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濁陰雷海洗身經(二更!)
宴飲仍舊在持續進行着。
楚維陽和郭坦的決死鬥法,並未曾真正攪了誰的雅興,更相反,當楚維陽回返到庭傑道宮內的時候,頓覺得大家暢飲閒敘的氣氛更加熱絡了些。
好像誰都沒有將郭坦的殞命當做回事兒一樣。
所有人都在用歡聲笑語表達着對與己無關的生命的漠視。
連帶着,原本端坐在那角落之中,環繞着郭坦笑語盈盈的那些鶯鶯燕燕,也各自不動聲色的離去,星散開來,融入了人羣之中。
但是相反地,經過了這場決死鬥法之後,當楚維陽再立身在庭傑道宮內的時候,他忽地發覺,自己那原本格格不入,與諸修之間明晰存在着的那條疏遠着距離的鴻溝,在這一瞬間忽地消失不見了去。
自始至終,楚維陽都未曾有所分毫的神態變化,但是好似在展露了自己的部分道與法底蘊之後,反而是諸修主動將楚維陽所容納,是那種熱絡的氛圍反向將出楚維陽所包裹。
哪怕身旁有着冉靖的策應,端坐在庭傑道宮內,都有着接連不斷的修士走馬燈一般的出現在楚維陽的面前。
有神宵宗的修士,主動的朝着楚維陽攀談,熱絡的言辭之中話裡話外的透着對於楚維陽擠兌程玄中的諸般事宜的認可。
偏生早先時,許是顧慮着範老的功虧一簣,這些人還在糾結猶豫該如何面對楚維陽,索性視之不見,掩卻煩惱。
還有白骨觀的修士,也來與楚維陽碰杯,自《尸解煉形圖》說起,又引到雷法上,共訴着太陰諸法之曼妙。
便連謝姜與靳觀也主動前來與楚維陽言說了幾句,謝姜還好,隱隱約約似是爲寶瓶江畔的那番“冤枉”而給楚維陽展露歉意,反而是靳觀頗似是在意正邪之別,支支吾吾好半天,除卻應和之外也沒說出甚麼囫圇話來。
這還是與楚維陽多多少少有着因果牽繫的,而更多早先時與楚維陽八竿子打不着的宗門諸修,也或是走到近前來與楚維陽閒敘兩句,又或是當楚維陽視線不經意間望去的時候,遙遙舉杯示意。
更甚至,當楚維陽風捲殘雲一般將面前的杯盞掃淨一空之後,當那些隨侍的女修士再將珍饈美味端到楚維陽面前的時候,楚維陽甚至都明顯感覺到了菜餚的品質都上了一個臺階。
倘若說早先時,楚維陽吃的只是靈廚炮製出的尋常食材來說的話,那麼此時擺在楚維陽面前的,不論是一塊肉還是一杯酒,內蘊的靈氣,都幾若寶藥也似。
這是真正築基境界修士眼中的珍品!
而當楚維陽循聲看去時,遂見得道殿的角落中,齊飛瓊遙遙與之舉杯示意。
他分明只是用極盡殘忍的手段斬滅了一個同境界修士的性命。
可是做過這些之後,好似是整個庭傑道宮內,盡都只剩了好人。
哪怕楚維陽再清醒並且未曾陶醉於其中,這樣的變化都教楚維陽熏熏然,教他真切的感覺到了聲名提升之後的變化。
連程玄中再不情願,也需得捏着鼻子喚一聲“五毒道人”呢!
而許是心情舒暢了的緣故,楚維陽只覺得胃口更加大開。
畢竟,他以通幽秘術煉了郭坦的魂魄去,任是誰猜度着,都要以爲是楚維陽逐漸掌握了那雷霆鍛體的秘法,因而楚維陽再如何大快朵頤,也只被視作是尋常。
——
直至月上中天。
庭傑道宮內的歡宴仍在繼續着,在此期間,也有不少修士走入演法道宮內,走上決死法壇。
只是,再如同楚維陽和郭坦這般極盡烈度的決死鬥法卻未曾有過,至多便是些點到爲止的纏鬥,更有甚者,在楚維陽的眼中,連鬥法都算不上,文戲武戲一起唱,比起鬥法更像是論道與印證。
如是看的久了,不展露真功夫和真底蘊,諸宗法門的外相走馬觀花一般楚維陽的眼中呈現,起初時還覺得增長見聞,看的多了,也只覺得無趣。
因是百無聊賴之間,楚維陽遂辭別冉靖,由隨侍女修指引着,往諸道宮外的僻靜院落之中歇息去。
於是,萬籟俱寂之中,楚維陽立身在庭院裡,一道道法印打落四面八方,將禁制符籙種下的同時,心思也隨之空靈而平和。
伴隨着禁制顯化成的靈光鎖鏈倏忽間顯照,復又消隱了去之後,一翻手間,楚維陽遂將玄真寶鑑擎舉在了手中。
此時間,光潔的鏡面上,屬於通幽符陣的蝌蚪文字顯照,仔細觀瞧去時,已然有第三枚蝌蚪文字上,豐沛的靈光醞釀並且顯照。
仔細看去時,那道蝌蚪文字的內裡已然洞開了陰冥道宮,有郭坦的神形凝練,鎮坐道宮之內。
早在演法道宮內,楚維陽便已經藉着施展通幽秘術的機會,煉化得郭坦的神魂,做到了這一步。
只是直到此刻,楚維陽方纔有空閒,真正的發掘這座“寶藏”!
就仿若是王丹師的真靈爲楚維陽開啓了真正的丹師視角,血煞道女修的真靈教楚維陽懂了地師法門如何運用戊己篆紋。
這許是除卻神宵宗弟子之外,少有的能夠教楚維陽明白,真正的雷法該是如何修行的人。
而不是教楚維陽施展太陰雷法,除卻醞釀在層雲之中引雷降落,便是藉着水勢、火勢乃至是符陣之勢。
誠然另闢蹊徑,且威力驚人,但是失卻了雷法的純粹,便註定走不長久。
楚維陽有法門,有底蘊,甚至如今有了靈材。
他真正缺乏的,恰恰是正統雷修的思路與底蘊!
於是,原地裡,楚維陽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擎舉着玄真寶鑑,一點點朝着眉心處叩去。
也正隨着楚維陽的動作變化,那玄真寶鑑倏忽間洞照着靈光,最後在靈光的迴旋與包裹之中,自楚維陽的掌心之中凝練成一道寶光,倏忽間洞入了楚維陽的泥丸宮內。
一道朦朧的紗衣籠罩着楚維陽那磅礴的思感與念頭,他分明仍舊駐足在未曾變化的境界與道途上,可是這一閃瞬間,卻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門扉自他的心神之中洞開,這一眼再望去時,晦暗的雷霆在楚維陽的骨相上蔓延,好似是闢開了全新的寰宇世界。
只是隨着這樣的朦朧紗衣垂落,隨着郭坦的心神記憶化作清流蔓延在楚維陽的心神世界之中。
忽地,有着某種無法言喻的強烈情緒的衝動自楚維陽的心神之中迸發出來!
並非是那郭坦還活着,也並不純粹是他的心神記憶在作祟。
這一刻,楚維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真靈紗衣不過是一道引子而已,那愈發洶涌澎湃的情緒,盡數都是真切的源自於楚維陽自己的心神之中。
那恍若是沸騰的岩漿,內裡澄黃與赤紅交織,那蒸騰着的,是無垠的痛苦!憤怒!飢餓!
只是這樣的情緒未曾真切的迸發開來,楚維陽靈臺上《尸解煉形圖》洞照,便倏忽間將這諸般情緒鎮壓下去。
楚維陽已經逐漸明白過來,郭坦那些沒來由的怒火,到底源自於何處。
雖然那些激烈的情緒未曾真個如同火山動盪開來,但是一變則諸變,一應則諸應,同一時間,變化也自那些記憶洪流之中生髮。
無窮的恍若雷霆交織的明光自半懸空中凝練成篆紋。
好在,這一次不似是如那太陰雷篆一般的冷僻,而是再質樸不過的尋常雷篆文字。
楚維陽對此已經掌握的十分熟稔,他甚至尤有心思遐想,剛剛竟然從那一道道篆紋顯照的閃瞬間,一眼瞧見了好幾個古體的雷篆文字,少說也該數百年未曾見世人常用了。
而當楚維陽的心思落下的時候,那些繁浩至極的雷篆文字,也自心神的半懸空中,連綴成了錦繡文章——
《雷海洗身經》
瞧見這部法門毫無保留的呈現在自己思感與念頭之中,楚維陽不覺得歡喜,也不覺得震驚。
他甚至在某幾個瞬間,覺得自己已經早有所預料。
倘若說之前在庭傑道宮內,覺得有甚麼是朦朦朧朧開始纏裹着自己的局,那麼這道真靈,這道真靈裡顯照出來的真正雷道鍛體法門,便是“香餌”。
也只會是“香餌”!
無非是斬斷了眼前的一根弦,然後忽然發現在外面又一道弦纏裹而來罷了。
早已有所預料,也早已有所思量。
於是,這一閃瞬間,幾乎沒有太多的猶疑與遲滯,楚維陽一翻手間,便取出了那枚玉匣。
靈光兜轉間,玉匣被開啓。
登時間,白絮也似的寒氣便自玉匣之中彌散開來。
再看去時,一朵隱隱透着些幽藍顏色的蓮花盛放在玉匣正中央,似木似玉,花開二十四瓣,配葉一十二片,正中央置蓮臺,內裡蘊蓮子七十二枚。
真真的極品靈材!
分出心神來,仔細端詳了那寒雷玉蓮花一眼,楚維陽遂伸出纖長的手指,從玉匣之中摘下一片葉來。
等楚維陽將那寶材擎舉到半懸空中的時候,幽藍色的雷光顯照,便已經化去了靈材的外相,最後,等楚維陽一張口,便只吞下了一道靈光。
轟然間,靈材入得胃囊丹鼎。
周身骨相之中,漸次有着太陰雷霆顯照,化作一道道太陰雷篆流淌,朝着血髓中熔鍊去,朝着脊柱大龍匯聚而去。
而與此同時,亦有着細密的雷霆明光,開始朝着血肉之中蔓延。
而隨之一同漸次徜徉在楚維陽的四肢百骸之中的,則是恍若雷霆一般濃烈的情緒。
憤怒!飢餓!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