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時間,我一直在衛生營裡面,再不外出,但陸野還是時常有任務,總的來說聚少離多,可每次他回來,我都覺得生活無比的快樂。
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月,陸野不再跟我說那個頭兒的事情了,我以爲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那天,陸野又接到一個任務,他告訴我這任務需要的時間非常短,兩個星期內就可以回來。
但兩個星期後,陸野沒有回來。
我以爲任務的時間延遲了,可能中間有什麼插曲,便也不放在心上。
可那天突然聽到陳語跟另一名醫生說,“你不是說要買一款洗面奶嗎?我明天去市區,我幫你捎回來吧。”
那醫生說:“行,那明天就你一個人去嗎?”
“應該老袁也去吧。”
袁排?
我連忙問陳語:“袁排回來了?”
陳語說:“中午接到的電話,說回來了,不過聽語氣好像很疲憊,也不肯多說什麼,不過既然我要逛街,他肯定會陪我去的。”
我笑着說:“那是,你們家那位疼你。”
“……”
那天的工作結束後,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陸野,又在部隊的超市裡買了一堆吃的,我可以跟他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
匆匆地趕到陸野的宿舍,我以爲開門後一定可以見到他的,但是打開門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哪裡有陸野的影子?
又等了一晚上,還是沒有回來。
第二天等了半天,仍然沒有回來。
我想到袁排已經回來了,便去敲他的門,但是門敲了半天也沒有人過來開。
我心想他應該是跟陳語逛街去了,便又返了回來。
可是我正要回屋,卻看到樓梯口有一個人上來了,是陳語。
我感到疑惑,她不是逛街去了嗎?怎麼又在這裡。
當時陳語也看到我了,見到我的那一霎那,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眼神似乎在閃躲,要不是我在看她,她應該會轉身就走了。
“陳隊,你沒有去市區啊?”我問。
陳語吱唔着說:“沒、沒有,我……找一下老袁。”
“老袁不在家,我剛敲門了。”
“不在啊,那……我先回去了。”
“好啊,”陳語居然沒有看我,轉身就走。
但是走了幾步,不知爲什麼她又突然停下來,回頭看了我一眼。
然後腳步定了定,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
我突然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
我越等越慌張,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那晚還做噩夢了,我夢到陸野全身是血,他說他不回來了,讓我好好保重,我嚇醒了,驚出一身的冷汗。
第二天在衛生營裡,陳語過來通知我:“肖政委找你,你……趕緊去一趟吧。”
又找我?
上回來找肖政委的時候,他還是一副十分嚴肅的樣子,跟人品審察一下,但現在他對我的態度非常好。
他居然在門口等我,隨後把我請到他的沙發上坐着,再給我泡茶。
我終於忍不住了:“肖政委,您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肖政委這才說:“馬醫生,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一個很明事理的女孩,也很堅強,所以我希望你現在做好強大的心理準備,不管我接下來要說什麼,我都希望你要堅強。”
我眼皮一下一下地跳着:“肖政委,是不是陸野他……他出什麼事了嗎?”
話才說完,我的眼眶就紅了,我緊緊地抓着手中的杯子。
肖政委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和藹慈祥:“是這樣的,陸中校他……他兩週前不是去執行任務去了嗎?這次任務很順利,他們也按計劃返程了,但是……”
“但是什麼?”我問。
“他們在回來的道上遭到一夥人的暴力襲擊,是一股黑勢力,陸中校在跟那些人拼殺的時候,爲了保護其中一名戰友,中了子彈。”
“然後呢?受傷了?在哪個醫院?”我幾乎要把杯子捏碎了。
“他沒有被送到醫院,”肖政委看着我,目光裡全是同情:“他……忍着槍傷開車去追那個毒梟頭兒,在撞上那個毒梟頭兒的時候,連車一起把那毒梟撞出了公路外,陸中校也……”
我聲音已經顫抖了:“那車呢?人呢?就算是死了,也要有屍體吧?”
“公路下面是一條江,袁上校以及當地的警方都出動了,整整找了一個星期,車找到了,但是人沒有,估計凶多吉少,馬醫生,請你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如同五雷轟頂!
……
也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肖政委處的,總之頭腦一片空白,後來就在路上見到了陳語,陳語說:“肖政委讓我來看着你,馬醫生……哦不,應該叫你如意,如意,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再耐心等等,說不定你的陸野突然就回來了。我聽老袁說,現在大家都沒有放棄,都在傾盡全力、不遺一切餘力地找,老袁現在不是又趕赴現場了嗎?他一定會找到的。”
我呆呆地看着陳語,“那我也要去,你能幫我聯繫車嗎?”
“這……”陳語看着我,但沒一會兒便咬了咬牙:“行,我現在就聯繫!”
……
我是坐飛機去的,開飛機的是雨燕,而陳語全程在陪我。
雨燕一直黑着臉,全程下來一句話都沒說,我也沒說,陳語自然也不說。
陸野出事的那個地方屬於西南部的山地,直升機降落在某單位的樓梯後,那單位又派了車送我們到出事地。
就像陳語所說的,相關部門和部隊都沒有放棄陸野,我們沿着出事地往下走了十幾公里,就看到岸邊都是搜救隊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獵鷹隊的臨時帳篷,卻只有一個在保管物品的阿姨,她說沒有人肯回來休息,都是24小時不間斷地找。
雨燕在這個時候依然是非常果斷:“我們也去找!”
後來終於在帳篷外面幾公里處發現了老袁他們,他們見到我,全都沉默了,只有小乙撲通一下跪到我面前哭着說:“嫂子,隊長是爲了救我才中彈的……他……他本來應該休息的,可是他說,不能讓那個頭兒逃了,否則……”
“否則什麼?”雨燕十分不耐煩地問。
“否則那頭兒還要跟蹤嫂子!”
“……”我當即泣不成聲。
雨燕厭煩地看了我一眼,積累了一路的情緒,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她看着公路下方滾滾的江水,突然就大喊起來:“陸野,你這個混蛋,你不要我我不怪你,現在你女人來了,你也不出來嗎?你他媽的就是一個禍害!”
江面上沒有半點回應。
袁上校走向我:“馬醫生,你也不太擔心了,我們不會放棄孤狼,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我沒有回答他。
安慰人的話罷了。
……
又找了十多天,附近的村莊都找遍了,但依然沒有陸野任何消息,按照國際搜救條例,最佳時間已過,相關部門得出的結論是:生還渺茫。
部隊也放棄了搜救,不會再犧牲人力物力進行搜救了,他們覺得陸野已經死了,相關專家也作了大量科學的分析,結合了水的衝力,當時的氣候,環境,以及種種可能,陸野要麼被衝得無影無蹤,要麼屍體被卡在了河底,總之沒有生還希望了。
金沙江的水一直怒吼着,年僅32歲的陸野就這麼被認定已死。
雨燕不肯接受陸野已死,救援隊撤了之後,她問我要不要留下來再找找,我說行。
我揹着包,在金沙江一帶搜尋了很久。
都說相愛的人會有心靈感應,我在心裡一遍遍地呼喊的名字,每次走在公路上,都覺得只要一回眸,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會突然出現,然後張開翅膀迎接我。
半個月後,雨燕突然轉過身來抱着我,這個性格像男人一樣的女兵,此刻竟也哭得稀里嘩啦:“馬如意,放棄吧,陸野不會回來了。”
我不說話。
雨燕擦着淚水:“你在跟陸野確定關係的時候,就應該預計會有這麼一天了,雖然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你起碼得到了他的全部,我呢?我等了他這麼久,他什麼都不願給我,所以馬如意,你應該知足了……”
我仍然一言不發。
老天爺怎麼可以讓一個人這麼絕望?
……
回到了部隊裡,我一直沒有工作,只在陸野的宿舍呆着。
他父母來過一次,目的是替陸野收拾東西,他父母年紀明明只有五十幾歲,可現在一看,跟七十多歲一樣,陸媽媽讓我不要把陸野的事情跟他爺爺奶奶說,擔心他爺爺奶奶年紀太大了接受不了,就當他一直在外面執行任務吧。
我點頭。
陸媽媽又說:“我事先不知道你也住這裡,既然你住這裡,那他的東西我就不拿了,你替他保管着吧。”
“恩,”我又點頭。
陸媽媽最後過來擁抱我,又拍着我的肩膀:“好孩子,謝謝你陪伴他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阿姨希望你趕緊好起來,你的日子還很長,早點忘了他,迎接新的開始,他不會怪你的。”
我麻木地搖頭。
忘了他?我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陸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