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楨沒有去問柳泉怎麼會和王中孚他們一起,也沒問王中孚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如果這次不死早晚會知道,如果死了更沒必要問了。
他也沒跟王中孚約定如何通知刺殺斡本,王中孚既然知道了他的用意,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他心裡只記掛着兩件事,一個是趙楦,不知吳乞買是怎麼處置她的,還有就是柳風隨,那天中了柳泉一刀不知道傷得如何,這兩件事就象兩根木刺一樣紮在他心裡,拔不出,揪得他生疼。
斡本的府邸有點偏僻,西邊靠着一條河,這季節河面上還結着冰,東和北兩面只有幾戶人家,只有南邊離着一個集市頗近,按着勃極烈之職來說,這算很寒酸了。
徐子楨回來的時候已過二更,四下裡寂靜無人,只偶爾有幾聲夜鳥的鳴叫聲,憑他的膽子也有點發毛,在遠遠看到大門時他不無惡意地想:“這鬼地方要是有人來刺殺斡本的話,那真是叫破喉嚨都沒人能聽到了。”
可惜這只是他想象的而已,府裡一片祥和安靜,沒有發生任何事。
回到後院時徐子楨正要回自己那間“寒舍”,忽然發現隔壁間門口有個人影站着,把他嚇了一跳,剛要喝問,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三順哥,你回來了?”
媽的,原來是合剌,徐子楨鬆了口氣,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爺還沒歇下?您這是幹嘛呢?”
“睡不着,便看看天了。”合剌招了招手,“三順哥,來陪我說會兒話。”
“是。”徐子楨不知道這小子搞什麼鬼,跟着他進了屋。
合剌的外屋燒着火爐,暖洋洋的,爐子上燒着一壺水,正咕嘟嘟冒着熱氣,合剌倒了一杯遞給徐子楨,笑吟吟地道:“三順哥你喝酒去的麼?喝點熱水醒醒酒吧。”
“少爺這可使不得。”徐子楨一臉受寵若驚,雙手接過茶杯,顯得恭敬之極。
合剌擺了擺手:“我只是一個尋常孩童,有何使不得,三順哥你以後可莫再如此了,來,坐了說話。”
你現在是個孩童,以後可是個皇帝,老子從現在跟你搞好關係總沒錯,這也算是皇帝養成?哈。
徐子楨胡思亂想着,順着合剌坐了下來,卻發現他的頭轉了過去,怔怔地看着牆上一幅圖。
嗯?地圖?徐子楨這才發現牆上掛着幅地圖,不是金國的,而是一幅涵蓋了宋、金、夏、吐蕃甚至再遠的高麗日本和回鶻等國的大圖。
“三順哥,你知道回鶻麼?”合剌出神地看了片刻,忽然問道。
徐子楨搖頭:“聽說過沒去過,太遠。”
合剌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說道:“是啊,太遠了,可我還是想去看看。”說到這裡合剌的目光變得熾熱,站起身走到圖邊,指着地圖邊緣道,“我想知道回鶻再過去是什麼風光,波斯的月亮是不是比我們的更大更亮,烏茲的土地是怎樣的,爲何能有那般鐵礦做出那種好刀來。“
徐子楨不由得暗暗佩服,十來歲的小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可合剌卻顯示出了極強的求知慾,要不他能被選爲下一任皇帝呢。
合剌轉回身,問道:”三順哥你知道烏茲麼?“
徐子楨搖頭:”不知道,小人可比不得少爺通古博今……那是個地名?“
”對,是個地名,不過通古博今我可不敢當,我只是看的雜書多些,最多在大人面前博個聰穎之名罷了。“合剌的眼裡忽然流露出一股仰慕之色,“在我看來,當世敢稱這四字的唯有那個人。”
徐子楨只覺得一陣無語,合剌說的分明就是自己,經過那一場場大小交鋒,自己的名頭和傳說已經被金兵和天羅傳得神乎其神,有些內幕尋常軍士不知道,但合剌這樣的貴族子弟是肯定不會漏的,別的不說,光是一個火銃就夠他們膜拜了。
“若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他,拜他爲師!”
說這話的時候合剌的眼中放着堅定的光芒,徐子楨心裡百味雜陳,他很想咳嗽一聲坐端正後告訴合剌:哥就在這裡,你拜吧。可是這麼裝逼的事他現在沒法做,只能心裡暗樂一陣,一個皇帝死活要拜自己爲師,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夠得瑟的了。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隱隱能聽出喝罵痛呼甚至慘叫,徐子楨猛地站起身:“什麼聲?”
合剌也從暢想中回過神來:“出去看看。”
徐子楨趕緊攔住:“少爺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
“無妨。”合剌推開他,大步走了出去,徐子楨無法,只得跟上。
門一開,嘈雜之聲更是清晰,這下徐子楨能確定,府裡有人打架,確切地說應該是有人刺殺。
合剌面色一緊,腳下加快往外走,徐子楨索性不阻攔了,只是伸手將縛在腳腕上的短刀抽了出來,護在合剌身側。
兩人快步走出院子,才拐了個彎就見前方燈火通明,十幾個護院正圍着四個黑衣蒙面人打得熱鬧,黑衣人邊打邊退,看身手竟是十分了得,護院雖然人多了他們兩倍不止,卻絲毫佔不到便宜,反倒是被黑衣人趁亂傷了幾個。
黑衣人不知是湊巧還是看見了合剌,竟朝着他們直奔而來,合剌停了下來,一臉凝重,掃了一眼護院的神色,鬆了口氣:“看來我爹爹無礙。”
徐子楨又佩服了一下合剌的臨危不亂和觀察仔細,忽然一把將合剌拉到身後,同時手一擡擋住一刀,緊跟着一腳回踢了過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已殺到了眼前,那些護院連拖延一下都沒能做到。
黑衣人之一喝道:“這是斡本之子,將他拿了回去。”
徐子楨將合剌一把推到身後的牆角,身子微伏雙臂展開護住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幾個黑衣人,喝道:“想拿少爺?有本事先殺我。”只是他心裡卻一動,說話這人的聲音很耳熟,象在哪裡聽過。
那個說話的也在這時候看清了徐子楨的臉,神色一變,沉喝道:“回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