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

海棠的出現真是始料未及,顧安寧看着她微微發怔,聽到她的話才慢半拍地回答:“小寶正在急救室。”

海棠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直接拿了手機走向一邊。

即使刻意壓抑着,還是能看出來她很擔心小寶,都沒顧得上對她露出半點敵意,可見孩子在她心裡真的很重要。

顧安寧看到她在低頭撥號,慢悠悠地坐回一旁的長椅上。海棠說是“家屬”,卻沒有說“媽媽”,或許是親戚家的孩子也說不定。

“丁叔,不好意思,小寶在您醫院呢……對,出了點小問題。”海棠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顧安寧慢慢擡起頭盯着她看。

海棠臉上滿是事故的味道,可是音調卻微微發顫:“能請您親自來一趟嗎?麻煩您了。”

她應該是打給了更權威的人,得到對方應允後露出了恬然的笑意,收起手機時瞥見顧安寧不安的目光,居然擡腳朝她走了過來。

顧安寧莫名的一陣心虛,隨行來的員工大概是看到了真正的老闆娘,一直惴惴不安地坐在她身後與她保持距離。

她這時候連個緊張抓握的東西都沒有。

海棠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她:“真巧,沒想到管家給小寶報的舞蹈班居然是你在教。”

“我也不知道她是你的……真的很巧。”顧安寧說着,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海棠在她身旁坐下,從手包裡拿出一盒女士煙,大概想到是在醫院又塞了回去,沉默片刻忽然說:“小寶是邵庭的女兒。”

顧安寧腦子嗡地一聲,居然還知道點頭。

海棠沒有看她,目光有些微微的呆滯,像是一個人囈語似的:“我和他結婚的第二天,他從外面帶回來的孩子,說是他喜歡的女人給他生的……”

顧安寧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入目的是海棠從未有過的悲傷表情。

白皙的指節輕輕捻着太陽穴,這於她而言大概也是痛苦的一幕,很久才聽到她接着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爲了讓我知難而退,我們開始沒有感情,只有利用,所以我一點兒也不在乎,答應他把孩子留了下來。”

顧安寧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原來現實總是比小說更精彩。

海棠忽然笑了笑,表情蒼白:“我很喜歡這孩子,也許因爲不愛他,所以對孩子才能投入感情。可是後來——”

後來的事,顧安寧大概能猜到一些。

她每次和海棠見面,總是能對這個女人產生一些新的認知,海棠這樣的女人,不知道是該可憐還是覺得可敬。

“我開始以爲他說的女人是你,但是知道你沒有生過孩子……”

顧安寧呆了呆,海棠轉頭看了她一眼:“所以不用同情我,你和我一樣,邵庭這樣的男人像一陣風,也許下一秒就變了方向。對你,也未必真心。”

“……”顧安寧啞然。

其實她並不覺得失望,對邵庭沒有感情,所以即使這男人下一秒就拋棄她她也只覺得輕鬆。

“小寶怎麼樣?”一道渾厚的男音忽然響起,中氣十足。

顧安寧擡頭看了來人一眼,幾乎一眼就能確定這是邵庭的父親,兩人長的太像了,連那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都如出一轍。

海棠連忙站了起來,小聲回答:“還在急救。”

邵臨風一聽這話臉色變了變,一眼也沒看顧安寧,徑直走到海棠身邊:“明知道丫頭身體不好,還讓她學什麼跳舞,以後難道要去舞臺上靠賣藝賺錢嗎?”

這男人說話實在太刻薄,顧安寧對他的好感馬上就消失了。

海棠在他面前似乎也有些窘迫,低垂着眉眼:“小寶很喜歡,一直求我。”

“小孩子哄哄就好了,她要星星你也給她嗎?”邵臨風冷哼一聲,這才微微瞥了眼站在一邊的顧安寧,“你是小寶的老師?”

顧安寧點了點頭,邵臨風勾着脣角冷冷笑道:“你最好祈禱我小寶沒事,要是有事——”他冷哼一聲,表情卻狠厲駭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將她喉嚨掐斷一樣。

顧安寧臉色一變,不是害怕只是憎惡。

那張和邵庭神似的臉,連行事作風都幾乎一模一樣。

急救室門口的空氣像是被凍住一樣,邵臨風端坐在最首位,顧安寧和海棠站在一旁,海棠尷尬地解釋一句:“老爺子很喜歡小寶。”

顧安寧也能理解,都說隔代親,像這種豪門寵孩子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邵庭呢,馬上讓他給我滾過來。”邵臨風發了令,臉色沉的能滴水,話音剛落樓層電梯就到了,走廊盡頭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

邵庭帶着葉強走了過來,看到邵臨風時表情明顯變了變。

他走到顧安寧身旁,看了她一眼才說:“小寶怎麼樣了?”

難得看他如此關心一個孩子,顧安寧恍惚地看向他。他站在她身側,扭頭只看到刺眼的光線,模樣並不清晰,卻依舊能看到緊擰的眉心。

邵臨風冷漠地看着邵庭,言語間淨是諷刺:“女兒出事了,你卻是最後才知道的,邵總,您真是貴人事忙。”

邵庭沒說話,只是微微看了眼顧安寧:“嚇到了?”

邵臨風這才察覺不對,皺着眉頭,仔細打量之下發現眼前這女人竟有幾分面熟。再看兩人的互動,臉色更加難看:“你就是顧安寧?”

他之前也聽管家提過,說報紙上都在報道,可是一直沒仔細看過,加上那些記者拍的花裡胡哨看得他眼昏。

顧安寧一愣,臉上好像火燒,難堪地點了點頭:“是。”

邵臨風既然知道她的名字,肯定也知道了她和邵庭的事,果然邵臨風看她的眼神變得挑剔厭惡起來:“邵庭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

顧安寧咬着牙,邵庭已經率先開口:“安寧很好,在我眼裡她哪裡都是最好的。”

海棠聞言臉色變了變,看到邵庭主動伸手握住顧安寧時眼神更加暗淡。

邵臨風不說話,只是略微審視地看着顧安寧,似乎在思忖什麼。

急救室的門這時候打開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的五官微微肅穆,直接對上邵臨風的方向:“孩子身體本來就不好,這種體質要特別注意,先輸血吧。”

顧安寧聽出了點什麼,似乎小寶有什麼嚴重的疾病,果然醫生很快就提到先天障礙性貧血。

邵臨風當機立斷:“那還猶豫什麼,馬上輸血啊。”

“血庫的0型血稀缺,邵先生——”

顧安寧絲毫沒有猶豫,馬上接話:“抽我的。”

邵臨風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顧安寧接收到他的視線,微微笑了笑:“我正好是O型血,您不放心可以親自去看看。”

邵臨風冷哼一聲,轉頭背過身去。

顧安寧去抽血,邵庭也陪着去,邵臨風坐在原位輕輕叩着椅背:“這個顧安寧,什麼背景?”

海棠回過神,只說:“沒什麼背景,她父親是前陣子新聞裡說的顧伯平。”

邵臨風聞言微微一怔,眼底漸漸浮起陰霾:“原來是他的女兒,難怪——”

海棠被邵臨風的樣子微微震懾住,遲疑着問出口:“爸您認識顧伯平?”

“豈止認識。”邵臨風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表情卻陰狠至極,“邵庭的母親,就是被顧伯平給搶走的。”

海棠驀地瞪大眼,她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層關係:“邵庭他知道嗎?”

“知道,他剛出生他媽就跟着顧伯平跑了,他這輩子最恨的人可就是顧伯平了。”邵臨風嘴角帶着諷刺的笑,微微搖頭,“海棠啊,你還有機會,我這兒子是在報復顧伯平呢,和這女人斷是遲早的事。”

海棠看向邵庭和顧安寧消失的方向,事實真是這樣嗎?邵庭是爲了報復顧伯平才和顧安寧在一起?才答應幫自己報仇?可是她怎麼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對了,爸,邵庭他……有沒有孿生兄弟?”

邵臨風正在氣頭上,被海棠莫名其妙的問題拉回思緒,皺眉看向她:“你說什麼?”

海棠的心跳有些快,卻還是認真地說:“您不是說邵庭的母親生下他就和顧伯平走了,會不會……”

如果還有一個孩子,一個和邵庭長的像的男人,而他一直生活在顧伯平身邊,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他對顧安寧好,他想幫助顧伯平,甚至想蟄伏在邵家完成一些見不得人的目的。邵庭對她的態度轉變太快了,就連對小寶似乎也沒以前那麼偏愛。

海棠被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嚇到了,可是現在的邵庭實在太不一樣了,太多地方和過去不一樣。或許也是自己無法接受他突然轉變的事實,纔會想出這麼離奇的結論。

邵臨風的回答卻將她的希望直接扼殺掉,他擺了擺手,仿若在聽天方夜譚:“不可能,邵庭的母親生產的時候我就在門外,她沒膽子騙我。”

“……”

顧安寧被迫跟上邵庭的步伐,眼神複雜地一直注視着他緊緊牽着自己的那隻大手。直到邵庭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了她口中的邵庭,你更討厭我了。”

他用了陳述的語氣,很有自知之明,顧安寧也坦率地承認:“拋妻棄女的男人,我不知道該從哪裡喜歡。”

邵庭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下巴繃得緊緊的,看的出來在強忍怒意。

顧安寧只覺得可笑,難道這一切不是事實嗎?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邵庭倏地轉過身,說的卻是無關緊要的一句話:“什麼時候出事,你纔會第一時間想到我?”

顧安寧愣住,居然啞口無言,看到他眼中的居然滿是憂傷和痛苦。他緊緊握着她的肩膀,許久才說:“顧安寧,你花在白沭北身上的心思,分一點給我可好?”

如果她願意多看看他,就不會相信別人口中的那些……

顧安寧被他攥的肩膀發痛,偏偏又掙脫不開,看到不遠處好奇張望的小護士便壓低聲音提醒:“別人都在看。”

邵庭眼神越來越陰鷙,最後甩開她的手,率先朝前走去。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