼裡的傷感幾乎要刺痛了白非月。
她聽見他說:“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我需要。”他笑了笑,可卻是比哭還要難看,“我需要你活着。”因爲我需要你,所以,我代你去,我代你死,只願你此生不忘。
白非月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震動,可她卻還是搖頭了:“你們難道不懂嗎?這場戰爭是因我而起,就必須以我爲終結,無論是生是死,都應該由我來結束!我罔顧蒼生百姓,明知結果卻還要一意孤行,那麼多人的性命只因爲我的執念在一夕之間化爲烏有!如若我不去,我要如何對得起那些亡魂?我又如何向他們交代這場莫名的硝煙?白白犧牲了那麼多的性命,而我卻躲在京城連戰場都不敢去面對!爲什麼?就因爲我這一條命?如若在前線之時我死了,我亦死得其所,就當我還給他們了。”
不僅僅是因爲仇恨,還有深深的愧疚。
方阡儼眸中深邃,一雙褐色的眼眸如水一般,望着她愈發得溫柔。他眼前的白非月,是那樣驕傲的人,她從不喜歡欠別人的,這一場戰火硝煙,如若不能贏,她就陪這天下蒼生一起死。
瓏玉看着這樣的白非月,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她一直都知道她眼前的這個人有多驕傲,她只是沒有想到,她可以爲了這份驕傲而賭上自己的命。
白非月看向方阡儼,她顫抖得伸出了手,握他的手臂,方阡儼身子一顫,他聽見她說:“最後幫我一次,最快一個月,至多三個月,我一定可以將他們逼退,在這一段時間裡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保證,可以嗎?”
他抿着脣,眸子深深得望着她,最終,他回握她的手。
“好,我答應你。”
白非月在京城中又修養了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司南青帶領的新兵部隊與李猛帶領的六萬精兵在襄城會和,潞城已然失守,蕭然君戰敗犧牲,軍中悲愴。
當白非月告訴御辰澤她要前往前線之時,御辰澤那副表情,真是讓白非月回味的很。
最終御辰澤沒有攔住她,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攔住她,他深深得知道,這場戰爭拼武力是拼不過的,只能智鬥。
出征的那一日,御辰澤站在城牆之上,他望着白非月離去的背影,心中一時間不知是何感想。白非月的冷疾雖然已經好了許多,又有方阡儼隨行看護,可邊塞之地畢竟雪漫連天,她受得住嗎?原來,比起美人,他終究是更愛江山。
此次出塞,最令白非月意外的,莫過於俞親王——御珏宇。他帶領了三千親兵,自請護送白
非月等人出塞,並加入戰鬥。
情商感人的白非月終於在此刻明白過來,原來御珏宇喜歡上了瓏玉,看瓏玉那神情,想來也是喜歡他的,可瓏玉卻在剋制自己,因爲她明白,陣法師修習逆天之術,她終究是福壽難全的。
白非月望了望天,她突然間覺得命運弄人這四個字說的真是好啊……
“你在可憐瓏玉的時候,能不能先可憐可憐自己?”
不知何時,方阡儼走到了她的身旁,他眸子裡的深意令她不敢觸及,她避開了他的眼,只是低下頭笑了笑。
“那你呢?你不是也很可憐嗎?”白非月輕飄飄得說了一句,便轉開了頭。
方阡儼愣了一愣,臉色霎時間有些難看。出生煉丹世家,看似風光無限,可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又有誰知道?作爲方家的獨子,他不能走錯一步,自小循規蹈矩按照所有人心中的期望成長,他何時能有過自己的想法?明明是召喚師,卻連自己的召喚獸都不能隨意召喚,爲了方家,他承受了太多放棄了太多。方阡儼想,或許愛上白非月,爲她不顧一切,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任性了。
白非月只是覺得,若要說可憐,每個人都是可憐的,每個人都有值得去同情的地方,可是同情只是同情,沒有人會因爲可憐你而爲你去做些什麼,能幫自己的永遠只能是自己,所以,如果連自己都開始可憐自己,那她是否也過於失敗了?
她從來,不是一個需要可憐的人。
出了京城不遠,瓏玉就讓大家停下隊伍,她在這裡擺下了一個方陣,但其實最多也只能容三四個人,最後白非月決定讓御珏宇帶兵前進,他們三人先行傳送至襄城。
御珏宇雖然擔心瓏玉,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臨行前,他只跟瓏玉說了兩個字:“等我。”
瓏玉只是笑了笑,並不作應答。
襄城是個盛產羊毛的地方,到襄城的第二天,方阡儼就不知從何處蒐羅來了一張大羊毛毯子,白非月很是受用,當即對方阡儼的態度就上升了一個層次,只是方阡儼並不領情,那張臉冷到真是越看越令人心驚膽戰。
原先白非月覺得,在宮中好好修養了那麼長的時日,自認爲自己畏寒的毛病已經大大改善,可到了襄城才發現,原來被打回原形只需要一個傳送陣……
襄城的雪不是飄下來的,是刮下來的。所謂雪虐風饕不過如此而已。
白非月如今的症狀與在京城尚未治療之前並無太大區別,甚至於更加嚴重。
瓏玉因爲要施術傳送,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是以一到襄城便去修養了,這直接導致了白非月每日都要面對方阡儼這張被風雪吹得愈發冷豔的臉。
白非月認爲,這是繼冷疾之後的第二酷刑。
白非月並沒有逞強,方阡儼讓她吃什麼她吃什麼,用言聽計從來形容她也不爲過,是以在適應了襄城氣候的第五
日,方阡儼終於同意白非月與大隊匯合了。
營帳裡,當司南青看到白非月凍得發紫卻依舊笑得怡然的面龐之時,他就知道,他一直都低估了眼前這個女子,她不僅有無雙的才智,還有頑強的生命力。
白非月笑意盎然得看着他:“司南大人,本宮說過,本宮一定會來的。”
司南青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有些笑不出來。
眼前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對方十五萬精兵良將,而他們只有六萬精兵,全國招兵也才招到四萬人,整合起來也不過十萬,戰鬥還遠遠不如他們,這場戰鬥,怎麼看,都是一場註定的敗局。
李猛心中藏不住話,見到白非月的模樣便冷笑了幾聲:“娘娘還是趁早回宮吧,這裡不比朝廷,您的陰謀詭計是沒辦法得用的,如今潞城已然失守,想來不要過多久,襄城也要遭殃了,娘娘若不想與我們這些匹夫一起死,還是快些打道回府得好。”
白非月收起了笑容看向他,眼裡是少有的認真:“李猛將軍此話本宮不明白,難道將軍就如此篤定,此戰必敗嗎?”
李猛冷哼了一聲:“娘娘沒有打過戰,想來是不明白十五萬與十萬的差別,且不說我們的十萬還有四萬的散兵,娘娘認爲,我們要如何取勝?”
白非月的眸子裡染上怒火,她一步一步行至李猛的面前,眼裡的火光幾乎要點燃了李猛。
她話說的極重:“李猛大人!你簡直愧對將軍這兩個字!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個不想取勝的將軍不是好將軍!這一場戰都還沒開始,你就輕易言敗,即便我們有二十萬人,只要你這一句話出口,我們亦是必敗無疑!何爲軍心?一個將軍的信念都如此脆弱,你還要拿散兵當藉口?即便是精兵,在你這般帶領下,亦是必敗無疑!”她頓了頓,突然也學着他的模樣冷笑了一聲,“若李猛大人這麼怕輸,那就趁早滾回京城窩在你那方寸之地當你的振武將軍吧!”
“你!”李猛被噎了一口,亦是火氣直衝,他瞪着白非月,彷彿要將她吃了一般。
白非月不甘示弱得與其對視,最後卻被方阡儼拉了回來。
方阡儼的身子單薄,氣勢卻很是逼人,他看着李猛,語氣陰冷至極:“李猛將軍,若皇后娘娘一人不夠,那就再加上我們回香城整個方氏家族,這樣,你還覺得我們必敗無疑嗎!?”
回香城方家!?據聞,回香城方家的少爺是個召喚師……難道……
李猛不可置信得看向方阡儼。
白非月同時愣了一愣:“方阡儼,你……”
方阡儼牽住她的手,輕聲道:“方家的人已經在路上了,想來不要多久就能抵達襄城。”
白非月手指微動,終究是沒有將他掙脫開。
“你實在,無需如此。”
“我說過,我會幫你。”
哪怕傾盡他的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