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憂的回憶,只發生在她自己的意識中。
對其他人來說,林忘憂就是好好的一個姑娘,修爲那麼低年齡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就活活被毒谷裡這道音波攻擊給震死了。
林忘憂現在的情況,跟死人沒什麼差別。
雖然蕭月和秦尋都記得林忘憂不是第一次昏迷,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現象都醒過來。但這一次,無疑是最嚴重的一次。
只能希望她會醒過來,但並不是百分百的把握。
在白四公子一聲尖叫:“哇,真的弄死人了!”之後,秦尋和蕭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閉嘴!否則別怪姑奶奶劍出無情。”蕭月直接是出言呵斥。但她卻並沒有出手。
因爲蕭月現在還要照顧林忘憂,蕭月一邊將林忘憂摟在懷中,又取了林忘憂給她的丹藥,捏碎之後,用了小半粒塞入林忘憂口中。以林忘憂的修爲判斷,能消化三分之一就不錯了,喂多了蕭月怕撐死她。
而秦尋在一旁,雖然目露焦急之色,卻一言不發地抱着他那把劍身呈暗紅色的劍。
無名原本是想看看林忘憂的情況,但被白四公子一聲咋呼之後,乾脆拉着他閃到一邊,還不忘用拳頭教育這位亂說話的公子哥。
蕭月的火爆脾氣,無名本就領教過,她既然開口,白四公子暫時應該不會被修理,就算被修理,也沒什麼,她既然開口就不會把人修理死,頂多揍一頓,讓這傢伙長點教訓也好。
到是秦尋的沉默。才真是讓人擔心。
此刻的秦尋,給無名的感覺,彷彿已經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劍,他就那樣握着手中暗紅色殺氣瀰漫的古劍,仿若拋卻了肉身,將靈魂都融入了劍中一般。
秦尋的反常狀態。也引起了蕭月的注意。但蕭月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給了秦尋一個警告的眼神,就繼續將精神投注在林忘憂身上。
秦尋卻彷彿沒看到蕭月的眼神。兀自將自己的神識不斷注入到滅靈劍中。
因爲在林忘憂出事的時候,秦尋與劍靈的溝通渠道,問了他心愛的滅靈劍一個問題:“可能找到操控之人。”
滅靈劍原本就是亦正亦邪的任性存在,最喜歡的就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如今這個經常限制它的新主人,居然有這麼大膽的想法和願望。滅靈劍靈當然是一力促成。
所以就有了秦尋用自身神識爲引,來催發滅靈劍強大的潛能,尋找毒谷隱藏之魂的事情。
而在滅靈劍和秦尋的共同努力之下,也確實找到了不少散落的神魂。只是這些神魂不但零散而且極其虛弱,能像人一樣交流已經很了不起,根本無法對人產生攻擊。
即便如此。滅靈劍還是毫不猶豫地把這些神魂吞了個乾淨,如此大補。不吃白不吃。
而緊挨着毒谷的一處極其狹小的山谷,名爲“落葉亭”,原本是屬於白葉門的地盤,但不知何年,不知爲何,就被劃作了禁地。
不止是外人莫入,就連白葉門的弟子和長老都沒有資格進入,比如權柄滔天的侯長老、杜長老等人就沒有進去過,連白葉門風頭最勁的三位公子,也同樣沒有進去過。
此處,就只有白葉門門主、白葉門太上長老和他們認可的人方能進入。
若是白葉門弟子足夠有心,就會發現每十年一次的毒谷之聚,總會有一些在茂林域達到傳說級別的人物,或者是一些根本沒見過卻必然修爲深不可測年齡不知凡幾的人,來白葉門與他們的太上長老一聚,相聚地點就是這處落葉亭。
落葉亭平時本就嚴禁出入,這段時間更加防守嚴密,除了那些高手之外,也只有白葉門的門主白銀書和他的長子白玉葉,也就是太上長老唯一的弟子方可進入。
白玉葉的名字有些秀氣初聽的人很容易誤以爲是女子,但他本人確實是堂堂七尺男兒,樣貌俊朗剛毅,雖然不會像白玉峰那麼粗莽,卻也是標準的男修,與他四弟白玉袖的陰柔完全不同。
當白葉門弟子羨慕白玉葉年紀輕輕就能進入落葉亭的時候,這位卻正拿着一個茶壺,逐一地給幾位前輩斟茶,然後又細細地感應一遍前輩們身周的靈石,一旦發現有顏色暗淡的,立刻換成新的。
白玉葉如今做的事情,卻是一般童子們才做的事。
在落葉亭,人人羨慕的白玉葉,也只是一個童子的身份。
白玉葉這是第二次做這些事情,第一次,是十年之前,那時候,他還很緊張,生怕有半點紕漏,因爲他深知這些人現在做的事情,關係着整個茂林域年輕弟子,尤其是白葉門的弟子的安危。
十年前,他一個人緊張的要死,事實卻是,什麼事都沒有,紫竹城的前輩羅煥海慈眉善目地給了他一個微笑,並且告訴他:
“我等修行,不止是修爲的增長,還需修心,需知修爲有窮盡,心卻無涯。”
“不錯,這世間之事,非是心急所能解決。需知就算你再心急,也無法改變什麼,倒不如淡定處之。”紅露殿的女前輩蘇紅雪臉上也掛着一絲淡定的微笑,給了他一句指點算是酬了他這幾日時間的端茶送水。
之後在場的除了白玉葉的師傅白仰天之外的八位前輩,紛紛對白玉葉指點了幾句,都是圍繞這“靜心”來說的。
他們也是看白玉葉此人資質心性都是不錯,願意多說幾句予以指點。
需知即便是平平無奇的道理,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偶像說出來,效果也是不同。
有了這八位前輩的指點,白玉葉在之後的十年之中,不斷淬鍊心智,穩定心境,真的能夠做到一定程度的處變不驚了。
這一次九老再相聚,依然是白玉葉伺候在側,但是時隔十年,白玉葉這位當年的毛頭小子,已經在這幾人眼中變成了穩重淡定的得意門生,並且有些羨慕白老的好福氣,白葉門這個門派實屬奇葩,常年爭鬥不斷,時時刻刻上演內鬥和廝殺,卻偏偏能活得長久,門下弟子也常出資質出衆之輩。
倒是有人想學白葉門的做法,但想想要讓自己的後輩兄弟相殘、甚至父子相殘,想想還是算了,狠不下那心,捨不得孩子去套狼。就算捨得也怕竹籃打水一場空,並不是所有門派都有白葉門這樣的掌控力。
白玉葉這一次心情很好,雖然他並沒有參與三個弟弟的明爭暗鬥,也沒有當門主的雄心和任務,他的一生已經被規劃好了,做像他師傅一樣的世外高人,一心修煉,不去過問俗務,所以也不能有太強的爭勝心。
所以,白玉葉這個大公子,雖然很少在白葉門露頭,卻得到白葉門衆多年輕弟子的尊崇和羨慕。
而白玉葉本人也確實已經做到不爲三個弟弟的爭鬥所擾,不以門中弟子的羨慕爲傲。
但是能得到與師傅檔次相當的八位前輩的認可,白玉葉還是很興奮,也更加淡定地完成着手中的任務,雖然這只是一個類似童子的雜工,但他依然像做到最好。即便,其實他的心中還是有一絲緊張,還是羨慕那些前輩怎能如此淡定。
正在此時,紅露殿的蘇紅雪前輩突然一聲怒罵:“混蛋!”
說好的淡定呢?說好的修心呢?
白玉葉大腦一陣短路,似乎維持了十年的信仰,一朝崩壞,遙想十年前,這位女大能一臉慈祥和高深的言論,白玉葉至今尚能一字不落地複述,爲何她自己先不淡定了。
“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不應該的。”
這次白玉葉就更暈了,因爲說這話的,是他崇敬了四十幾年的師傅,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是師傅,居然也有這麼失態的時候?
遙想十年前,這位白葉門太上長老在其他八人離開之後,語重心長地給他的弟子總結:“人這一生,總有許多坎坷、驚喜、磨難、榮辱,喜怒哀樂本是人之常情,愛恨欲也是常事,但我輩修行,就要心克之,做自己心的主人,才能讓修爲更進一步。這些話,你現在可能還不能完全聽懂,但我希望以後在遇到類似的事情時,你可以先想一想,我對你幾個弟弟乃至你父親的要求只是行動之前先思考,但我對你的要求要加一項:心動之前先思考。”
好一個心動之前先思考,您老這是思考過的?思考過會這麼失態?
隨後幾位老人接二連三的不淡定表現,徹底把白玉葉給弄昏了,你們十年前說的話都是放屁嗎?爲何今天一個個那麼失態?
當然,白玉葉更關心的是,他們爲何如此失態,能讓他們失態的人是誰?
從九老鬱悶的談話中,白玉葉總算是明白了。
原來如他們這麼強大的存在,也有失手害死人的情況發生,原本他們的神識以陣法分解後籠罩毒谷,本是萬無一失,即便其中也有死亡發生,但卻不會因爲關卡產生身死,只有互相廝殺或者非第一日任性上毒橋纔會有真正的死亡,其他時候,一旦出現不支,都是被送出毒谷,這件事是九位老人給各門派的福利。
如今,他們是自打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