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輪格支格支地地滾動聲中。玉紫咬着脣,一直在尋思着。
當亞的身影漸漸不可見時,玉紫喝住了馭夫。
她伸出頭,朝着亞的方向看了看,轉向正好奇地望着她的四位劍客。玉紫叉了叉手,道:“方纔那個遊俠兒,曾在我落難時相救,我有意回報於他,卻又不願露面。”頓了頓,她看向衆劍客,求道:“諸君有何良策?”
遊俠兒,是帶黑社會性質的閒散人員,何況亞還是附屬小國過來的遊俠兒?那身份,相當於一個從上海鄉下,跑到上海城中來混的小流氓,同樣身爲武士,他們註定比這些公子府中的劍客低了一大等。
四個劍客沉呤了。
玉紫說她不願露面,這個他們自是明白。畢竟她是公子出的姬妾。
沉呤了會,左側後方那個圓圓臉的青年劍客向玉紫一叉手,道:“此事甚易。立春之日,齊王第三次招募勇士。我願爲引薦。”
玉紫大喜,她雙眼晶亮晶亮地看着那劍客,就在馬車上盈盈一福,感動地說道:“妾,謝君相助。”
那劍客圓臉一紅,訥訥地說道:“休謝,休謝。”
玉紫低下頭,從袖袋中掏出了一錦袋子的刀幣。這刀幣,足有一千枚。出於現代的習慣,自從有錢了後,玉紫總是隨身帶着一千刀幣。
掏出刀幣後,她將刀幣塞到那圓臉劍客手中,期待地看着他,說道:“君見那遊俠兒時,請把這些刀幣一併給了他。君便說,若不是他,我已被那秦人小兒當街殺死。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區區薄禮,請他務必收下。”說到這裡,玉紫再次強調,“他喚做亞,是曾城一遊俠兒。然,君不可說出我的身份。”
也許是玉紫語氣中的迫切,和那溢於言表的感恩令得幾個劍客心動了。他們看向玉紫的眼神中,已添了一分敬意。那個圓臉劍客朗聲道:“姬儘可放心,此小事耳。”
說罷。他策馬轉身。
那劍客向亞策馬而去時,玉紫低低喚道:“啓車吧。”
“諾。”
馬車啓動了。
與此同時,那店家已忍不住斥喝了,“咄!你這遊俠兒,縮於我處已有兩日了。你再要如此,我請得遊俠兒前來逐你!”
亞俊臉一冷,他嗖地回頭,瞪向那店家。
他這一瞪,威勢十足,那店家心中一怕,不由向後退出一步。轉眼,那店家也惱火了,他昂着脖子叫道:“咄!莫以爲你揮得動劍,便可唬殺我!你這匹夫,若真強橫,何必縮於我處?”
這店家地喝罵聲,十分的響亮,縱使是街道上行人不多,也有好幾雙目光被吸引了過來。
亞的臉更青了。
他沉着臉,抿了抿乾裂的脣角,輕哼一聲。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裳服,跨出了店門。
這一腳跨出,外面紛紛而下的雪花,便撲頭撲腦地淋上了他的身。雪花從裳服破爛處,迅速地滲入他的肌膚中。同時而來的,還有四面八風吹來的刮骨寒風。
只是一瞬,亞便覺得,自己的肌膚,已是凍得僵硬之極。
那店家看他走出了店門,不由大爲得意。他得意地一昂頭,嘀咕道:“連一件完整裳服也不能製備,還想成爲我王勇士?呸!想得美!”
聲音雖然不大,卻順着寒風,刮入了亞的耳中。
嗖地一下,亞拔出了劍鞘!冷冷地回過頭。
那店家看到那露出半截的寒劍,心中突地一跳,他驚慌地瞪着亞,兀自叫道:“你,你這遊俠兒,你想做甚?我這店,乃胡公所管,你若動了我,不出數個時辰,便會橫死街頭!”
這店家的叫聲,無比的響亮,直是令得周圍的店家,以及路過的行人,都向這邊看來。
感覺到衆人地指指點點,亞臉色一沉。要是這個店家只是驅趕他。那也只是小事,可他這樣一威脅,亞便受不了了。身爲大丈夫,怎麼可以受到屈辱,卻不拔劍?
“譁”地一聲,亞抽出長劍,一步一步向那店家逼近,冷笑道:“我堂堂丈夫,豈容得你如此屑笑指罵?咄!左右不過一死而已!今日,便要借你頭顱一用!”
亞的聲音,無比的冷漠,無比的死氣沉沉。
這一下,那店家真怕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灰敗地看着亞緩緩逼近。
而在不遠處,四個齊國的遊俠兒正急匆匆地向這邊趕來。在他們的身邊,一個瘦小的漢子正大呼小叫,“胡公店裡,居然有遊俠兒前來相犯!諸君,這人定非臨淄之人,一定要取下他的頭顱,以儆衆匹夫!”
那人嘰嘰喳喳說了一通後,頸勃一直,朝着那店中大聲吼道:“兀那匹夫。你敢犯我胡公之店?納命來吧!”
這人的喝聲,及時地傳到了那店家的耳中。瞬時,店家的臉也不青了,腿也不軟了,他雙手朝地上一撐,爬了起來,朝着亞大聲叫道:“你,你休得過來。沒聽到沒?取你性命的人來了。”
亞冷笑一聲,眼神中殺氣更濃,他向這店家重重地跨出一大步!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已寒森森地揚起,逼人的殺氣,直直地射入那店家驚恐的雙眸!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是奔着店面而來的。就在亞的長劍抵上那店家的咽喉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店中那漢子,可是亞?”
亞一怔,他慢慢地轉過頭來。
一個圓臉劍客急奔而來。在離店還有十步遠時,他縱身下馬。見到亞回了頭,他再次問道:“君可是亞?”
亞嗖地一聲,長劍歸鞘。隨着他這個動作,死裡逃生的店家,再次一屁股顛坐在地上,他張大嘴,如一條死魚一樣,不停地喘着粗氣。
而這時,那四個遊俠兒,也已經來到了店外。他們詫異地看了看亞,又看向那劍客。
這一打量,一個遊俠兒臉色微變,他朝着那劍客雙手一叉,恭敬地說道:“原來君是公子出府中之人。見過見過。”
另幾個遊俠兒聞言,同時露出崇敬地目光,他們也是一叉手,叫道:“見過。”
圓臉劍客理也不理,甚至不曾回頭。
他只是看着亞,溫和地,語氣恭敬地問道:“君,可是喚亞?”
這已是他第三次詢問了。
亞回過神來,他雙手一叉,朗聲道:“然,小人名亞。”
“善。”
那劍客上前一步,朝着亞深深一禮。
這一禮施出,幾個遊俠兒,連同那店家,以及圍觀的衆人都是面面相覷。那店家已是臉色慘白,他驚慌地看着亞。暗暗想道:這個窮困潦倒的遊俠兒,難道還是什麼惹不得的大人物?
不止是他,連那幾個前來助陣的遊俠兒,臉色也很難看。
亞驚了,他連忙上前一步,伸手虛扶,問道:“君,何至如此?”
那劍客堅持行完這個禮後,才直起身來。他在袖袋中掏了掏,拿出一塊銅牌來。
那劍客雙手捧着銅牌,朗聲道:“這一銅牌,乃立春日,齊王三募勇士的令牌。君可憑此直入齊王宮,參加壯士宴。”
那劍客的話一說完,衆遊俠兒同時發出一聲低呼,他們轉過頭來,羨慕地看着亞。
這塊銅牌,只是進入齊王宮的許可令。可正是有了這個許可令,做爲遊俠兒出身的他們,纔可以見到齊王,纔可以面向齊王展現他們的勇猛和武技。
臨淄城中處處都是遊俠,衆人所求的,不就是這麼一塊許可令麼?有了它,便等於擁有了走向通天富貴的臺階啊!
亞驚住了。
他伸出手來,慢慢地接過那銅牌。這一瞬間,他的手有點顫抖。
轉眼,亞鎮定了。他向着那劍客深深一揖,問道:“君,這是?”
那劍客不肯受他的禮,在亞一揖時,他也長揖到底,朗聲道:“我亦奉命前來。那人言:若不是他,我已被那秦人小兒當街殺死。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區區薄禮,請他務必收下。”
秦人小兒?亞皺眉尋思起來。
圓臉劍客複述完玉紫的話後,再次伸手入袖,從裡面掏出一個錦袋來,那錦袋滿滿實實的,微一晃盪,便傳來一陣悅耳的刀幣撞擊聲。
雙手捧着錦袋,那劍客朗聲說道:“這些刀幣,請君一併收下。”
從頭到尾,這個劍客,對亞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而他也說得很明白:這是替人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看來,這個遊俠兒是救了一個權貴啊。所以,他不但得到了許可令,還得到了滿滿一錦袋的刀幣!圍觀的衆人恍然大悟。
亞想了又想,都記不起自己救過一個什麼樣的權貴。
不過真是救命之恩的話,這樣的謝禮並不爲過。
他伸手按過那錦袋。朝着那劍客一叉手,疑惑地問道:“他是,哪位貴人?”
那劍客搖了搖頭,卻是不答。
在亞尋思之時,那劍客再次一禮,道:“願與君相見於齊王殿前。”
這是祝福了。
亞一叉手,“謹諾。”
那劍客哈哈一笑,轉身上馬,揚長而去。
他這般來去如風,從頭到尾,除了亞,竟是沒有看別人一眼,沒有說半句話。
安靜中,亞回過頭來,他朝着縮在店中角落裡,臉色慘白的店家盯了一眼。在他地盯視中,那店家雙股戰戰,整個人搖搖欲墜,差點跪倒在地。
現在的亞,雖然還是一個遊俠兒,可有了那令牌,他一飛沖天的日子便爲期不遠。只要進了齊王宮,就算不能被齊王看中,成爲國之勇士。可當上某個公子的劍客,還是容易的。
可以說,從這一刻起,亞,便不再是他們這個階層的人物了。
就在衆人以爲他會出手殺了那店家時,亞卻是頭一昂,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他理也不理那店家,步履生風地跨入了風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