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見我們兩個,讓我們過去吃飯。父親看到母親,眸裡冷了冷,然後有些生氣的說:“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父親和母親之間隱瞞了我什麼事情。我幫母親和父親拉開椅子,然後問母親:“媽,你生病了?有沒有去看醫生?”
怪不得,我昨天晚上回來,看到母親臉色蒼白。當時由於疲憊並沒有多問,我真的是個不稱職的女兒。
“小感冒,已經開過藥了,吃飯吧。”母親幫我盛了一碗雞湯,然後剛想站起身幫父親盛飯時,一向溫暖的父親微皺眉:“我自己來。”
氣氛有些尷尬,這是我在家用過的最尷尬的一頓午餐。記憶中,父親從未和母親生過氣,兩人一個性格熱情似火,一個溫柔似水。
直覺告訴我,他們兩個在冷戰,可我卻不知道原因。
父親匆忙的用過飯,便將班級裡的數學卷子遞給我:“怎麼樣?現在的數學水平還可以吧?幫我改卷子,和以前一樣。”
我還未開口,他便推開椅子,轉身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我看向母親,她安靜的吃着飯,微低垂着頭,握着筷子的手指節泛白。
幫母親收拾過飯碗,我坐在自己的房間裡,幫父親改數學卷子。大概從上高中的時候,父親就總是讓我幫他改卷子,和我約定,如果我改完卷子,他會給我買我最愛的冰糖葫蘆……
改完卷子,揉了揉痠痛的手臂,我擡起頭,已經到了晚上。
將改完的卷子整理好,我站起身,雙腳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緩緩坐下,將自己的腦袋靠在牀上,從我此刻的角度,可以看到牆上的一張圖紙。
屋裡沒有開燈,此刻,只有溫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畫紙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在那片陰影下,是餘生微勾的脣角。那是上高中時,我偷偷在課堂上畫的畫。
現在想來,似乎從餘生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的伸出手,對
我自我介紹時,就註定此後,我和他會有說不清的感情糾葛。
將自己埋在雙腿裡時,我聽到了很輕的開門聲,一束淡淡的溫度在身體周圍流轉,我擡起頭,是母親伸手摁亮了我桌子上的小檯燈,讓這個房間增添了一些溫度。
“先過來吃飯吧。”她對我招招手,我站起身,走到書桌旁坐下,是我最喜歡的魚湯。青花的小瓷碗裡乳白色的湯汁,讓我下意識嚥了口吐沫。
吹了吹熱氣,我拿起勺子,小心翼翼的喝魚湯,母親白葉就站在我身旁看着我。
她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紡紗睡裙,裙襬垂到膝蓋,在暖黃色的光亮下,我看見她的鼻尖有幾顆汗珠。
“最近有沒有去看你餘叔叔和餘老爺子?和餘生相處的還不錯吧?”母親突然冒出來的話害我差點被湯裡的魚刺卡到。
我點點頭,繼續喝魚湯。
等到把一整晚魚湯喝完,母親坐到我的牀上,看着我。我遲疑了很久,還是問出口:“媽,你和我爸怎麼了?”
我明顯的看到她的表情有些閃躲,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有幾縷髮絲垂下來,搭在胸前。
“沒事,可能是他最近太忙。”她的聲音還有些暗啞,很自然的拿起被我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兩口水。
她不願意說,我便也不多問。
土豆夏瀟一直都說,我很善解人意,是個合格的朋友。別人不願意開口的事情,我從來不會主動提起。
“媽,你熟悉餘生的母親嗎?”我也順勢坐在牀上,並沒有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
她點點頭,緩緩看向窗外。
母親說,我們家和餘生家一起經常互相走動,餘生的母親是一個很賢惠溫和的人。
餘生的母親以前經常來我家,總是約母親逛街喝茶。
所以,我們兩家從很早以前起就已經相互熟悉。
當時,已經有了餘生,餘生的母親還和我的母親開玩笑:“既然他叫了餘生
,以後你要是有了孩子,不如就叫江小舟吧。”
我的母親從她懷裡接過正在熟睡的餘生,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後來,我出生,餘老爺子曾經有意讓我和餘生訂下娃娃親。
這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名字是餘生的母親所想出的名字。
而我和餘生似乎從那一刻,就註定了要相互糾纏,就如詩中所說。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在我八歲那年,餘生的母親因爲意外去世,後來,我便下意識的不再在餘生面前提及和他母親有關的事情。
想起那日,餘生冷淡疏離的表情,我看向身邊的母親:“你知道,餘生的母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時間就此靜止,母親的眸子暗了暗。
父親推開門,看到母親,握在門把上的雙手微抖,然後,他走進來,從背後拿出了兩串冰糖葫蘆,還是我最愛的山楂味。
我從他手裡搶過一串冰糖葫蘆,用舌尖去舔上面的糖稀,酸酸甜甜的觸感,讓我的胃得到了滿足。
我彷彿透過眼前一臉笑容的父親,看到了多年前,那個一看到冰糖葫蘆就激動的蹦蹦跳跳的自己。
因爲嘴裡塞着冰糖葫蘆,我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口齒不清:“我媽也喜歡冰糖葫蘆,爸,把那串給我媽吧。”
我看到父親握住冰糖葫蘆的手緊了緊,冰糖葫蘆上的糖稀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了母親一眼,靠近我們,在母親身邊坐下,然後,他咬下一顆山楂,用一隻手擡起母親的下巴,用嘴渡到了她口中。
母親紅了臉,下意識伸手去擋我的眼睛,我輕笑,轉過身去。
父親拉起母親的手,快步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過身,衝我眨眨眼睛。
房門被關上,我看着手中靜靜躺着的冰糖葫蘆,又用力舔了舔,露出了一個笑容。
桌上的鏡子裡,我的臉上酒窩再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