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旋看着很是真誠,潘夫人卻不領情。
但見她忽地把手從汪旋的手臂裡抽了出來,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我看啊,是你和那蘇大姑娘在一起久了,被騙了吧?真相?蘇大姑娘害死了我的靜若,這就是真相!”
說罷,轉了個身便要走,“今日我身體不適,先回屋休息了,汪大姑娘請便罷。”
擺明是惱了,並不想和汪旋同在一處。
汪旋卻是兩步上前把人攔了下來,扯了個挑釁的笑容道:“夫人莫不是怕了,故而纔不敢聽我說上一說罷?我是靜若的好友,也陪着她到最後一刻,您爲何不想想,也許我纔是那個知情人?難不成夫人真的忍心讓靜若死得不明不白?”
汪旋這般說着,心裡卻也不好受。
爲了說清真相,不得不拿已經離世的好友來說話,着實是迫於無奈的;可對於潘夫人這種軟硬不吃的人,也唯有戳她的痛處纔有用。
果然,原本想越過汪旋離去的潘夫人一聽,即刻就又把兩隻眼睛瞪得渾.圓,“我怕?我還能怕什麼?如今蘇府已經破碎,坐牢的坐牢,易主的易主,我已經爲靜若報仇了,她在天上也能瞑目了。”
汪旋嗤笑了一聲,“只怕你找錯了仇人害錯了好人,靜若不僅在地下無法安息,反而因爲你們的錯誤還要被折騰……”
這話音未落,潘夫人的眼圈就紅了,她猙獰一張臉怒道:“好你一個汪旋,竟是這般詛咒靜若,虧得她還當你十來年的好友!”
這臉翻得快。當下就要喊人過來送客,卻不想,她方一扭過脖子,一個冰冰冷冷的硬.物就抵在了她的脖頸上,她當下一驚,瞪着一雙眼睛扭頭尋人,看到的卻是一張平凡到土裡的臉。
卻也因着她這粗暴一扭。使得脖頸間的那東西刺在了皮膚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氣,哎喲一聲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潘夫人又是害怕又是氣惱,委實沒想到竟在自家院子裡竟被一名丫鬟模樣的女子拿了簪子抵住了脖子相威脅。可她又不敢出聲喊人,生怕那把尖利的簪子一個沒長眼刺進了她的肉裡。
一時之間,瞪人的那氣勢也弱了許多,卻還嘴硬道:“你……你想做什麼?這裡可是潘府。可容不得你們這樣作威作福的!我若是出了事,我家老爺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那丫鬟看似冷靜。眸子裡卻是含怒的,聽得她的話,卻是笑了笑,“這可未必。保不準我把你們潘府的人全都殺完了,你們也未必能料到我是誰。”
潘夫人一動也不敢動,只拿眼把那丫鬟看了看。聲音都帶了抖,“你。你不就是汪丫頭身邊的丫鬟?”
汪旋這會兒才插了話進來,“夫人您錯了,她確實不是我的丫鬟,亦不是我們汪府的人。”
潘夫人一頭霧水,見那丫鬟面生得很,長相平平身材平平又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自然也就不會糾結在她是何人的事情上,倒是腦子飛速轉着,想尋求脫離危險的法子;無奈這左右無人的,讓她想喊人來幫忙也不成,只得又強端着架子道:“你最好放開你的手,否則我定要讓你死得很慘。”
那丫鬟卻是把手往她自己的臉上狠狠一抓,嚇得潘夫人閉上了眼睛,一顆心跳得不像話,她帶着哭腔道:“你……你這丫鬟自殘作什麼?我只是想讓你放了我,並不是想看你在我跟前毀容啊!”
潘夫人的兩串眼淚被硬生生逼了出來。
倒不是她突然間對丫鬟的“自殘”行爲生出了什麼憐憫之心,而是她結合了丫鬟之前說的話,再加上她如今的做法,覺得她是豁出去了。一個連自己的臉都下得去手的人,又怎麼會放過她?
可是她才爲她可憐的女兒報了仇,還沒來得及好好慶祝呢,她怎麼能就這樣被害了命?
她這眼淚啊,分明是被嚇出來的。
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倒是一個聲音清清脆脆地在她的耳邊響起,“你且擡起頭來看看我是誰!”
潘夫人原本是不想睜眼的,讓她去看一張可能是被抓得血淋淋的臉,那晚上睡覺還不得做噩夢?可她還是乖乖睜了眼,到底是因爲自己的小命就在人家的手上拿捏着。
那血淋淋的一幕倒沒出現在她的眼前,可讓她看到的那張臉也沒好到哪裡去,她愣是盯着看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聲音還含.着不確定,“蘇……蘇大姑娘?”
蘇念語涼涼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聲,“便是我了,我還想問你一句,方纔說了我那麼多的壞話,心裡可是爽快得很?我可聽得很想打人……哦,不,很想殺人。”
潘夫人一聽,差點沒兩眼一翻,暈了過去,終於反應過來,方纔那人話裡的意思。
潘夫人也是一家之母,多少也是見過世面的,閉眼之前是一個相貌平凡的丫頭,這一睜眼,出來的卻是美豔非常的蘇大姑娘,再看到被她摔在桌几上的那個軟軟的東西,想也知道,那是一個面具。
也就是說,被汪旋帶進來的人確實不是汪府的人,因爲這個人就是戴上面具之後的蘇大姑娘。
也怪不得方纔蘇大姑娘會說,就算是她把他們都殺了,也未必有人能猜出是她。
潘夫人慢半拍地想起了蘇大姑娘後面說的那幾句話,當下就腳一軟;又怕自己隨意這麼一亂動,脖子就被刺破了,那可就不是氣不氣的問題,而是生與死的問題。
可想起拿着簪子指着她脖子的人便是害了自家女兒性命的人,這心裡頭便涌起了一股氣,她怒道:“……難不成我說錯了?像你這種十惡不赦的人,就應該下地獄的——嘶——”
潘夫人正欲含淚控訴,拿着簪子的人卻是不耐煩地用了用力。頃刻間,鋒利的簪子頭便真的刺進了肉裡。
潘夫人只覺得很疼,又似聞到了血腥味,趕忙拿手在痛處碰了碰,再一看,手上沾了血,當下便慌了。
“你……你竟敢傷了我!”
蘇念語眼一眯。“我不想多和你廢話。就問你聽不聽我說,若是不聽,留你也沒什麼用。乾脆就一簪子刺死你算了。”
潘夫人身子一抖,覺得定是自己看錯聽錯了,一個大家閨秀爲何會有這般兇狠的神色,還能說出這麼讓人心驚膽戰的話來?回頭想想。又覺得蘇大姑娘因着蘇府已經被他們害成了這樣,絕望之下倒還真的有可能會對她下了毒手。
這般一想。潘夫人的眸中總算有了懼色,想離那把簪子遠點,可那簪子就像是長在她身上一般,步步逼着。
她只得氣悶地坐了下來。
這會兒。方纔看了一陣的汪旋則是和顏悅色地拍了拍潘夫人的手臂,柔聲道:“夫人且不要怕,念語就是這般性子。不知您是否知道,念語可甩得一手好鞭法啊!想打誰就打誰。想打哪裡就打哪裡。今日這般的她,算是有禮貌的,您千萬別惹惱了她!”
這番話,聽得潘夫人差點又掉淚了。
汪旋又語重心長道:“早知如此,您之前就應該直接聽我跟您說一說蘇府二姑娘及靜若之間的事,也省得您脖子上捱了痛,回過頭還得老老實實坐着聽完是不是?”
見潘夫人如今安分了,汪旋才抽空給蘇念語豎了個大拇指,“還是你有辦法,我本來都想好了,若是勸不動她就與她打上一架的;你倒好,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的。”
蘇念語只斜了她一眼,“就她這種如石頭一般的硬性子,也就只有把刀子架她脖子上有用了,我就不信在生與死之間,她還能不屈服。”
二人極快地交談了幾句,蘇念語的心思便被桌几上的幾盤水果及糕點給吸引了;汪旋一看她這副餓狼撲食的模樣,當下就道:“你先填飽肚子,潘夫人這邊就交給我罷。”
蘇念語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委實是因爲這會兒她的嘴裡已經塞進了吃的東西,根本就發不出半點的聲音。
那廂,汪旋已經不急不緩地與潘夫人從頭說起了事兒。
潘夫人是被逼着坐在這裡聽人說話的,心裡自然有牴觸,面上的神色亦是很不好看;可關乎着自己女兒的過往,又是由女兒曾經的好友說出口的,潘夫人面上再憤怒,總會仔細聽着,這聽着聽着,神色就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待得汪旋把事情說得差不多了,潘夫人卻是抓着她的兩隻肩頭,不可置信地問:“你方纔說的可是真的?那蘇二姑娘看中了令辰,所以纔會惹出了這一堆堆的事情來?也就是說,到最後也是因爲蘇二姑娘嫉妒靜若,故而纔會發生了……”
潘夫人着實是十分震驚,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只嘴裡喃喃道:“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怎麼會和昭羣說的完全不一樣呢……”
汪旋引導着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便說了,劉昭羣是什麼人?那可是蘇二姑娘的親舅舅,他不向着她還能向着誰?總不能看着你們找了她拼命。”
這會兒,蘇念語也把桌上的糕點給吃了大半,還一同喝了幾杯的茶水,胃裡有了東西,便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她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拭了拭嘴,道:“潘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叫了許令辰問上一問,又或者上蘇府去親自問我的二庶妹也是成的。”
潘夫人原本是一臉頹廢的,聞言,眸中又亮起了光芒,“對,我可以問問令辰的,正好今日他亦是過來在府上,我這就去尋他,事情絕對不是你們所說的那樣,定是你們騙我的!”
щшш●ttκan●¢ ○
潘夫人這般說着,已經失魂落魄地奔了出去,大抵是因爲太過震驚,一時並沒太注意自己腳下,一個踉蹌就把邊上的盆栽給撞翻在地上,還滾了幾滾。
汪旋看着她的身影,半晌才跺着腳反應過來,“唔,雖說我想求證的心思與潘夫人一樣,可是她就這樣跑了,若是跟衆人說了你就在潘府裡,那還不得把你暴露了?”
蘇念語倒不算慌張,平靜道:“若說之前潘夫人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她這般恨我,見了我倒有可能立刻去喊人把我抓了;可如今她滿腦子裡裝的都是與靜若有關的事,她求證還來不及,哪還顧得上我呢?”
汪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穩妥,“不行,我得跟去看看,萬一潘夫人這一激動就說漏了嘴,那可就難辦了;再者,既然是要求證,自然是有所對質,我還是一同把他們都請回來算了。”
回頭又跟蘇念語道:“你還是先戴好面具,先在這裡等着,除了我,有誰敲門都別開。”
蘇念語嗯了一聲,當真是想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這些我都懂的。”
汪旋也沒多廢話,提了裙角風風火火就追了出去。
蘇念語便回了桌邊,拿起了方纔被她甩在桌上的人皮面具,尋思着把它戴起來爲好;便四下望了望,正好在靠窗處看到了一面銅鏡,當下就走了過去。
兩隻手剛觸到了梳妝檯,便聽得外面有幾串腳步聲及小聲的交談聲。
待她側耳一聽,不免嚇了一跳,就聽得外面有丫鬟道:“劉大人,潘夫人方纔就是在這邊的廂房裡與汪大姑娘談話的。沒過多久,潘夫人便怒氣衝衝地出了門,汪大姑娘也跟着出去了,屋裡卻還留着跟在她身邊的一名丫鬟,您覺得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嗯,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極爲詭異。”說話的是一名男子,大抵是因爲偷着往她這個屋裡過來的,故而步子匆匆,聲音也放得低低的,“你的意思是,那個丫鬟的身份可疑?”
那丫鬟答應了一聲,道:“奴婢雖然在姑娘身邊伺候的時間不算特別長,可多少對她也是有些熟悉的。方纔雖只是看到汪大姑娘與那人從車裡出來,卻是汪大姑娘把她扶下來的,試問,那人若真的是汪大姑娘的丫鬟,又如何能得了主子拉上一把?那人,極有可能就是大姑娘!”
聽到這裡,蘇念語總算認出了這兩道交談的聲音。
一個是添秀,另一個,則是劉昭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