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突然的安靜,讓我心裡猛地抖了一下,我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
但我知道,死去的李家一百多口人,他們心裡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滅門之恨,如果他們有機會報仇的話,什麼投胎,什麼輪迴,對於他們而言,都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在我喊出李瞎子的名字的時候,他們明顯怔住了,特別是當我說到白帝陰符經和張家的時候,他們眼中的鬼火瘋狂了。
對,就是瘋狂。
飛速的跳躍,閃爍,忽明忽暗,像是怒極的樣子。
有用。
我心裡一喜,趕緊繼續喊道。
“李德宗,難道你要你們李家一百多口人都爲了白帝陰符經陪葬麼,我告訴你,我張家對白帝陰符經志在必得,如果你再不說,我一分鐘殺一個,直到殺乾淨爲止。”
“李德宗,既然你嘴巴這麼硬,那你們就去死吧,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你們死在了哪裡,我張家會讓你們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我張家會用鎖魂陣封閉這裡,困住你們的鬼魂,慢慢磨死你們,這就是你這個老傢伙李德宗冥頑不靈的下場。”
我一直重複着這幾句話,想要將當年的場景重現,當我喉嚨已經乾啞,就要冒煙的時候,突然,我愣住了。
我面前這個荒屍眼中的鬼火突然燃燒了起來。
燃燒!
就像悍不畏死的飛蛾撲火一樣,掙脫了荒屍,直接飛了出來,跳躍在空中,開始綻放,在空中變大,變亮。
人頭。
我看到了一個人頭,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臉,猙獰,憤怒,恐怖,掙扎。
“砰”的一聲。
這個鬼火突然炸開了,像是流星落下一樣,瞬間消失了。
我心中有些黯然,我知道,這個鬼火的熄滅,代表着李家一個鬼魂徹底的消散了,消失於天地間,永遠不可能再輪迴,神魂俱滅。
一時間,我心中有些悲慼。
但是我不能停下,不能心軟,只有喊醒他們,我才能獲救,只有喊醒他們,李家的人才不會永遠的困在這裡,被鎖魂陣慢慢磨滅。
我在救自己,也在救他們。
而所有的獲救,都需要付出代價。
“砰。”
“砰。”
“砰。”
一連三聲,這個墓地似乎都被照亮了一樣,宛如白晝,我看着鬼火升騰在半空中,然後轟然炸開,最後消於無形。
不知不覺,淚水已經緩緩從我的眼角滑落,我只有十八歲,我還沒有見慣了生死,對於這樣的神魂俱滅,哪怕知道他們是鬼,哪怕知道他們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但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悲傷,忍不住心中的顫動。
“李德宗,醒醒啊,看看你的親人,看看他們,陰陽兩界,再也沒有他們了,他們都死了,真的死了,連鬼都不能做啊。”
我歇斯底里的開始咆哮,開始怒吼。
突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徹在我的耳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個荒屍突然從後面衝了過來,撥開擋在他身前的荒屍,直接朝我撲了過來。
我閉上眼,我不敢動,不能動,如果我動一下,讓他衝破這個洞口,後面數不清的荒屍都會撲過來。
到時候,不止是我,十胯子,都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這座墓地,裡面的白蠟燭,裡面的無字牌位,都會在這些荒屍的瘋狂下,徹底散落。
李家人,會死無葬身之地。
生死就在這一瞬間,我咬緊了牙關,內心在顫抖,手腳在顫抖,渾身都在顫抖,但是我沒有動。
我閉上眼,“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這個荒屍的手朝我伸了過來,他要抓住我,將我扯出去。
可是,在這一瞬間,在這短短的眨眼之間,他的手突然停住了,我甚至能看到這個荒屍手臂的屍斑上的綠毛。
這個殭屍就要化作綠毛僵了。
但是。
他停住了,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整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瞎子,李德宗,是你麼,是你麼。”
我看着這個荒屍眼中的鬼火,輕聲的問,我還在想着喚醒他。
我知道,他肯定是李瞎子,因爲這一團鬼火,如此熟悉,他很掙扎,他很猶豫。
“李瞎子,我知道是你,百家衣我帶來了,百鬼圖我也帶來了,河燈我也買來了,就在今晚,就在今晚,我就能送你們上路。”
“是我啊,陳宣啊,我是來送你們上路的,我是來送你們去地府報道的,你們不是想要投胎轉世麼,你們不是想要重新做人麼。”
“醒醒啊,我來幫你們來了,我是陳宣啊!”
在我最後一聲大吼落下之際,他眼中的鬼魂突然消失了。
難道?!
難道李瞎子也死了,徹底的死了。
我心底裡突然涌起一股涼意,悲愴,傷感,陰涼。
他怎麼能死,他死了,我怎麼辦,後面的那些荒屍衝過來怎麼辦,李家這一百多口怎麼辦。
我愣住了,眼睛睜得很大,不住的搖頭,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整個墓地很安靜,只剩下的心跳聲,我來不及去看十胯子怎麼樣了,來不及去看鬼嬰有沒有幫他吸食陰煞,來不及去看後面的荒屍有沒有衝過來。
突然。
一抹幽綠色重新出現在我的眼前,很微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一樣。
它升騰到空中,開始慢慢變亮,開始旋轉,衝到了所有荒屍中間,圍着它們開始轉圈,似乎在吶喊。
一張臉。
李瞎子的臉,漸漸浮現在空中。
“轟。”
這一刻,我的耳膜似乎都被震碎了一樣。
我看到一個,兩個,三個…十個,二十個…整整上百個鬼火飛了出來,盤旋在空中,然後開始聚集,慢慢的,那個壽衣女人的樣子重新出現在我的眼前,但是她臉上的裂痕越來越多,閃爍着幽綠色的光。
在這瞬間,外面那一排排,一列列上百個荒屍突然倒下去了。
我看着這個壽衣女人,笑了,對,邊哭邊笑。
我知道,他們醒了,李瞎子醒了,那個女人也醒了,李家的人都醒了。
壽衣女人走到我的面前,怔怔的看着我,然後掃了一眼我身後的十胯子和鬼嬰,很艱難的說道。
“謝謝你,陳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