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暗着, 蘇府的下人就開始忙碌了。
雖然今日要成婚,可別與其他新嫁娘在成婚前一日緊張得輾轉難眠,蘇蘊昨夜睡得極好。
所以便是早起也一點都不見疲憊, 氣色極好, 就是上妝的妝娘忍不住讚歎。
待裝整, 主母支開了閒雜人等, 只餘一些信得過的人, 然後讓人把小劉氏帶了進來。
小劉氏如今不是蘇府的妾室了,因要避嫌,也就不能出現在客人的眼前。
可柳大娘子也有自己的思量。接小劉氏回來不過看看六丫頭, 就是舉手之勞,如此也能讓六丫頭記掛着她的好, 何樂而不爲?
蘇蘊在房中和小娘在房中獨處。
小劉氏臉上帶着笑意看着自己女兒華貴且精緻的妝容, 心裡的大石也落了地。
說了一會話後, 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而後呼了一口氣, 似有驚無險的道:“也不知怎麼回事 ,這幾日一直在做夢,夢到一些不怎麼好的事情,我也擔心了好幾日,可今日從側門進府的時候感覺到了熱鬧, 我心也就寬了些。”
蘇蘊問:“娘做了什麼夢?”
小劉氏從蘇府脫離了, 恢復了自由身, 蘇蘊也就逐漸不用再喊小娘了。
小劉氏猶豫了一下, 才道:“就是做夢, 夢到你成親的時候很冷清,夢到你在侯府……”話語忽然一頓, 忙捂住了嘴,隨而呸呸呸了幾聲,道:“這大喜的日子我說這些做什麼,怪觸黴頭。”
蘇蘊聽到母親所言,心裡頭恍惚了一下,有絲絲怪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
還在失神間,小劉氏把她喊回了神,撫摸着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道:“蘊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蘇蘊對着母親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娘放心,我會好好的。”
小劉氏沒有待多久,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就離開了。
時至下午,侯府來迎親。迎親的顧時行除了被蘇府的兄弟二人攔親外,還有一衆族中年輕的男子。
還有年輕的小廝和婢女。
或討要紅封,或要出題阻攔。
顧時行被攔在外邊,看了眼墨臺,墨臺忙舉起厚厚一疊的紅封,大喊道:“要紅封的來這裡。”
這麼一喊,圍在門口的人頓時少了大半,都往他那涌去。
可因蘇長清有心刁難顧時行,所以愣是沒有在吉時之前放行。
蘇蘊就是在屋裡,也聽到了外邊的熱鬧的鬧聲。
初意一直從窗戶望出去,見有一羣人進了院中,看到了被簇擁在人羣之中,忙發下了窗戶,朝着自家主子激動道:“姑娘,姑爺來接親了。”
看到初意這般激動,蘇蘊也是無奈一笑,淡定從容地把扇子舉了起來掩面。
大概是再走一次過場,性子又較之現在這個年紀的要來得穩重,所以絲毫不緊張。雖不緊張,可情緒到底還是被外邊的熱鬧所感染了,臉上始終帶着笑意。
顧時行在房外等着蘇蘊,不一會後,門開了。
蘇蘊舉着扇子,由初意攙扶着走了出來,他上前,替代了初意的位置。
目光透過扇子的側面,落在她的側臉上,眸中光芒悄綻,脣角似乎一直帶着淺淺的笑意。
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蘇蘊微微側臉看了他一眼,抿脣一哂,輕輕的道了聲:“謝謝。”
顧時行扶着蘇蘊走下階梯,走出院子,走過院門。
這一段路,他們曾經也走過一回,只是心境都不一樣了。
蘇蘊與顧時行一同到大廳拜別了父母后才離開的蘇府。
蘇蘊再次跨入了侯府的門檻,從今日之後也再次成爲了顧家婦,可不一樣的是——這一回她是風光大嫁。
拜堂的時候已經入了夜,再到新房已經是戌時。
坐在熟悉的房中,蘇蘊心裡百感交集。
她最終還是回來了。
坐了好一會,原本不緊張的蘇蘊,可想到即將要面臨的事情,緊張感也逐漸開始籠罩着自己。
她倒不是羞的,還是對於那樣的事情多少都有些心理陰影。
疼是真的疼,難受也是真的難受。
顧時行說他在改,誰知道他是真的改好了,還是老樣子。
蘇蘊在喝着茶水的時候,琢磨了一下,覺着還是得靠她自個。
想了想後趁着喜房中只有她和初意兩人,壓低聲音問:“我昨晚讓你小心放好的木匣子放哪了?”
初意聞言,應道:“奴婢現在就去找。”
說着就去尋。有一些嫁妝擡到房中,初意在放着新衣裳的喜箱中尋找,不一會便把木匣子找了出來。
蘇蘊拿過木匣子,初意好奇地問:“姑娘,木匣子裡邊放的是什麼?”
蘇蘊的臉頰在紅燭下襯得更加紅豔,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也不是什麼東西,就是一些普通的物什。”
蘇蘊把木匣子打開了,把其中的白瓶子取了出來,遞給初意,囑咐:“一會我梳洗的時候,把這瓶子與衣裳都帶到耳房。”
初意接過了瓶子,還以爲是那些抹身子的精油,也就沒有多好奇。
見初意拿了瓶子,蘇蘊又吩咐她:“你快到門外看着,等世子到門前再提醒我。“”
初意應了聲,然後退出了新房外頭。
等初意出去後,蘇蘊才呼了一口氣,從而再把木匣子中冊子拿了出來。
雖然昨晚也都翻了一遍下來,但擔心待會洞房怕得給忘了,所以還是再看一些保險一些。
她應下與顧時行再次成親,倒也沒有不與他同I房的想法,更沒有把這事情拖延不做的念頭。
只是唯一讓她心生怯意的就是上輩子他那事做得實在是太差勁了。
就在蘇蘊思緒之間,隱約聽到了院子外邊有嘈雜的聲音傳來,像是鬧洞房來的。
蘇蘊忙把冊子放進了匣子中,蓋上後直接塞入了牀底之下,再端坐回牀上,舉起喜扇。
鬧哄哄的聲音就在屋外,都鬧着說要看一看新娘子。
顧時行下頜微擡,掃了他們一眼,開口道:“我的娘子怎是你們能看的?”
有人笑他:“顧世子看着是個面冷的,可沒想到卻是個醋罈子,連讓我們看一眼新嫂子都不給。”
顧時行點頭:“嗯,不肯。”
一羣人頓是鬨然大笑,熱鬧得很。
鬧歸鬧,總歸還是有分寸的,不一會人也都散去了。
顧時行見人散去了,才推開喜房的門。
入了喜房,朝着翩然坐在喜牀上的倩影徐步走去。
微微彎腰,把她手上的喜扇取走了,四目相對,蘇蘊還是佯裝羞澀地擡眸望了他一眼,然後又迅速的低下了眼斂。
嬌不勝羞,美不勝收。
人都在門旁,顧時行只用二人能聽見的音量道:“也不是第一回,我不信你還會羞。”
被一下子拆穿了的蘇蘊,原本想給些面子他的,可他就是不要,擡起杏眸微微瞪他一眼。
如此纔是最真實的她,也是顧時行最想看到的。
眸子含笑,執起了她的手,把她拉起,然後一同走到了桌前。
二人有上輩子的經驗,倒也不用人指點。顧時行端起了合巹酒,遞給了蘇蘊一杯。
喜娘在一旁笑着念着祝詞:“喝了這杯合巹酒,將恩愛兩不疑,白頭共偕老,禮成。”
禮成後,顧時行看了眼她頭上的冠,道:“你先去梳洗,我稍後再去。”
蘇蘊“嗯”了一聲,兩人相處多了,而第二回成親後倒也很是自然,倒是把喜娘和初意,還有兩個丫頭弄得有些奇怪。
才成婚第一日的夫妻,相處都這麼自然的嗎?
蘇蘊先行去了耳房梳洗,洗好後從浴桶出來。擦乾身子後後,正欲拿起衣裳來穿的時候,看到了衣裳旁的白玉瓶子,思索了一下,還是把衣裳先行放下了,轉而拿起了一旁的瓶子。
過了好一會後,才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衣裳。
從耳房出來的時候,蘇蘊走得有些不自然,走得很慢。
顧時行坐在外間的榻上輕點着茶桌,似乎聽見了動靜,才擡頭望去。
蘇蘊想到方纔自己所做的事情,只覺得自己臉頰滾燙,不大敢直視顧時行的目光,可還是神色自若地說:“我洗好了,世子也可以去梳洗了。”
顧時行起了身,經過蘇蘊身旁的時候說了聲“等我”。
蘇蘊眼尾微抽,“等我”二字箇中意思太明顯了。
顧時行進了耳房,蘇蘊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還是坐下了,讓屋中的下人都退出去了。
顧時行洗漱不過就用了一刻時,比他平時要快了一刻。
從耳房走出來,見屋中無人,牀幔放下,隱約可見牀上躺了個人。
他徐步走去,走到了牀邊頓步,長指撩開紅紗。
蘇蘊蓋着薄被,看了眼他,把他方纔說的話還給了他,說:“又不是第一回了,也別那麼講究了。”
顧時行失笑。半會後坐在牀沿,脫了鞋後上了牀,躺在了她的身側。
兩人再次躺在同一張牀上,已經是隔了一輩子了。
他看着帳頂,靜默了一會後,纔開了口:“雖已不是第一回了,但定下婚期後,每每想起都甚是期待,每日都在算着與你再次成親的日子。”
一旁的蘇蘊心頭微微顫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俊臉溫和,有淺淺的柔情。
看到他這樣的沉穩,蘇蘊緊張的心緒也平和許多。
身旁的顧時行側過了身子,手枕着頭看向她,目光繾綣。
蘇蘊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道:“這不已經成親了?”
顧時行應:“所以今日格外的開心。”
頓了一下,他道:“你把手給我。”
蘇蘊擡頭,不解地望向他,但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顧時行握住了她軟綿的手,隨而把他常年戴在手上的菩提佛串脫下,戴入了她的手腕中。
原本在他手上只需要纏兩圈的佛串,到了她纖細的手腕上,卻是纏了三圈。
“爲何把這菩提佛串給我?”蘇蘊不解。
“只算這輩子的話,這佛串我戴了十七年,所有金銀財寶於我來說,都不及這一條佛串來得貴重。佛串是上任普安寺主持圓寂之前贈我的,說是可避病痛,帶來福運,我現在便把這福運給了你。”
聽到他的話,蘇蘊心跳徒然快了許多。
蘇蘊微微擡眸看他,只見他眸色幽深。
她的心跳與呼吸都有些些的紊亂他指腹觸碰到的地方,隱隱發燙,而那佛串還依舊殘留着他的溫度。
顧時行鬆開了她的手,往裡側挪動,在蘇蘊回過神來,他已經抵在了她的發上,輕嗅着她的髮香,長指也不知何時纏繞上了她細軟的長髮,輕輕地卷着。
他動了動,脣離她的耳廓只有微弱的距離,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呼出來的熱息。
不僅是脣,就是他的身子也近在咫尺。
夏日炎熱,再有沐浴之後都只着了一身薄薄的裡衣,所以就是隔着一層薄衾,她依舊感覺得到他緊實的胸膛。
蘇蘊逐漸緊張了起來,手心不禁的攥住了薄衾。
“我在浴間看到那白瓶了,好奇地看了眼。”她的耳垂被捲入了他的口中,他聲音沙啞的呢喃道。
蘇蘊的臉頰“轟”的一下,紅透了。
“其實不需要了。”他又是沙啞的呢喃。
聽到他的話,蘇蘊的臉頓時似要着火了,尾音輕顫的說:“你別說出來!”
顧時行低笑了一聲:“我不說,用做的。”
隨而完完全全把她攏入了懷中。
朦朧的燭光透過紗幔,映出蘇蘊的杏眸水潤,波光瀲灩。
他坐了起來,拉開了薄袍。精/壯/結實的胸膛便露了出來,肌理分明,如蘇蘊上輩子所見相差無幾。
誰能想到那麼淡漠冷淡,飽讀詩書的人,在衣袍之下的體魄卻絲毫不文弱,反倒是肌理緊實。
蘇蘊羞赧的咬着脣瓣,別開了臉。
明明,上輩子不會這樣的。
上輩子在經過幾回房I事之後,她都暗暗地想着他若是不舉該多好,那麼往後就是不孕,錯也不會在她,而且也不用同I房。
可這輩子怎麼感覺就不一樣了?
顧時行眸光暗沉,目光觸及衣襟鬆散的蘇蘊,喉結滾動。
隨而輕捏了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而後沉下了身子,含住了她的脣瓣,輾轉糾纏。
他低喃道:“莫要害怕,我已然改好了。”
蘇蘊羞赧暗惱的瞪了他一眼,想要他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可因身體軟軟的,就是眼神都跟着軟綿無力。
瞪人反倒像是勾人。
之後二人緊緊地熨貼着,密不透風。
……
天色漸亮,蘇蘊醒來。
她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所以醒來的時候,眼神有短暫的一會是迷茫的,可等逐漸回過神的時候,又是無比的迷茫。
她昨日才成婚,紅帳何時又變成了白帳?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身側躺的還是顧時行。
可不知道爲何,好像透露着絲絲的詭異,她的身子很是清爽,絲毫沒有洞房過後的任何不適。
她看了眼顧時行,再看了眼與昨夜完全不一樣的牀鋪被褥,徵愣了一瞬。
想了想,她起了身,動作輕緩的跨過顧時行,撩開了帳幔下了牀。
站在牀邊,映入眼簾的場景卻是讓她心下一沉。
下一瞬,身後傳來了清冷的嗓音:“今日我休沐,陪你回一趟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