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玉鏡渾圓收覆水(三更!)
一息,兩息,三息。
長久的時間裡,諸修渾無動作。
他們盡皆透過了懸世長垣的豁口,看向了那寶瓶江的懸空處。
《玉冊》在變故消弭之後,頃刻間由實轉虛而去,連帶着那渾似是虛實一界裡洞見的石泉山,也消弭不見了去。
一切盡皆復歸了九曲陰陽玉鏡江的原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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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那閃瞬間的諸般事宜的生髮盡皆是諸修的錯覺一樣。
可是商伯的殞命不會是假。
外海深處那赤霞的消弭不會是假。
那懸照在更高處的灰色的玉鏡不會是假。
一夕三變!
這一切的驚變盡皆在這一日中生髮,從商伯開道傳法,再到楚維陽著錄書經典籍以至於得以註名《玉冊》,再到隔空一筆點死商伯,再到有焦黑屍骸驟然降世,再到老龍王用以枯榮輪轉的歲月之力自封自囚以抗衡諸般。
每一筆,都是足夠以濃厚的筆墨記載於青史上的大事件!
但這樣多的事情接連生髮之後,卻登時間教諸修盡皆有目不暇接之感。
最後,他們眺望着那玉鏡的目光收回,盡皆看向了宗老這裡。
誰也未曾想到,在玉樹龍王面臨生死危局的閃瞬間,想要在諸修之中找尋到生機存在的希冀,開口時求救的,竟然是宗老。
這是作爲對手對於宗老的最大認可!
而同一時間玉樹龍王的所作所爲,也甚是明晰的表達了老龍王的想法——
以葵老的生機造化之力混同金丹道果之力,在彌補宗老壽數與氣血的損耗,進而化作渾厚的底蘊,支撐着宗老證道神境,成就真人!
唯有如此,在神境真人級數的宗老的諸般手段支撐之下,如是合力抗衡,才能夠教老龍王看到更多生的希望。
而當諸修看去的時候,那頃刻間,宗老早已經默不作聲的將那一團純粹的生機造化之力收起,甚至這一刻幾乎無人知曉,宗老到底將之收到了甚麼地方去。
同樣的,諸修之間那原本略顯得微妙的氣氛,也陡然間變得平和了起來。
畢竟如今歷經過了這些之後,諸修心神之中關於宗老的崢嶸聲威再度被喚醒,宗老的所作所爲,有着足夠服衆的底氣。
而且同爲三元極真界的修士,他們自己也清楚,這第一位真正的神境真人,不論是出在玄元兩道的哪一宗山門之中,都不是甚麼好事兒,影響了正邪的均衡,只會有更多的綿延災禍。
這一世誠是崢嶸大世,天驕妖孽層出不窮,但是同樣的,商伯與這焦屍的接連現身,意味着某種並不好的苗頭,那昔年,曾經橫隔在連綿諸界之間的詭譎秘辛,其所在歲月光陰之中翻騰起的漣漪,似是有歷經過經年的醞釀,進而傳遞到現世中來的趨勢。
沒來由的,所有人都有着不約而同的念頭翻涌而出,事關金丹境界之上,事關連綿諸界的事宜,所謂的商伯也好,還是這焦屍也罷,都僅僅只是那詭譎變化的開始,而並非是終結。
這一世有多麼的崢嶸,便同樣的有着多麼教人感覺到緊迫的暗流洶涌。
而也正是對於這些洶涌暗流的預知與感觸,遂教更多的修士明確的意識到,人族修士之中,乃至於三元極真界的人族與妖族修士之間,都不該再有這樣聲勢猛烈的內耗。
任何的內耗,實則都是對於詭譎面前衆生爭渡的拖延。
而這樣思量來,或許教身處玄元兩道之外的宗老先一步躋身神境真人境界,纔是最爲妥善,大家盡都能夠接受的選擇。
而也幾乎就在諸修的心念盡皆思量到這些,稍稍顯得有些鬆弛下來的時候,陡然間變得天清氣朗的外海上空,忽地一道驚雷顯照。
再看去時,則是鰩母的身形顯化在外海,進而,伴隨着鰩母的磅礴氣息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哪怕那九疊法壇已經不復存在,但是昔日曾經藉由着九疊法壇攪動起外海層層疊疊滔天巨浪的幾位絕巔大妖之一的鰩母,還是輕而易舉的撫平了外海那層層疊疊的滔天巨浪。
進而接着,鰩母看向那外海邊沿處的狹長的血色戰場。
事實上,早在片刻之前,一切的血戰早已經停歇,但是人族與妖族修士在每一個境界之中的修士仍舊在對峙着。
而也正此時,鰩母遙遙看向了宗老。
“宗道友,老身瞧着,這一回,咱們就到這兒罷,天地外寰宇間盡皆有着驚變,已經不再是該有血戰的時候了。”
聞言,宗老並未立時間答應。
愈是這樣的緊要時刻,如宗老這樣的經年老怪,愈是明白,需得安撫下更多人震動不安的心神。
因而,這頃刻間,像是諮詢着衆人意見一樣,宗老環顧向四面八方,目光明晰的在玄元兩道的每一宗聖地大教的掌教大修士的身上有所停留。
迴應給宗老的,是諸修的接連頷首。
是無聲息間,便消減去了三成的緊迫氣氛。
而直至此刻,宗老這才偏頭看向鰩母這裡,蓋棺定論也似的同樣輕輕頷首道。
“也好。”
伴隨着宗老的這一聲應下,接下來的頃刻之間,隨着那滿蘊着猩紅血色的水汽霧靄漸漸地彌散開來,相互間對峙着的人族與妖族的修士,盡皆朝着不同的方向撤去。
人族修士朝着諸道城退去,此時間,懸世長垣的靈光已經在由實轉虛,回返成七十二道城各自林立的模樣。
而妖族諸修士則隨着海潮退去的方向,遂一同退向了外海的深處。
生是慘烈的一戰,或許日後一筆筆濃墨重彩盡皆添加在了青史上,在漫長的歲月光陰之後,諸修看去時,能夠看到這場血戰所帶來的豐沛成果。
但是在此刻,在諸修的眼前,當人們盡皆退去的時候,那狹長的戰場上,伴隨着海水有氣無力的翻卷,推動着細碎的白色浮沫,一同涌現出來的,則是那九疊法壇尚還來不及收取的暗紅色的血水,還有混在那血水裡面的殘碎的骨渣。
入目所見,盡皆是狼藉遍地。
而在這樣的過程之中,諸位金丹境界的大修士都已經不再理會這些,任由那些狼藉在翻涌的過程之中重新被海水所吞沒,最後徹底暈散在無垠的外海,漸漸地不見了蹤跡。
而此刻諸修仍舊在長久的注視着那一輪高懸的玉鏡。
尤其是沒有了懸世長垣的阻隔,這樣的觀照變得更真切與明晰了起來。
長久的時間裡,那玉鏡不曾有分毫的變化,其上邊沿處的真龍銜尾之象,與那懸照在玉鏡上的和尚坐天河的景象,盡皆栩栩如生,並且在靈光流淌的過程之中,氣韻一息勝過一息。
不過好在,而今看來,僅只是自封自囚,僅只是依仗着枯榮輪轉與歲月光陰之力的獨特,老龍王是切實的能夠與那焦黑的屍骸所相互抗衡的。
這樣就好,總不能旁人尚還未曾嘗試着晉升神境真人,去襄助老龍王,結果反而是老龍王先一步崩滅,更以自身氣血爲資糧,教那奇詭的存在真個活出真陽來。
老龍王所能夠堅持的時間更久,便意味着他能夠活下來的希望更大。
當然,在這頃刻間,更多的修士也對於那被困坐在了寶鏡之中的焦黑屍骸所展露的如佛如魔的氣息所吸引。
只是有着生死藩籬的隔絕,那玄金二色的奇異法衣亦緊鎖着其人的生機與氣韻,再加上老龍王歲月光陰之力的銷蝕,如是層層的遮掩,教諸修感應去時,僅只剩了朦朦朧朧的意象。
但饒是如此,那渾如是玄元兩道兼修同參的意蘊,仍舊教諸修頗有些大開眼界一般。
而同樣正此時,卻是天泰道城的上空,楚維陽的身披乾坤法袍,正凌空而立,同諸修一般凝視着那玉鏡。
和尚,佛修,袈裟……
幾乎頃刻間,楚維陽便從那玉鏡上洞見出了太多太多他所熟悉的細節,而也正是這樣多教人數息的細節,在頃刻間將楚維陽的思感與念頭貫穿,恍恍惚惚之中,楚維陽竟有一種分不出這是前世或是今生的錯亂感覺。
或許是因爲著錄書經典籍的一步已經以再完美不過的方式結束。
通往金丹境界的道途上,在道法義理的理論層面已經被楚維陽演繹至了通衢。
也正是此時,楚維陽的心境遂顯得通泰鬆弛,兼且敏感。
有佛修西來,某種似是而非的既視感,教楚維陽很是有着無端的感慨。
而實則也正是在楚維陽這樣端看與感慨的過程之中。
是鰩母看着妖族的諸修撤退的差不多了,便先一步離開了外海。
而今人族與妖族的巔峰戰力已經徹底失衡,作爲碩果僅存的尚還處於絕巔狀態的大妖,鰩母需得時刻謹慎小心。
但也正是在鰩母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之後的又熟悉。
忽地,一道明黃色的妖芒顯照在了天泰道城的左近。
幾乎霎時間,遙遙觀照着玉鏡的諸修便齊皆被驚動,而感應到了某種熟悉氣息的楚維陽,也陡然間折轉回身形,正好,在那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殘碎螺殼之中,正對上了那縫隙裡並不明顯的老螺聖的一雙渾濁眼眸。
四目相對之際,老螺聖那一雙渾濁眼眸之中,只有着命數多舛的無奈,與慶幸自身未曾證道妖神境界的心有餘悸。
最後,一切的一切,化作了純粹對於活路的渴求。
進而,在諸修的注視下,老螺聖朝着楚維陽竟遙遙拱手作揖。
“楚山主,煩請救老夫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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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