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劉姨娘正坐在案臺之後,跟前是厚厚的一疊賬本。
聽聞她的胞弟來了的消息之時,她這才從賬本中擡了頭,讓人請了他進來,自己則把賬本收了收,放到一邊。
方纔端起了茶盞飲了一口茶,便看到自家胞弟手中持着一把摺扇,含笑溫溫潤潤走了進來,看羞了一衆屋裡的丫鬟。
劉姨娘知道他定是有事纔過來找的自己,便揮了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
又皺眉對他道:“你倒要多注意些言行,明知自己長得不賴,不要老要尋我屋裡丫鬟的笑話。”
劉昭羣斂了笑容,尋了劉姨娘身側的位置坐下,“我並沒有亂來,不過是要維持我這謙謙君子的模樣罷了,來了你這裡,總不能就放鬆了戒備,若是被哪個叛了的丫鬟嘴裡這麼一傳,我們便功虧一簣了。”
劉姨娘道:“我屋裡的人都是沒有二心的,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總歸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頓了頓,這才問道:“怎麼,今日來了我這裡是有什麼事?”
一想起自己走這趟的目的,劉昭羣的臉色便繃了繃,饒是跟前與他說話的人是他的親姐姐,他也是毫不客氣道:“姐姐,你別什麼事都和你的一雙兒女說,平白添了麻煩。”
劉姨娘手中的動作一頓,頓時聽出了點端倪,她側眸問道:“怎麼,出了什麼事了?”
劉昭羣便把之前的事情簡明清楚地交代了一遍,劉姨娘聽得連連皺眉,到最後才驚道:“你是說。今日晴姐兒和傲哥兒把你和大姑娘約到了一起,意圖把你們湊一塊?”
劉昭羣嗯了聲。
劉姨娘一下子便坐不住了,面上漫了層愁雲:“這兩個孩子……怎會擅自做了這樣的事?竟還瞞着我,當真是太沖動了!”
似又想起了什麼,問道:“那大姑娘的反應如何?對你的態度是否還是如之前那般冷淡?”
劉昭羣抿了抿脣,“要不姐姐以爲呢?”
劉姨娘嘆了一聲氣,“我料想也是。”皺眉又想了半晌。道:“大姑娘定是因爲你是我的胞弟。遂從一開始就膈應你,哪怕你長得俊,才學又好。只會越發防着你。這丫頭,看着笑盈盈的,好似和誰都和和善善的,私底下卻是心思極深。並不容易信人。”
劉昭羣聽了她的話,卻是不急。拿着摺扇在掌心裡敲了幾下才罷了手,“所以,我這次來了便是想要多提一句,別什麼事都和你的一雙兒女說。免得壞了我的計謀。就比如今日,平白無故的把我和大姑娘安排在了一處,大姑娘若是足夠警覺。只怕已經引起了她的猜疑。如此一來,她便有了反應的機會。這對我們極爲不利。”
不同於蘇子傲和蘇念晴,劉昭羣在自家親姐姐跟前是願意把一切說得明明白白。
一是如今二人聯手合作,有什麼事自是說得透徹一些爲好,才能更好地相互配合;二是自己的親姐姐他自己瞭解,在蘇府裡頭雖只是個姨娘,小手段小聰明自是有的,和她說起事來,遠比和兩個外甥子女輕鬆許多。
劉姨娘自也是希望一切都穩穩當當的,就算胞弟不多言幾句,她亦是知道自己得去找了晴姐兒和傲哥兒談一談。
只是想着一雙兒女今日這般莽撞,眉頭差點就打成了結,“……她們兩個興許是想幫忙的,只是沒想到幫了個倒忙。”想起二人爲何知道他們打着大姑娘主意的計劃,劉姨娘覺得得解釋一番,“那日晴姐兒過來尋我說話,我這一高興,便提了些,卻不知連傲哥兒也知曉了,定是晴姐兒去和他說了,而後纔有了約大姑娘見面的事情來。”
頓了頓,又幽幽道:“只是我竟沒想到,連傲哥兒也去湊這熱鬧,當真是不應該。”
劉昭羣坐着飲茶,神色淡淡的,聞言也只是道:“他們縱然是想幫忙,可到底年紀還小,還是別摻合的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姐姐應是心裡明白。”
劉姨娘點了點頭。
劉昭羣把想說的話給說完了,心裡便舒坦了不少,好在兩位外甥子女糊塗歸糊塗,卻應該也沒造成多大的損失,總歸日後他們小心些努力些,還是可以彌補過去。
遂也沒再多說些什麼。
和劉姨娘坐着又說了會話,便打算回了蘇府老爺的書房,“姐姐要忙便去忙吧,我得回書房去了,總歸做戲要做全套,姐夫雖然還沒下朝,老夫人卻盯着,我可不能又失了老夫人的好感。”
劉姨娘嗯了一聲,卻是跟着站起身來,“……我和你一同走,正好要過去找找那兩個不長進的東西。”
自舅舅不悅離去之後,蘇念晴和蘇子傲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最終也是不歡而散。
蘇念晴走在回去的路上,卻是怎麼想怎麼委屈。
前幾日她偶然聽了姨娘說起了舅舅這次上蘇府來的目的,得知是過來對付長姐,從而助他們在蘇府裡翻身的事兒時,自然是十分激動了。
想着若是長姐成了自家人,斷不可能再和姨娘及她對着幹。
便歡歡喜喜地在自己的院子裡等着舅舅的好消息。
等的第一日,只聽聞舅舅在爹爹的書房裡閉門不出,只是不辭辛苦地啃書;第二日,依然是聽說了舅舅耗在書房裡的事,到了第三日亦是大同小異。
她便急了。
長姐自從普應寺回來後,並不算常到外面透氣;舅舅卻沒抓住機會出手,成日裡只躲在爹爹的書房裡,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如此下去,她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看了長姐的笑話?
心裡便以爲舅舅這些年只顧着讀書,對於如何追求女子一事並不擅長,遂,便想着尋了弟弟過來,以姨娘的名義約了長姐出來。
原想這下人約到了,便圓滿了,卻不知,竟弄巧成拙。
長姐最後拂袖而去不說,也惹的舅舅心生不快……她這不是爲了幫他們創造機會麼?
心裡一番委屈無處發泄,本是想去尋了姨娘道道心裡的憤懣,卻也知自己這次擅自做的事,若是傳到姨娘的耳裡,免不了她要受一番責罵的。
便只能生着悶氣,擰擰巴巴回到了院子裡。
因着心情不大好,看到守門婆子沒第一時間迎上來並問安,她便尋了個由頭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往前走了兩步,一位手中端着東西的丫鬟差點撞到她的身上來,自是又逮着一通罵,直罵得那丫鬟眼圈都紅了她這才放了人。
自此,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便知道今日自家主子的心情差,皆是能離多遠就躲多遠,就怕一個不小心自己被遷怒遭了殃。
蘇念晴進了屋子,還不解氣。
一擡頭便見身邊還跟着的兩名大丫鬟,看到被劉姨娘直接塞給她的綠枝更是心生不爽,想發作吧,又怕她到姨娘跟前告狀,便不耐煩地朝她揮了揮手,“你下去,我不想看到你。”
綠枝福了福,便準備退下了。
臨走之時,往屋子的角落裡望了幾眼,才閃着眼神兒出去了。
待人走了,蘇念晴才怒道:“最煩這個綠枝了,老在我跟前晃着,着實礙眼;又及不上碟玉你一半機靈,姨娘那麼精明的人,究竟是看上了她什麼!”
碟玉忙給她遞了個她愛吃的櫻桃,細聲道:“姑娘彆氣着了,綠枝雖看着不咋樣,可姨娘定是爲您好的。”見自家姑娘雖在氣頭上,卻還是接了她的果子,這纔敢再多說幾句話,“這綠枝是從姨娘以前的西城山莊來的,說到底也是裡頭的人才,姨娘她自是信任的;又恰逢您身邊缺了人,她便把她認爲可以信任的人安排在您身邊,也是希望能對您盡職盡力,倒是個十分老實的。”
蘇念晴手裡握着紅豔豔的櫻桃,卻是擡了頭,冷冷地斜了碟玉一眼,“你爲何替她說話?是不是姨娘的意思?”
碟玉登時一噎。
若說她爲何無緣無故幫着綠枝說話,確實是因爲劉姨娘。
早些時候,劉姨娘便知道自家姑娘瞧不上綠枝,便讓她尋着機會爲綠枝多說說話,她心中雖不願去,卻也無可奈何。
綠枝看着了愣頭愣腦的,可入了劉姨娘的眼,她又有何法子?想保住她大丫鬟的位置,她自也是要照做的。
好在自家姑娘並沒借題發揮,她只是皺了皺眉,氣哼哼道:“罷了罷了,既是姨娘的意思,想來你也不好違背,暫且不提這事了。”
碟玉自是舒了一口氣。
以往姑娘一發起怒來,拿了東西便砸,她好幾次都被砸傷過;如今,自前些日子連着發生的那幾件事之後,性子反而收斂了許多。
對於姑娘的這些變化,碟玉自是欣喜的。
見姑娘手中的櫻桃吃完,碟玉忙上前欲幫她再挑上幾個熟透了的各大果子遞給她,卻不想,耳邊忽地聽到了一陣吱吱的聲音。
她本以爲她聽錯了。
一個姑娘家的閨房,又怎麼可能聽得到類似老鼠叫喚的聲音?
便又繼續在八寶果盤裡挑着櫻桃,方纔那吱吱的聲音卻再次張狂地連綿響起,把她都給嚇了一跳。
手臂也忽地被拽了住,她一側頭,自家姑娘已經撲了過來,小臉上全是驚慌失措,她顫抖着手指着角落處,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老鼠……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