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兒,過來。”
夏軒坐在客棧主位上,笑得慈祥:“找到他了?”夏染點點頭,嗯了一句。她把自己縮在夏軒懷裡,父親的身體不再硬朗,但還是很溫暖。
“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染兒,爹孃知道你的性子,想去做什麼就去做吧。新皇厚待舊臣,我們不會有事的。”他摸摸女兒的頭,“不用擔心我跟你娘,身子骨好着呢。”夏染還想說什麼被夏軒攔住,從身旁的桌子上遞給她一身紅衣服,“這是許公子送來的,說原本是沈公子給你準備的嫁衣,江東那邊的款式。”
夏染摸了摸嫁衣的質感,衣服很光滑,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材質。金絲勾線華麗張揚,一隻火鳳綻放在衣袖上。“沈公子是很用心的。”他說着說着看了一眼女兒,夏染眼眶泛紅隱隱含淚,快要哭出來了。
“女兒拜別爹爹孃親。”她跪下來對他們行禮,“之後不能盡孝,還望爹爹孃親恕罪。”她起身離開,手裡捧着那件婚服。
這是夏染和她父母所見的最後一面。
“夏小姐,您若是還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同我說便是,這間草屋簡陋,還望夏小姐不要介意。”許堯忙得滿頭大汗,剛剛幫夏染搭好一間草棚子,累得撐着膝蓋在喘氣。夏染一身布衣站在草棚邊,“多謝了,這很好。”
夏染拜別父母后立刻聯繫了許堯,請他幫忙在當初沈明初帶她去採藥的那座山的山腰處搭一間草棚子,好讓她就此在那裡住下。長安城繁華似錦依舊,只是那樣的盛況在夏染眼中還不如山腰處的自然風景來的迷人,在此地思故人。
許堯離開的很快,荒山上沒有了人煙。夏染自從沈明初死後就喜歡上了一個人獨處地生活,天空中的鳥叫清脆明麗,山河燦爛一切似乎都還是最初的樣子。這片土地上的一切似乎都和她年幼時分的一模一樣,只是國不再是國,家也不再是家。南唐遭滅,夏府被毀,縱使父母仍在,卻還是物是人非。
這個季節的風很舒服,是溫溫暖暖的初秋時節,夏染倚在草屋的門上看着門外的景色。“當時來的時候怎麼不覺得這兒的景色那麼的刺眼呢?”她皺了眉頭,扭頭跟身邊的空氣聊得很開心,“明初,等我。很快我就來嫁你。”她走進屋子裡換好沈明初爲她準備的嫁衣,自己對着銅鏡化好妝理好頭髮,把自己打扮成了個新嫁娘。
許堯做事很盡心盡力,這書案都還安排上了,貼心地幫她磨好了墨洗好了筆。夏染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來攤開了一張信紙,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
許堯親啓:
多謝這幾年來在沈氏醫莊以及在平日裡生活上的照顧,甚爲感激。只是時至今日國破家亡,愛人不在身邊,想我夏染竟也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替我照顧好我爹孃,告訴他們,女兒一個人在這座荒山上生活得很好。
她拿了墨盤壓好信紙,隨手揣起放在桌上的沈明初的婚書在新娘子的位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婚書已成,他和她的感情得到世俗認可,會被天地祝福。
十八歲的少女夏染一身紅衣帶着婚書走出草屋,紅色在一片深綠之中格外顯眼。她連着走了幾步,站在崖邊突然笑得溫柔:“沈明初,下輩子,換你娶我。”天空之中彷彿幻出那少年的面容,君子如玉飄飄欲仙。他走在虛無的半空中,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空中時,夏染又多往前邁了一步,一躍而下。
她墜落在荒山野嶺之間,一身紅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後人的史書有云,夏氏獨女一生知書達理,南唐滅後隻身選擇了殉國而死。翻遍典籍,也只能找到這麼一句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