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場上,燕殊和琚夜相對站立着。
按照規定,比賽開始後的十分鐘內,如果雙方都沒有出手的話,將被判定爲消極比賽;重者甚至可能會被取消比賽資格。現在,比賽開始已經過了八分鐘了。不僅場上安靜,觀衆臺上此時也是一片寂靜;大家都在靜靜的等待着,這兩位天才少年能給他們帶來怎樣的驚喜。
燕殊看着對面的琚夜,心裡一直轉動着各種念頭;他相信對面的琚夜也是在思考着他的破綻何在。琚夜是怎樣的來頭,燕殊這些天來也沒少了解;包括琚夜這些天的比賽,只要能趕上的,燕殊都會盡量去觀看。而燕殊會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因爲新生挑戰賽開始的第一天、慎吾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句話——“琚夜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按常理出牌?那又怎樣!燕殊從來都不會以爲,琚夜在劍術上的造詣能比他高;而比起他來,出身殺手家族的琚夜顯然是不可能會花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劍術的修煉上的;所以,燕殊認爲慎吾所說的“不按常理出牌”,應該就是指琚夜會在這場比賽中使出他身爲殺手的手段。
——不過如果真的是那樣子的話,無論琚夜最後能否獲得最終的勝利,琚夜都已經輸了。畢竟,這是屬於劍士的比賽。
所以,燕殊對於慎吾所說的那種情況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有壓力,他甚至還有點期待琚夜到底會在什麼時候使出他的手段來呢?
比賽開始後的第九分五十八秒。場上的裁判看看時間,又看了看這兩個還在對峙中的少年,已經做好叫停的準備了。而在這時,燕殊和琚夜也都出手了。
準確的說,是燕殊先出的手。他一邊身體微微前傾快速跑向琚夜,一邊右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站在他對面的琚夜一直都在細細的注意着他,在燕殊準備出手的時候,他已經通過關注燕殊的各種微細動作做出了判斷;他迅速壓低了身體,右手拔出了揹負着的重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後,沒有做任何花樣的朝燕殊衝去。
正面硬槓!這是琚夜對燕殊的前衝做出的反應。
“哐”的一聲響,長劍和重劍先兩位少年一步接觸了;或許是因爲琚夜的重劍實在太重了,或許是因爲琚夜本身擁有着可怕的怪力,總而言之,這第一輪的對碰,竟是以燕殊後退一步作爲結果。
燕殊手持長劍,和手持重劍的琚夜相對抗着;但隨着時間的流逝,燕殊卻是率先露出了不敵的跡象。
早在兩把劍相碰撞的時候,燕殊就已經發覺不對了;兵器交錯之時,從對方重劍上傳過來的巨大的壓力,讓燕殊手中一沉,差點要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劍。幸好燕殊最後還是握住了劍,沒有當場脫手。
但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了;琚夜的手勁力道可能本來不怎樣,但是籍由這把重劍施加出來的力量,讓燕殊都有些無力抵擋。
如果不是因着那即將開啓的“獸神密淵”,燕殊這一刻還真的挺想跟琚夜比拼一下誰的手勁更大。
雙方交錯在一起的劍發出輕微的響動,燕殊手中的長劍在琚夜的重劍壓制,不住的發着顫,最終,燕殊手中的劍慢慢的被琚夜的重劍壓了下去。
當長劍被重劍壓制到某一角度時,燕殊心裡暗道是時候了;他右手握住長劍,忽然將長劍順着重劍的劍鋒,往琚夜的脖子抹去。
琚夜的反應也不慢,在發現燕殊的意圖之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將重劍收回打開燕殊的長劍,而是重劍就勢斜斜掃向燕殊。
燕殊看到琚夜的反應,心裡一點也不吃驚,只是有些無奈;如果琚夜能夠順勢將他的重劍收回,那麼燕殊這一劍也不會真的斬過去,他將會順着琚夜的力道往後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是琚夜偏偏選擇了攻擊他,這也就導致了:如果燕殊要閃開琚夜的這下攻擊,那麼他對琚夜的攻擊必然會產生一定的時間停滯;而那點停滯的時間,也足夠琚夜躲開他的攻擊了。
燕殊的思考不過是兩秒左右的事情,他想明白後立刻收劍往後退去;既收回了對琚夜的攻擊,同時也避開了琚夜的攻擊。
燕殊本以爲他這樣的退讓會讓琚夜也暫時停下攻擊,卻沒有料到琚夜不退反進,重劍舞得虎虎生風,攻擊凌厲盡數朝他招呼而來。燕殊無奈,只能迎上。
一時間,比賽場上只聽得兩把劍碰撞的聲音。裁判蹲在場上認真看着兩人對決,觀衆臺上的觀衆們要麼細細認真的看着,要麼在小聲交頭接耳。
慎吾這邊。翟影看了會場上的對決,忽而轉頭眼帶疑惑的看着慎吾,試探着說道:“燕殊這招式,有些眼熟啊……”
慎吾看了翟影一眼,輕聲印證了翟影的想法:“他是北燕寧的弟弟。”翟影點點頭,顯然是已經猜到幾分了。
坐在慎吾另一側的安娜和英克卻是十分的詫異。
安娜和英克也是有報名這次的新生挑戰賽的,他們兩個個人賽和雙人賽都有報名,但非常遺憾的是,他們兩個都是在挑戰賽開始後不久就被判出局了,所以現在只能跟慎吾他們一起坐在觀衆臺上觀看比賽了。
他們兩個人雖然在開學之前跟燕殊有過接觸,但對方更多時候都是跟慎吾在一起,所以他們對燕殊的印象也就是“實力強悍,但性子冷淡高傲”。
安娜忍不住問道:“你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嗎?”然後又想起了什麼,安娜再問道:“燕殊他也很早就知道沈無你的身份了嗎?”所以這兩個人才會成天混在一起。
慎吾點點頭,說道:“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認出他了;畢竟他沒有做過多的僞裝。至於他會認出我,大概是在看到我的相貌之後。”
“說起來,沈無你現在的樣子,跟我之前見到你的樣子有點不同啊。”翟影這時冷不丁的插嘴說道;他回頭單手撐額頭,饒有興致的細細打量着慎吾的臉。在明誠鎮見面的時候,慎吾的長相相對偏向女性一點;在學院中再次相見時,慎吾的長相與其說是俊郎,不如說是清爽俊美。
慎吾看了翟影一眼,這傢伙絕對不可能想不明白他是畫了妝的,現在當衆扯出這個話題,多半是想讓慎吾難堪一下。可惜翟影小看了慎吾的臉皮厚度。
慎吾面不改色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要想瞞天過海,總得有一些犧牲的。我發覺在大衆眼裡,小狼王似乎是一個驕傲又狂妄、不懂得隱藏自己鋒芒畢露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把自己的臉往女性方面打扮的話,就算當衆喊着我是小狼王之類的話,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的。”畢竟人們已經先入爲主,認爲小狼王必然是一個威武霸氣、又驕傲跋扈的人了。
翟影點點頭,眼中卻是帶了些無趣。真是的,沈無居然不給他搞大事情的機會;就這樣的解釋,大家當然都明白啊;他想聽的是,比如說沈無是因爲某些不可描述的心理愛好纔會這樣打扮,等等。
翟影轉頭,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側的另一個人身上。此人名爲琚萌,正是琚夜的拒明小隊中的一員;而且這次新生挑戰賽中,琚萌報名的也是劍士系。雖然和翟影一起沒有進入到總決賽,但是琚萌卻是把翟影給淘汰掉了。
翟影逗弄心思一起,便拉着琚萌開始循循善誘道:“琚萌啊,你是不是還認識個什麼巨萌啊巨猛啊之類的人啊?”
琚萌認真思考了兩秒,然後一臉堅定的搖搖頭。翟影繼續問道:“那你認識好萌啊、特萌啊、大萌啊、小萌啊之類的人嗎……”
琚萌認真聽他說話,一邊堅定的搖頭;他還要認真看隊長的比賽,等下隊長說不定會跟他交流一下這場比賽的各種值得注意的地方,他要是答不上來,肯定會倒大黴的!但是這又不能跟翟影說,因爲翟影老壞了,連隊長都要繞着他走路……真是好累的說!
比賽場上,燕殊和琚夜的比鬥愈發的精彩,兩人的攻勢越來越犀利,雙方的招數套路愈發的緊湊迅猛了。從現在的局勢來看,燕殊明顯是落於下風的。
燕殊被琚夜步步逼退,心裡有些着急了;也就是在這時,他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破綻。但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破綻,偏偏讓琚夜給把握住了。
琚夜重劍朝前一刺,整個人迅速逼近;燕殊被迫提起長劍接下這招攻擊,卻也被琚夜逼得連連後退兩步。燕殊的眼睛不經意對上了琚夜的眼,這一對上,卻是讓燕殊怔愣了一秒。
那樣冷酷決絕的眼神——燕殊只在他哥身上看到過。回想起自己那個異常優秀的兄長,燕殊心裡不知怎的卻是憋了一口氣。他抿緊雙脣,咬着牙硬是將琚夜的重劍揮開,然後提着長劍迅速上前,幾乎是下意識般給了琚夜好幾劍。一時琚夜竟是被他的攻勢給鎮住了,只能揮着重劍抵擋着他的進攻。
但也只是一時罷了。很快琚夜重新拿回了主動權,再次將燕殊死死壓在了下風。
燕殊也只是在一瞬間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這一小會的爆發都只能壓制住琚夜幾招,幾招過後,燕殊就又開始了連連後退。
燕殊心裡有些鬱悶。剛剛琚夜的眼神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讓燕殊甚至都產生一種正在跟他對戰的、是他哥哥的錯覺了。難道是離家太久,所以他現在有些想念家人了?燕殊心裡暗自嘀咕着。
身爲大陸有名的劍術天才、北燕寧唯一的親弟弟,燕殊——不,或者該說是北燕殊其實是很有壓力的;儘管他和北燕寧一起,被世人稱爲北燕家這一代的“英傑雙劍”,但是北燕殊一直都很清楚,“英傑雙劍”中的“英”,指的是他的哥哥少年英雄、年少成名;而“傑”卻只是指出了北燕殊擁有着連他的兄長都無法企及的超高天賦。
擁有這樣一個強大的哥哥,再有世人給予的稱號帶來的壓力,北燕殊本該“不是在壓力中爆發,就是在壓力中變態”。但可惜的是,北燕殊還擁有着一羣愛他的家人們;他的父母,只希望他能健康成長;他的哥哥,只希望他能快樂的成長……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他的家人,從未給過他任何壓力。
北燕殊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天賦可能遠在自家老哥之上,但是因爲家人對他並沒有過多的要求,而他的兄長也一直都儘量的不想傷害到他的自尊心,他身邊的所有所有人,都沒有給過他任何壓力;也就因此,導致了北燕殊現在居然只有四級劍士的實力。
沒有壓力,也就沒有動力;沒有動力,自然也不會對冠軍產生多大的念想。
北燕殊想要勝利的心情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的強烈;他握緊了手中的劍,將要反擊之時,卻又心生遲疑——
琚夜剛剛的那個眼神,像極了北燕寧。
儘管在同一個班級中,燕殊跟琚夜的接觸也不多;他對於琚夜的最大的瞭解是:對方是來自逐日帝國鼎鼎有名的殺手家族——琚家的雙子星之一。據說琚夜的哥哥曾在多年前的新生挑戰賽中奪得劍士系的冠軍,這可能也是琚夜最終會選擇這個比賽項目的原因。
也就是說,琚夜參加這個比賽項目,就是衝着奪冠來的;畢竟是琚家雙子星,身爲弟弟的琚夜若是沒能獲得和哥哥琚紫一樣成就的話,大概會被笑話得很慘的——
北燕殊從來不覺得勝負是多麼值得追逐的事物,所以他一直都無法理會自家老哥;剛剛對上了琚夜的眼神,讓他猛然間有種正在跟哥哥作戰的感覺,一股對於勝利的渴望之情也油然而生。
但是,當他清醒過來之後,清晰的認識到現在正在跟他戰鬥的那個人不是他的哥哥之時;他的心情又產生了變化。
北燕殊現在思考着的是:他到底要不要乾脆認輸,將這一次的勝利拱手讓給琚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