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被驚醒的還有蘇珊娜,這種聲音對於兩個戰地記者來說並不陌生。或者說,對於任何一個常年在這裡的人來說都不陌生。
但是再熟悉也無法習慣。在駐地的時候孟串兒會跟超哥和豐隆一起躲進地下室玩鬥地主。打開一包瓜子或者芒果乾,再整點小啤酒。
“你今兒彈了我倆十六個腦瓜崩了,等一會雙倍還回來。”……
“回來再彈你們十六個,別墨跡趕緊滾。”……
人去過正常生活的時候總會覺得習以爲常,等失去了那種習以爲常你就明白,困了有牀睡,餓了有飯吃,三五知己,偶爾小酌,父母都在,要是還有個能往心裡去的人,這樣的生活就是天堂。
有些離別從來都沒有預兆,那天的陽光也許都非常好,他們輕輕地出去,關上那扇門,就再也沒回來。
砰!砰!砰!爆炸地點離她們的破屋子很近。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又傳來了一陣自動步槍的聲音。緊接着又傳來更頻繁的爆炸聲。交戰的聲音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屋子裡的燈泡一直沒有關掉,孟串兒能夠看到蘇珊娜的眼神。
她看上去也沒有害怕,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接着交戰聲音小了一些,大概戰區向遠處轉移了。寂靜了一會之後又開始了噠噠噠噠噠噠,還有砰砰砰的爆炸聲。
今晚留下來看守她倆的是德哈拉。他睡在那張僅有的暗紅色的毯子上,枕着那個應該已經發臭了的暗黃色枕頭。
伴隨着爆炸聲和噠噠噠噠的聲音,這貨睡的嘴角流涎,鼾聲大起。
這種交戰聲音似乎是阿富han夜晚司空見慣的聲音,不知道誰跟誰,甚至不知道哪個國家在跟哪個國家。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好多事情你們都不知道。
前幾年孟串兒有一個駐委內R拉當翻譯的高中同學,他跟孟串兒講了一個真實的段子。
委國比較熱,夏天的時候更是讓人難以忍受。他們還是住在富人區,治安算全國最好的了。
有一天突然停電了,風扇和空調就發揮不出應有的職能,人們心裡的火給炎熱增加了暴虐的氣氛。
於是這個同學在微博上發了一條消息:村兒裡一停電,槍聲響一片。
而阿富han的狀況只會更惡劣百倍。此刻的孟串兒沒心思合計是不是會被炸死,因爲她已經快被餓死了。
並且術後沒有補液,孟串兒渾身都如同被放進火中炙烤,又疼又幹燥。別人都是等風來,孟串兒現在是等屁來。
儘管這屋子裡的地上放置的食物只有餅乾和飲料,但是在此刻的孟串兒眼裡那比任何珍饈佳餚都會美味。
她用手指在旁邊的牆壁上撓出來一個阿拉伯數字1。破木頭門裡有光到沒光,已經過了一天了。
時間的流逝在這裡無比漫長,孟串兒想到了那個電影,李安的少年派。海上的世界失去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一片荒蕪。
人在那種情況下容易崩潰,孟串兒暗暗地給自己鼓着勁兒,這才一天,只要活着,就會有希望出去。哪怕希望過於渺茫。
卡尼在於小山反覆在屋子裡踱步,快用腳蹭出個坑的時候終於回來了。
於小山望着他,強行控制自己的情緒起伏。
“於,查到了,那個車牌最後一個尾數是6,屬於一個叫做哈尼亞網絡的反政府組織,她和一個米國的記者被關在一起,目前安全,就是胃部受傷了,已經做了手術了。”
還好是胃,也已經做了手術。如果是肺或者心臟後果不堪設想。於小山鬆了一口氣。
隨即又緊張起來,胃部受傷,怕是連東西也沒法吃,醫療設施什麼的估計也是想都別想。
於小山問道:“怎麼扯出個米國的記者?這是個啥組織?”
“米國非常重視他們的記者,米國的記者也比較有分量,哈尼亞網絡是個比較髒的組織,什麼都幹,綁架女性賣給富豪做“幸”奴、恐襲威脅政府,販毒倒賣軍火……規模不大,目前孟被關的地方其實也並沒有幾個人守着,不過全是荷槍實彈,憑咱們倆想進去也是不可能的。”
“位置確定嗎?”
“於,這是老A親自派人查出來的,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於小山點點頭,抓起電話給中G駐阿大使館打了一個電話。
對方慎重地記下了他提供的線索並且告知他:“第一,位置的確定必須要經過實際驗證;第二,一旦確定位置中G政府會跟阿富han政府協商由喀布er軍隊去救人,但是這需要時間。”
可是於小山知道,孟串兒多呆在那個鬼地方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她剛做完手術,身體一定很虛弱,在那不可能得到最好的術後照顧,她再強悍現在也一定又驚又懼。
於小山此刻的急切恨不得飛進那個她所在的地方,再這麼下去不用等政府軍去救她,他就得先瘋。
“卡尼,能不能聯繫上哈尼亞網絡的老大?他們想要什麼?我能否跟他談一談?”
“於,老A只肯做到這一步,這已經是格外破例了。哈尼亞網絡規模再不大也不可能讓你一個外國人輕易見到,更何況他們要的東西也不是憑你一己之力能提供的,於,我知道你在中G生意做得不小,但是即使他們要錢,你傾家蕩產也給不起。”
於小山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我知道了,卡尼,那就只剩最後一條路了,你跟你哥應該認識一些僱傭兵吧?每個我給二十萬美金,給我找十個僱傭兵吧。”
卡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韓!你瘋啦!據我所知僱傭兵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十萬美金,而且有的都掙不到,用不了這麼多。再說你們政府的大使館一定會救人的,你只需要等待……”
“我TM等不了了!我知道,可能五萬也能找到人,但那是讓他們去工作,但這個價錢是買他們去給我拼命。你明白嗎?”
卡尼嘆了口氣:“好吧,於,這個價肯定大把人搶着幹。你對你未婚妻真是情深義重,我很敬佩你,也很羨慕你們的感情。”
在俄羅S的那些年,卡尼也是跟於小山天天混在一塊的。那些年俄羅S有一種組織叫“光頭黨”,見到外國人就打。
一次卡尼被五個俄羅S人圍着打,於小山一個人衝上去救他,也被打個半死,兩個人在醫院裡躺了一個多月。
也躺出了超越國籍、種族、政治……等等的友誼和對彼此毫無保留的信任。
那時卡尼喜歡吃中國菜,俄羅S的冬天蔬菜奇貴無比,一顆白菜的價錢能是一斤排骨的十倍以上。
於小山整天換着花樣地做菜,紅燒排骨,牛肉土豆,蔥爆羊肉……卡尼蹭了不少飯,倆人也曾經一起泡俄羅斯大妞。
一起討論愛情——那時候的於小山對愛情有期待但是並不認爲自己剩下的人生會遇見,卡尼是根本就不相信。
看到如今不顧一切的於小山,曾經的樣子重疊在腦海裡,卡尼很是唏噓,這可能就是那時候於最想要的愛情吧,如果愛情是這樣讓人瘋狂和癡迷,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在自己身上衡量和期待。
於小山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思緒:“卡尼,要快,快!”
也許是錢給的實在到位,卡尼的速度快到不可想象,第二天就已經把十個僱傭兵找齊了,而且裝備精良,兩支M16,兩支G36,剩下的六隻全部是被稱爲“僱傭兵右手”的FAL,甚至還配備了三輛裝甲作戰車。
其中一個烏克蘭退伍軍人出身的大兵由於出色的履歷和經驗被臨時任命爲本次行動的隊長。
隊長扔給於小山一把AK47讓他防身用,又教會了他基本的使用方法。
於小山在東北農村長大,玩過警察的64,也玩過俗稱“洋炮”的單管獵槍。後來國家管制槍逐漸嚴格才作罷。
所以對於槍他並不陌生,只是準頭方面就不敢保證了,純當防身。
烏克蘭大兵畫了一張草圖,指着圖對於小山說:“左面半山上的這個平民區就是喀布er的平民窟,絕大多數人來自外省,非常貧窮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即便出了惡性案件,警察和政府也不會管。你的未婚妻被關在這裡。”
他拿出來了一張照片,印在草圖旁邊,照片上是一片層層疊疊土房子,按照梯田的樣式排列而成,每一個都破破爛爛。
隊長用手指着那片土房子的右上角的一個二層樓的土院繼續說道:“這裡大概會有20多個到30人,武器主要是AK和M16,但是不會都在院子裡呆着,散佈在這個地區的各個進出口的位置。”
於小山專注地聽着,腦海中構想出隊長描繪的畫面。
隊長繼續道:“這些人平日裡也會幹一些搶劫之類的勾當,所以在救人的時候裝甲車不能先上去,因爲他們會回調人回來。而我們這三輛裝甲車都屬於警用裝甲車,車載武器配備是水槍,基本殺傷力爲零。但是玻璃是特殊製造的比一般防彈玻璃還要堅固許多,所以於先生,你坐在其中一輛車裡不要動,就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於小山搖搖頭:“我開一輛吧,這樣可以爲你們節省一個人。”在他心裡去營救孟串兒他必須參與,不爲什麼,就是必須。
隊長挑了挑眉毛,豎了豎大拇指:“你很勇敢。”
“可以馬上出發嗎?”
“你是僱主,你請便。不過請先付給我們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