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光注視的地方是明倫堂門外,那裡有個軍官模樣的漢子正大剌剌坐在那裡,身邊十數名軍士拱衛,而在幾步之外,赫然有個血糊糊的人趴在地上,他的股背之間似是剛受過杖刑,已被打得皮開肉綻,看上去觸目驚心,再加上他只趴着卻不動彈,也不知是不是還活着。
那軍官揮了揮手,一旁行刑的兩名軍士退了去。
“本統領再說一次,趙構昏庸無道,不思江山之危,寵信宦官禍亂朝政,御營不得已之下以兵諫行之,爲的,只是清朝綱。”那軍官凌厲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所有學子,語氣中隱隱帶着股冷漠肅殺之意,“所以,若再有人如他一般誣衊我御營是什麼叛軍……哼!本統領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底下數千學子依然無比安靜,沒人說話,只是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着怒火,他們都是全大宋最優秀的讀書人,沒有一個人是蠢人,所謂的兵諫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清楚的很,這番話去騙騙鄉間愚婦或許有用,騙他們?騙鬼去吧!
那軍官從他們眼中也能看出似乎自己的話沒起到作用,眼中閃過一道厲芒,似乎有點不耐煩起來,他也明白這些學子不好糊弄,所以這時已在心中盤算着是不是要來個殺機儆猴,看來僅僅杖刑還達不到警示的作用。
啪啪啪……!
忽然,一陣不緊不慢的拍手聲從人羣的邊緣響起,接着一個明顯帶着嘲弄的口氣說道:“果然老話說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痞子有文化,造反就造反嘛,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佩服佩服!”
所有人俱都一愣,齊齊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的儒生笑眯眯的從一旁走了過來。
那軍官臉色陰了下來,冷冷說道:“本統領好好說話,看來還是有人不知死活!”
“喲,這位大人好重的官威,嚇死老子了,不過我這人天生賤骨頭,不如大人你給我看看,你不好好說話是個什麼德行?”儒生誇張的拍了拍胸口,臉上的戲謔之情毫不掩飾,腳下卻不停。
人羣中忽然有人驚呼一聲:“徐大先生?!”
這一聲彷彿一塊石頭丟入了水中,頓時驚呼聲大片響起,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徐子楨臉上,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爲徐子楨已經離開應天府三年了,這三年裡別說應天書院,就連整個大宋天下都再沒有過徐子楨的任何消息,所以當徐子楨剛出現的時候,那些看到他的人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而現在,有人脫口試探叫了一聲,得到了他的迴應,也確認了,這就是徐子楨,原本因叛軍封鎖了學院而帶來的負面情緒在這時一掃而空,只是當他們又看到學院內五步一崗環伺的叛軍時,每個學子的臉上俱都露出了激動、高興、緊張的各種複雜神情。
他們都對徐子楨有着無比的信心,對他們來說這天下似乎就沒徐子楨解決不了的問題,什麼叛軍,在徐先生手中必定灰飛煙滅,可是畢竟現在學院內是被叛軍把持着,徐子楨看來只是孤身一人前來……
“徐大先生!”
“徐大先生!”
“徐典學使!”
這裡是應天書院,而徐子楨就是這裡的傳說,是這裡無可替代的偶像,每個學子都在高聲跟他打着招呼,而徐子楨則腳下不停,穿過人羣徑直朝那軍官走來,邊走邊笑眯眯地對每個人招手示意。
砰!
那個軍官猛的站起身來,連坐的椅子被撞翻也沒顧上,他死死地盯着徐子楨,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絲危險的光芒,他身邊那幾人以及院內四周分佈的軍士也同樣拔刀在手,虎視眈眈無比緊張地看着徐子楨。
徐子楨卻只作未見,不緊不慢走到跟前,停在了地上那個血淋淋的身體旁邊,探了探脖頸,還活着,托起腦袋看了一眼,是個年輕的面孔,看穿着打扮應該也是這學院的學子,只是他不認識。
“這是誰?怎麼打成這樣?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徐子楨不起身,就這麼託着那學子,擡眼問道。
那軍官已經很快收拾起了慌亂,冷笑道:“這又與你何干?”
“你耳朵沒聾吧?沒聽到他們叫我什麼?我是書院典學使,你把我的學生打成這樣,我憑什麼不能要個交代?”徐子楨將那學子輕輕放下,站起身來盯着他的眼睛。
那軍官心裡沒來由的一慌,他沒見過徐子楨,沒打過交道,但是關於徐子楨的傳說他是聽過太多太多了,有時候傳說的力量是巨大的,三人都能成虎,更何況全天下的茶館酒樓都把徐子楨的故事編成了書在說,在流傳,他已不是虎那麼簡單,而是成了神,一個還活着就成傳說的神。
徐子楨忽然厲喝一聲:“說話!啞巴了?誰給你的膽子敢動老子的學生?”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都凝滯了起來,徐子楨號稱兩府戰神,手下亡魂無數,平時看着隨和無害,但只這一瞪眼的模樣,就似有一股殺氣聚集了起來,要是一般人還好些,可那軍官是上過戰場的,對殺氣這東西格外敏感,此時竟被徐子楨這一聲厲喝驚得心中一顫。
這一幕落在那些學子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他們只看見剛纔還威風十足的軍官,居然被自家先生一聲喝罵就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只站在那裡惶惶然不知所措,他們的心裡別提多興奮多激動了。
解氣!太解氣了!這就是徐大先生,這就是咱們書院的徐大先生!
兩個學子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大聲道:“先生,這是我內院學子,名叫高天勝,爲人素來秉直忠正,今日這位大人闖入我書院中,說要見識我書院社日,高兄斥之,言明書院乃清靜修學之地,亂黨叛軍不得妄入,他便二話不說下了狠手,將高兄杖責至此。”
高天勝?
徐子楨的目光又迴向地上趴着那個血淋淋的學子身上,回手招了招:“把他擡下去,讓護理系治理一下。”
那軍官這時纔回過神來,只覺自己剛纔不小心落了氣勢,頓時大怒道:“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