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一個私房菜館內,我和小皮正在跟一個客戶在談價格,同時來的還有客戶那方的幾個負責人,全是男的。
這個客戶小皮跟了很長時間,對方已經很有意向跟我們合作了,只要價格談妥了他們就會給我們支付預訂金。
我點了一大桌子菜,都是餐館裡最貴的菜,聽說客戶喜歡喝白酒,我又專門點了一瓶劍南春,客戶那方顯然很滿意我們的服務。
客戶醉眼朦朧,小皮趁機拿出合作意向書給他籤,那客戶只看了幾眼,正要接過筆簽名,卻在這時聽到有人喊了一聲:“馬如意?”
順着聲源看過去,我居然看到了站在包廂窗口的張小霞!
她的眼神看起來就像臘月的寒霜,一陣徹骨的寒,盯得我十分不自在。
可能是因爲張小霞太過凌厲,裡面那幾個人全都被她震懾住了,就連那個原本醉醺醺的客戶現在也酒醒了。
不一會兒張小霞便推開了包廂的門,她扭着腰走進來,起初臉上還是一副冰霜的樣子,後來突然就笑了:“大家在談生意呢?”
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說:“對,他們都是我的客戶。”
“哦,那你也應該跟你的客戶介紹介紹我吧?我是你的誰?”
雖然很不情願,但爲了保持禮節,我還是跟那客戶介紹:“這位,我婆婆。”
正想把張小霞攆走,張小霞又笑了:“怎麼全是男的呢?喲,還喝起酒來了?回國前我就聽說了,國內做生意的環境烏煙瘴氣,那些女老闆女業務都要出賣酒色才能得到定單,果然不假。”
她話音剛落,裡面的人都面面相覷,我給小皮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先穩住這裡,然後我就把張小霞連拖帶跩往包廂外面扯,費了好一股勁才把她扯出去。
我覺得自己實在忍不了她了,連那一聲虛假的“媽”也不願意叫了:“你什麼意思?故意跟蹤我,來這裡搗亂是吧?”
張小霞也不笑了,她猛地把我的手甩開,再冷哼一聲:“沒錯,我就是故意跟蹤你來這裡的。看到你在裡面的樣子我就想起你媽,當年你媽就是這樣的女人,身邊總是各種男人環繞,她卻總是來者不拒的。”
“你別胡說!”我握着拳頭:“張小霞,若不是有求於你兒子,你以爲我真的怕了你?你欺負我可以,但是侮辱一個已經去世了的人,合適嗎?一把年紀了,好歹積點口德!”
“哼,”張小霞又是冷笑一聲,“你再激動,再生氣,也改變不了事實,你也不想想,你之所以對我點頭哈腰的,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以爲自己真的是爲了你那個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老爸?不,那是你骨子裡的騷性使然,你就是離不開男人,就像你媽得不到我前夫,居然改嫁你那個醜爹一樣!”
“張小霞!”我怒不可遏,大聲嘲她吼道。
而這時,包廂的門突然開了,門口處同時出現幾張滿是好奇與八卦的臉……
這筆即將談成的生意在張小霞的搗亂之下,就這麼黃了。
……
入夜。
我開車回到宋家,當時很不想下車,也沒有熄火,就在車庫裡發呆。
一想到要面對張小霞,我的內心就全是對宋家的牴觸,本來就覺得這個家冷冰冰了,但現在又多了張小霞,這讓我非常煩燥。
我原本以爲,在大家臉皮沒有撕破以前,我只要嘴巴甜一點,討巧一點,應該能順利熬過一段時間,但經過中午的事,我發現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張小霞恨的是我媽,那種恨是深入骨髓的,我跟我媽長得像,只要我一出現在她面前,就會把她的恨意點燃。
所以,她不會因爲我的討巧就放過我。
呆了好一會兒,我又聽到一陣車響,接着就是兩束刺眼的燈光投在我的後視鏡上,我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眼開時,就看到旁邊停着宋澤峰的車。
他先下車,然後走到我車門旁,“在裡面幹什麼呢?”
我沒好氣地回了一聲:“挺屍!”
他嘴角居然揚起了一抹笑,但那抹笑很快就消失了:“好,那你繼續挺!”
他往車庫外面走,我便也熄了火,關上車門跟在他後面。
別墅裡面的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我們一前一後地走着,他的影子投到我的腳下,於是我一路踩着他的影子回去,就像踩在他身上一樣。
但是那個影子突然停下來了,那個大影子旁邊多了一隻蹦蹦跳跳的小影子。
是沙兒。
宋澤峰把沙兒抱到跟前聞了聞,接着就說:“真臭,李阿姨不在,你也不洗澡了是吧?”
沙兒舔着自己的腳丫,一臉的懵然。
宋澤峰又說:“我明天就打電話讓李阿姨回來,爲了你!”
說完他把沙兒放下,然後繼續往屋裡走。
沙兒是不給進屋的,這一點它也明白,只送我們到屋前就停下腳步了,然後在屋前搖着短短的尾巴目送我們進去。
客廳裡坐着張小霞。
見到她,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厭惡。
當然也沒了討好她的意思。
我正要上樓,然後便聽到張小霞說:“馬如意你去哪裡?不做晚飯了?”
我停了停,再淡淡地說:“不想做!”
“不想做?你不做那誰做呀?”張小霞陰陽怪氣地說。
“誰吃誰做,”我繼續上樓。
張小霞見叫不住我,於是就看着宋澤峰:“阿峰,你不會寵着一個契約關係內的老婆吧?你叫她去做飯!”
宋澤峰也開始上樓了:“媽,我明天把保姆叫回來。”
說完又補充一句:“家裡沒有人喂狗!”
張小霞頓時很生氣:“我們家不是有免費的保姆可以用嗎?你讓馬如意去喂啊!”
宋澤峰顯然也生氣了,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很多倍:“那是我的狗!”
他的意思是,狗比我重要?
但他的話還是把張小霞震懾住了,張小霞也不再吵了。
我已經走到樓上了,又鬼使神差地看了張小霞一眼,見她也在看着我。
目光很是狠毒。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我和她終於都卸下了僞裝,我不再假意討好她,她也不會暗裡折磨我了。
我有預感,她對我的報復應該要上升到明面上了。
……
第二天的早餐自然不做了,張小霞過來找我,我也是甩了一句“誰吃誰做”便出門了。
但出門後我又折返回來警告張小霞一句:“我上班後會跟寫字樓的保安打好招呼,一旦遇到可疑人物就抓過來爆打一頓,所以你今天別再跟蹤我了!”
張小霞的臉色難看至極,她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好惹的了。
可她也不是善類。
晚上下班,我才走到花園裡就看到李阿姨在給沙兒洗澡,看到她之後,我鬆了一口氣。
張小霞終於不拿家務事來刁難我了。
然而,進了屋後我卻看到了一個坐在沙發上的女孩,一頭如爆的長髮,如雪的肌膚,安安靜靜的樣子像極了仙女。
可是,在看到我之後,鄭西西那張精緻的小臉馬上就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了。
但她不是一個會主動起衝突的人,看了我一眼後,又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了。
不一會兒就見張小霞從樓上下來,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顯然是在提醒我接下來的日子沒這麼好過了。
我不想跟她們起正面衝突,加上又在公司附近吃了晚餐,於是便直接回了房間。
……
晚上十點。
我正在牀上看書,看着看着就聽到房間外面有人在吵架,我悄悄地打開一條縫,然後就看到宋澤峰和張小霞在吵。
宋澤峰說:“你知道西西的情況,她根本不適合來這個家住!”
張小霞:“她不適合住這裡,那你就乾脆住到她那裡啊。”
宋澤峰:“我愛住哪裡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張小霞:“你很快就要娶西西了,現在不跟她培養感情,要等到什麼時候?”
宋澤峰:“等到……”
宋澤峰還沒說完話,走廊的那頭便傳來一把柔柔的聲音:“峰哥哥,你們在幹嘛呢?”
宋澤峰跟張小霞說話時全是怒氣,但是跟鄭西西說話卻很柔和,“西西,你先去睡覺好嗎?”
“我睡不着,你能不能上去陪我一會兒?”
“好,西西乖,我這就去陪你!”
外面慚慚恢復安靜,我也把門輕輕地關了起來。
但宋澤峰那句“乖,我去陪你”卻在我的腦海裡盤旋了好久。
我很久都沒有睡着。
宋澤峰說了那句“乖,我去陪你”之後,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他上去陪她睡了?睡同一張牀上?睡了之後會做什麼?
我提醒自己別管這麼多,但注意力卻還是在隔壁房間。
直到我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還有隔壁房間的開門聲,我的大腦才漸漸放鬆下來。
我看了一下表,夜裡一點,他在上面待了三個小時。
……
第二天,我突然被一聲尖銳的叫聲驚醒。
我騰地從牀上坐起來,當時以爲自己在做夢,可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隔壁傳來失控的哭聲:“峰哥哥,我不要看到這個,不要……你把這東西拆了好嗎?求求你了,我不要看到它,不要……”
哭聲近乎哀嚎,十分地悲切。我打開門出去,看見隔壁宋澤峰的門開着,驚慌失措的李阿姨和一臉得意的張小霞正站在門口。
我輕輕推開李阿姨,就看見鄭西西坐在地上哭得楚楚可人,而宋澤峰在安慰她。
但顯然沒用,因爲鄭西西反反覆覆就一句:“我不要看見那東西,你把那東西燒了!”
順着鄭西西所指的方向,我不由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