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們一起遊山玩水,雖然寒哥哥總是會提早休息,我卻也沒有在意,只當他是玩得累了。沒成想他其實……”
涼秋說到這裡,早已泣不成聲。
倘若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向裡沉穩內斂的阿狸大驚失色,慕容念敢肯定,那件事情一定會與她家寶貝師父有關。
這是慕容念在這一次與阿狸重逢之後,最深的感觸。
於是當她看着阿狸飛速消失的背影時,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阿狸炸毛之後,所有善後的工作自然是由慕容念一手操持。第一件,便是安頓身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涼秋。
“好了,莫要擔心了。寒公子那裡有阿狸照看,請郎中的事情交給我便是,你也累了,去我和阿狸那間房歇歇吧。”
慕容念看着眼前兩個紅紅眼圈的少年,溫聲說着。
“可是……”
涼秋擔憂地看着他原本的房門,微微跳躍的燈火將光亮映在窗紙之上,有些朦朦朧朧的。不知現在,寒哥哥到底怎麼樣了……
“都怪我……倘若我早些注意到寒哥哥的身子,他的病情便不會拖到如今這般嚴重……”
剛剛寒哥哥的額頭,真的好燙。
慕容念聞言安慰地摸摸涼秋的頭。
“放心,煙州此地,好郎中數不勝數,寒公子一定會平安的。”
“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麼醫寒哥哥的……”
涼秋說到這裡,眼淚又不住滾了下來。慕容念看着,不禁心下也是一陣揪心。
關於涼秋的身世,她早已從阿狸那裡聽到了許多。虧得這個小小少年能生得如此開朗,如今看來,也當真不易。
“好了,我要快去找郎中了。再遲的話,阿狸那傢伙就要衝出來砍死我了。”
慕容念調侃着,終於看到涼秋止住了淚水,這才匆匆離開客棧。
話說阿狸這邊,當她看到牀榻之上病懨懨的自家師父的時候,只覺得心都快要疼碎了。
只見師父此時正靜靜地蜷縮在牀上,眉毛因爲身體的不適而微微蹙着。臉色雪般蒼白,唯有臉頰兩側,帶着些因高熱而帶來的潮紅。那如墨的髮絲紛亂地披散在枕側,更顯出面前人兒的憔悴。
“師父……”
阿狸輕聲喚着,心中不禁一陣自責。
前幾日,她確實有意與旎煙走得近些。
還記得慕容念之前與自己說過的話,既然一份感情對於雙方都將會是一種苦擾,那便不如快刀亂麻,早些斷了那份妄念。阿狸原本以爲旎煙會是斬斷自己情思的最好選擇,然而直到那一日,旎煙向自己投懷送抱的一刻阿狸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心中,恐怕再難裝下第二個人……
阿狸從盆架上取來布巾,浸了冷水輕輕敷在師父的額頭上。
許是感覺到了涼意,寒筱的眼皮顫了顫,那雙美麗的丹鳳眼眸慢慢地睜了開來。
模糊中,有一道熟悉的人影,過了許久才漸漸清晰。他吃力地眨了眨發酸的眼睛,只看到自家徒弟正坐在自己身邊,擔憂地注視着自己。
“阿狸?”
寒筱的聲音沙啞而微弱。
於是阿狸趕忙俯下身,看着自家寶貝師父。師父那一雙眼眸裡,此時竟佈滿了血絲。阿狸看在眼裡,只覺得心中的某個地方像是被鈍器割磨,無法言喻的疼痛。
“師父生了病,爲何不說呢?”
阿狸輕聲說着,看到自家師父的眸子顫了顫,模樣委屈又可憐。
“只是有些頭昏發冷而已,不是什麼大病……”
“師父原先總是和阿狸說,小病不治,就會發展成大病。如今師父這般遮遮掩掩,阿狸是會擔心的……”
“可是……”
寒筱動了動,將半個頭蒙進被子裡,不敢看自家徒弟擔憂的眼睛。這模樣倒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阿狸若是知道師父病了,便會像現在這般,守在師父身邊。那樣的話,就沒有辦法赴旎煙公子的邀約了……”
阿狸聽着自家師父微弱又委屈的聲音,心中一動,不禁挑了挑眉。
“阿狸不去赴約又當如何呢?”
寒筱眨眼想了想。
“不去赴約,旎煙公子他,就會不高興。”
“旎煙公子不高興又怎樣呢?”
“他不高興就會……生我家阿狸的氣。”
“師父很不希望他生我的氣?”
“恩,旎煙公子若是生了阿狸的氣,自然就會不喜歡阿狸了啊……”
“旎煙公子喜不喜歡我很重要嗎?”
“……”
面對自家徒弟的節節逼問,寒筱頓了頓,不肯再說下去。
“師父怎麼不說話了?”
阿狸耐心地循循善誘。
“不想說……”
寒筱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想不通,打死也不肯再開口。
看到師父開始鬧彆扭,不知怎的,阿狸心中竟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有一點小小的安慰?
見到自家徒弟忽而沉默了下來,寒筱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安,暗暗後悔起剛剛自己的任性。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爲何看到自家徒弟對旎煙公子好,自己卻會有一種即將失寵的危機感呢?
他可是阿狸的師父啊,怎能像小孩子似的,如此任性呢……
寒筱在心中恨恨地批判着自己。
“阿狸……”
“嗯?”
“你喜歡旎煙公子嗎?”
寒筱小心翼翼地問着,見到自家徒弟微微一怔,而後轉過了頭,那一雙灩瀲的血眸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師父覺得呢?”
“我?”
寒筱睜大了眼睛,繼而又有些迷茫。
“師父也不知道……所以纔會問阿狸啊。”
寒筱說得理直氣壯。
阿狸聞言,心中似有什麼情緒在蠢蠢欲動,馬上就要破土而出。於是,就連呼吸中,也帶了幾分滿含期待的緊張之感。
“師父……”
“嗯?”
阿狸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
“我喜不喜歡旎煙公子這件事情,對師父而言,很重要嗎?”
“自然是很重要。”
寒筱答得很真摯,他看到自家徒弟聞言煙波一顫,以爲自己說得有何不妥,便連忙又解釋道:
“自家徒弟的終身大事,做師父的自然是要關心的。”
阿狸聞言,只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從頭頂涼到腳心。
“只是,因爲這個嗎?”
阿狸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面部表情已經有些僵硬了。不過還好她平日裡就是個面癱臉,所以師父看起來似乎並未發覺。
寒筱聽了阿狸的問話,仔細地又想了想,才接着回答:
“也不只是因爲這個。”
“哦?”
阿狸又開始不着痕跡地緊張。
“還因爲,我覺得旎煙公子很好。”
寒筱依舊說得很認真。
“……然後呢?”
“和阿狸也很般配……”
“……還有呢?”
“年紀也,也相仿……”
看着自家徒弟漸黑的臉色,寒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整個人都縮到了被子裡。
“阿狸,師父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師父。”
阿狸在心中默默克制自己要冷靜……
“可是,師父爲何會覺得阿狸今日不開心呢?可是和旎煙公子吵架了?”
“沒有,師父,不要再提旎煙公子了。阿狸對旎煙公子,絲毫沒有男女之情。”
阿狸索性放棄了所有試探,把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拋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
寒筱感嘆了一句,微微地點了點頭,其實心中卻越發肯定。
阿狸她,一定是和旎煙公子吵架了……
因爲寒筱曾經聽人說起過,一個人只有在涉及自己心儀之人的事情上,纔會如此決絕地肯定或否定一件事情。
而自家徒弟現在的表現,分明是……
看着自家師父又開始自顧自神遊的樣子,阿狸只覺得心下空落落的,說不出是何滋味。
“夜深了,師父先休息一會兒,等下郎中就會來了。”
阿狸努力說得雲淡風輕,以便掩蓋中心中那不合時宜的落寞。
寒筱聞言回過神來。
“那阿狸呢?”
“阿狸就在這裡守着師父。”
“那明日呢?”
“明日也在這裡守着師父。”
“那阿狸明日,不用陪旎煙公子逛廟嗎?”
“不用。”
“也不用陪旎煙公子游江嗎?”
“不用。”
“那爬山呢?”
“……師父……”
阿狸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自家師父逼出內傷了……
然而正當她要再提醒自家師父不要再想着旎煙公子的時候,卻發覺那躺在牀榻上的人兒,竟然已經睡着了。
這一次,師父的睡顏比較之前要舒展許多。或許就連寒筱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這一場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師父……
阿狸坐在牀邊,看着自家師父發着呆。
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感覺到阿狸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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