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蘊隨行回到府中, 什麼都沒有問,柳大娘子也沒有心思囑咐她什麼,也就讓她先回去了
今日出去, 蘇蘊並未帶婢女, 所以是她一人走回去的。
在回去的路上, 又不自覺想起做夢的事情。
她怎就無緣無故地夢到了顧時行?
難不成是因在侯府小睡了一會, 熟悉的環境讓她不自覺地在夢中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
這倒是好解釋, 可夢中顧時行爲何會出現在她小憩的屋中?
昏睡之際,總覺得有人坐在她的身旁,有人給她掖被子、擦臉, 而且她好像聽到顧時行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話,因睡得沉, 沒聽清楚。
難道這些也都是醉酒後出現的錯覺?
蘇蘊還是有所懷疑。就是錯覺, 那陪在自己身邊的人爲什麼不是小娘?再不濟是初意也成呀, 可怎就是顧時行呢?
總該不會是因她對他有幾分留念吧?
蘇蘊被自己的想法所驚嚇到,連忙搖頭驅散這種想法, 讓自己想旁的。
想旁的,便想到了蘇語嫣。
回頭看了眼主母的院子,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開。
偏廳中,只有四人。
蘇長清, 柳大娘子與祝媽媽, 以及蘇語嫣。
蘇長清看了眼那侷促不安的妹妹, 淡淡地道:“別想侯府了, 你今日的這一出, 只怕往後各府有茶席都不會再喊你過去了。”
蘇語嫣忙辯解:“若不是她激的我,我怎麼可能推她, 都是她的錯,顧夫人不會怪我的!”
語氣中滿滿的委屈,更是不覺得這事情有多可嚴重。。
蘇長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他眼裡,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是沒有差別的,不管是哪一個犯了錯,他都不會偏幫,也不會偏寵,時下卻是對四妹妹滿是失望。
蘇長清看向了母親:“娘,妹妹如今的模樣你也瞧見了,我多說也無異。”
說罷,便轉身出了廳子。
蘇語嫣看着自己的哥哥也不幫自己了,心裡慌了慌,朝着蘇長清的背影喊了聲“哥哥”。
蘇長清沒有回頭,徑自出了廳子。
一直沒有說話的柳大娘子等廳子的門關上後,才冷冷的吐出“跪下”兩個字。
蘇語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親:“母親,我雖有小錯,可都怪那個何秀沅!”
柳大娘子冷笑了一聲:“小錯?”笑意一斂,黑沉着臉道:“那在你的眼裡,什麼是大錯,難道非得是殺人放火纔是大錯?”
蘇語嫣還要辯解:“今日真不是我……”
“跪下!”一聲厲聲落下。
蘇語嫣肩膀一縮,擡眼看到母親那陰沉可怖的臉,沒敢再說話,只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
柳大娘子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知曉她約莫是聰明不了了,可也要讓她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你今日打的是中書侍郎家的姑娘,何大人與你父親平起平坐,你今日打了他的女兒,在朝中擡頭不見低頭見,因這事鬧了不愉快,心裡有了疙瘩。往後你父親有難,他不相幫,你覺得是小事還是大事?”
蘇語嫣小聲道:“不、不至於吧?”
柳大娘子看她執迷不悟,繼而道:“是呀,你父兄的仕途都不及你受氣來得重要,或許皇家女兒讓你受氣了,你也可以直接上手。誰讓她們給氣你受了,是不是?”
皇家公主,蘇語嫣還是分得清楚的,連忙搖頭:“不、不會的,女兒沒有那個意思……”
柳大娘子輕笑一聲:“你有什麼不敢的,在侯府都敢動手了,還有什麼不敢?往前我們與侯府交好,可今日你打了不僅是何家的臉,也是侯府的臉。怎麼,還覺得顧夫人不會怪你?”
“莫說是她,便是我都對你厭煩至極了。你今日把我的臉都丟光了,把侯府的臉也丟了,若非侯夫人顧念我們兩家的交情,估計也不會瞞下這事,若今日一事出來了,你別說肖想侯府了,就是低嫁別人也看不上你蠻橫無理的性子。”
被她娘說了一通,聽到不能嫁到侯府,蘇語嫣哭了:“娘我錯了,你去顧夫人那處再幫我說……”
話還未說完,“呯、呯”的兩一聲,杯盞杯蓋砸到了她的腳邊,落地便碎了,還濺出了不少的水漬。
嚇得蘇語嫣臉色一白,她從未見過母親這麼生氣過。
“你是嫌我的臉丟得還不夠嗎?非得沒了臉面你才肯罷休?!”
“你覺得你有什麼本事能做侯府的世子娘子?你是有德?還是有才?還是有舉世無雙的樣貌?你什麼都沒有,只有你父兄給你的尊榮身份,若你今日連累了你父兄,你往後連屁都不是!”
“你今日的舉動,讓所有人都覺得你愚蠢至極,每個人看你的眼神,鄙夷,嗤笑,不屑,我不信你看不明白。顧夫人人好,可你覺得她看你的眼神可有半點喜歡?”
“若你覺得你自己比金枝玉葉還要高貴,顧夫人也是真的喜歡你的話,你現在就去侯府和顧夫人說明白你的心意,我也不攔着你。便是你被拒絕了,頂多就是蘇府的臉被你丟盡了,你父兄在朝中擡不起頭來而已,這又有什麼呢?反正你也不在乎。在你眼裡,天大的事都不如你受了委屈重要。沒人敢娶你,我就把你送去姑子廟罷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說到這,柳大娘子也不說話了,面無表情。
蘇語嫣不敢,不敢去。
她知道今日所有看她的目光都帶着鄙夷,不屑,就是顧夫人看她的眼神都泛着冷意,可她就是喜歡時行哥哥呀。
柳大娘子知道自己把女兒養廢了,如今若是不狠一點,只怕定性後比那蘇雯還要可怕。
蘇雯雖可怕,可有腦子且也知道隱忍。但女兒沒有腦子,更不知隱忍爲何物。
“你自私妄爲,自私到只顧自己,連父兄親孃都不顧了。如此又有何顏面享受你父兄給你帶來的優渥日子?”
說着,狠下心來對着祝媽媽吩咐:“吩咐下去,沒收四姑娘的華衣美服,金銀首飾,往後素衣打扮,就是吃食都是粗茶淡飯,誰敢幫着她,給我趕出蘇府去。”
蘇語嫣聞言,震驚的大喊了一聲“娘!”
柳大娘子也不看女兒,顯然是經侯府一事,是真的狠了下心來。
*
冬節之後,蘇蘊的小鋪開了起來。
鋪子雖然不大,但總得一步一步來。
而莊子收成是半年一結,小娘所在的莊子也過到了蘇蘊名下。那處有些田地租給百姓耕種,收取佃租,再把那些果蔬收了,然後送到金都城中過給酒樓,這半年下來銀錢不是很多,但也有百兩進賬。
對比旁的莊子,這個收成不是極好的,卻也不差。
雖說是將來的嫁妝,可如今還未出嫁,收成自然是交付中公,但也能留下來一部分。
從弄胭脂小攤開始,蘇蘊手頭也存了些銀子,也念着小娘,便時常買東西暗中託人捎給小娘。
時下冬節過完,明日她便可以去陪一陪小娘了,所以便準備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和吃食,屆時帶給小娘。
蘇蘊正要思索着還要帶些什麼去給小娘的時候,小婢女淺草從院子進來了,不知與初意說了什麼,初意端着薑湯便敲了姑娘的門,得了應聲後才把門推開。
剛開門的時候,冷風灌入,冷得蘇蘊縮了縮脖子。
小院偏僻,沒有地龍,也就只能燒爐子。
關上了房門,蘇蘊把手放在爐子上邊烤着,轉頭看向好似憋着什麼消息的初意,問她:“什麼事?”
初意雖然只在蘇蘊身邊服侍,可在這蘇府裡邊就沒她不知道的事情。蘇蘊看她這模樣,八成是又聽到什麼閒話了。
初意忙點頭,說:“淺草說方纔主母讓人去了四姑娘的院子,把四姑娘的首飾裘衣都收走了,還讓下人往後只送一些粗茶淡飯過去,還不允四姑娘出門。”
蘇蘊聞言,倒也沒有什麼意外。今日她就是沒有在場,也知道蘇語嫣闖禍了。
蘇語嫣闖禍也是遲早的事情,還好這次能兜下來。她希望這回主母是真的狠得下心來管教蘇語嫣了,也真的能改好。
不求十分好,五分也行。
雖說蘇府裡邊有與她極爲不親近的人,但也有待她好的嫡兄,與她親近的五姐姐,所以她自是希望蘇府能長久好下去的。
嘆了一口氣,隨而道:“明日去莊子看小娘,要在莊子住上兩三日,我估摸着這天也快要下雪了,你多準備些厚實的衣服。”
初意應了聲,然後躊躇了一下,小聲問:“姑娘今日去侯府,那顧世子可有爲難姑娘?”
聽初意提起顧時行,蘇蘊想起在廂房裡邊看見顧時行的事情。
她回來琢磨了一下,總覺得那不是在做夢。
可若不是在做夢,那顧時行摸入了屋中,總該不會就是隻爲了給她掖被衾,擦臉的吧?
收回心思,蘇蘊笑了笑,道:“他與我沒說話,又怎麼能爲難我?你別關心這個了,倒是還有個把月就要年底了,你去買些棉布和棉花回來發給洛家兄妹,還有那兩個小丫頭,讓他們自己尋些空閒自己給自己做衣裳和被子。”
初意笑道:“姑娘這般記掛他們,難怪一個兩個都鉚足了勁幫着姑娘賺銀子呢。”
蘇蘊也笑了笑,這些不過是雜事罷了,比起打理整個侯府來說,已然是極爲輕鬆的了。
想起侯府,便又想起今日去赴宴的姑娘,也不知哪個姑娘最後會成爲侯府的世子娘子。
想到這,心頭有一絲絲的悶。
且不說貓貓狗狗相處了四年,都會有些許的不捨,更莫說四年夫妻,無關情愛,多少都有些情分在的。
但願,顧時行會對他下一個妻子好些,莫要再像上輩子那般了。
想起今日的那個夢境,蘇蘊都隱隱覺得身子有些發疼,不禁跟着打了個寒顫。
*
冬節過後,顧時行去了普安寺。
顧時行幼年時期身子不大好,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最後倒是有個算命的說把人送到寺廟裡邊養着,那裡福瑞養人,總該比起金都城好些。
顧夫人也是猶豫了許久才肯把兒子送去寺廟的。
好在身子弱的兒子,在寺廟養了幾年身子也逐漸好了,所以這一待就待了有十年。
而這普安寺也不遠,出了金都城再去一個半時辰就是了。
顧時行每年都會挑個時候去普安寺小住幾日,而冬節朝中大臣幾乎都有五日假期,所以在這個時候去最合適不過。
太子如今還在普安寺,顧時行除卻去看望老主持這個目的外,還要去認一認人。
先前託太子幫忙,在去普安寺之際從禁軍挑選護衛,再而暗中觀察有無與畫像上相似的人,若有相似,便一同帶去普安寺。而發現了有相似的人,就派人去查他們之中是否有人在上個月離開過金都城,只要一對上,便立刻抓拿。
顧時行去見了老方丈,再去尋了太子。
太子見他來了,倒也直接:“表兄說的事情,本宮與父皇說過了,父皇讓本宮與表兄來處理。而禁軍裡有七個是與畫像上是比較相似的,本宮派人回城去調查了,只要確定其中有哪兩人出過城的,可在這處直接把人抓了,省得節外生枝。”
顧時行點頭,問:“那幾人在何處?”
太子:“分散了來當值,免得有人起疑心,可要現在去確認?”
“那現在就去走走。”
“若是抓到了人,表兄可是要立刻回京?”太子問。
顧時行搖頭:“帶人回去容易打草驚蛇,臣在這山腳下有宅子,倒是方便先把人提到那處審問。”
因以前顧時行在寺廟待得久,顧夫人也就在山下買了處宅子,平日來看兒子也方便。
太子沉吟了一下,隨而道:“既然如此,我便在這普安寺多待三日,給你做掩護。”
“多謝殿下。”
太子要更衣,顧時行也就先行出禪房外等着了。
等着太子的時候,顧時行問墨臺:“普安寺離周家莊有多遠?”
墨臺以前也是跟着世子在寺廟待過好些年的,所以想了想,回:“大概有五十里路左右,架馬車而去的話需得三刻左右。”
墨臺心說世子怎麼就問起周家莊了?可納悶的下一瞬才猛然想起蘇六姑娘的小娘可不就在周家莊麼!
而且這幾天也是蘇六姑娘去周家莊的日子。
面上一喜:“世子可是想通了?”想通不折騰自己了?不再避着蘇六姑娘了?
顧時行面色淡淡的輕“嗯”了一聲。
若抓到了人,他也能有由頭去尋她。
回想起來昨日冬節,她迷糊不清喊的那一聲“夫君”,不過才過了一日,他便想念了起來。
也不知她下一回再喊夫君,還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