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文平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
之前的官員們也不是沒有笑面虎,看起來十分仁善,敢下山從良就給你一刀。
“不管前人如何,我的確是帶着誠意來的。”
謝長魚嘆了口氣。
“我此行沒與官府打招呼——不然你們也早知道了,所以也沒有隨軍,阿雪和何葉是我的侍從,實際上代表朝廷的只有我和嚴大哥。嚴大哥身份特殊些,恕我不透露他的名諱了。”
“你們有兩千人,我們只有四個人,力量懸殊,孰優孰劣,各位也看得清楚。反正我此來沒人知道,你們就是就地殺了我,官府也想不到來這裡追究。”
“如果我真有害人的心,此時就該聯絡官府,讓他們帶兵圍山,等你們解決了雲水寨,再將你們一網打盡,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纔好。”
謝長魚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懇切。
人心一旦碎過,再拼湊起來就很難,非用誠意不能打動人。
可人心終究是肉長的。
在一陣難言的情緒後,衆人開始忍不住交換意見。
“隋大人好像真的沒有惡意啊。”
“是啊,他要是想動手,早能動了。”
“哎,你說到底該怎麼辦纔好?”
“諸位如果跟了我,我以我的身家性命擔保,一來決不會爲難你們的親屬,二來會讓你們自行決定去留,想跟着我的,我會將你們收編;不想跟着我的,我讓官府發放文籍,還讓你們做回平民。”
見衆人辭色鬆動,謝長魚便開始趁熱打鐵。
“隋大人說得不錯,嚴某再補充一點。”
江宴也跟着站了上來。
“我們奉朝廷之名,是來處理賀州事務,解決積弊的。而所謂積弊,其實主要在於以往官府不做人,逼得百姓上山下水爲匪爲賊,大錯並不在你們。所以我們要對付的敵人,其實是同一批。”
江宴的說法微妙地拉近了彼此的關係,好像他們是同一戰線上的人,都是與狗官爲敵的。
顏文平句句聽着,不用再衡量利弊,也清楚眼前兩人都是有手段的,等到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時候就不好了。
於是他一拉王秋甫,兩人帶頭跪拜下去。
“求隋大人、嚴大人爲草民做主。”
衆人也跟着呼啦啦拜下去。
謝長魚微微一笑,溫聲讓大家起來。
鬼寨的人有信仰,謝長魚也不強求,只說好了日後聯絡,就放鬼寨的人走了。
剩下的千鶴寨纔是她要用上的。
除了少部分想回家種田、陪伴父母的,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粗略數一數,能有一千二百人。
事實上這法子本是江宴的主意。
當初厲治帝讓他南下陪隋辯治理匪患,卻不給他派兵,江宴便打起了從民間招兵的主意。一來給自己增添人手,二來把剿匪的任務辦了,厲治帝不管心裡怎麼想,都不能從這裡挑刺。
反正厲治帝也沒說,剿匪必須殺匪。
把千鶴寨的事初步解決了,謝長魚纔回到了官府。
她先是寫了封摺子,把杜樑的死訊記到意外頭上,再詳細彙報了賀州前知府付晚的惡劣行徑,從假扮雲水寨老大說起,一應證據記錄完備,連屍體都運去盛京以供屍檢。
江宴也遞了封摺子,對厲治帝說水賊清剿有了初步效果,衆賊良心尚存鹹來歸附,所以他權衡之下選擇收編云云。
兩日之後,厲治帝的批覆飛馬來了,雖然對江宴的建議沒有表示支持,但也不反對,就當是默許了,只在末尾要他們別耽誤進度,速速回來。
“皇上還是對你不放心啊。”
謝長魚和他交換了一下信件,很顯然厲治帝給隋辯的批覆要和藹得多。
“沒辦法,江家本就勢力大,我現在手頭有了兵,而且出於正當名義,一時半會誰也拿不走,他可不就要起疑心了麼。”
江宴早已看開了。
“管他放不放心,我問心無愧就好。”
“主子。”
雪姬敲門進來了:“水燒好了。”
幾人在千鶴寨時,沐浴調節不好,火爐子出毛病,水時常只有冷的。回官府收拾住下後,謝長魚的第一件事就是燒水泡澡。
謝長魚站起身來,便向屏風後的浴桶走去。
“你也累了,這邊交給我好了。”
江宴十分自然地接過雪姬手裡的巾帕。
雪姬:“……”
她因爲沒事幹,回來之後就睡了一個飽覺,一點不累,倒是江宴又是寫摺子又是等批覆,黑眼圈都出來了。
“你既然執意代勞,那就來吧。”
謝長魚一笑,相較平時,神情中透着狡黠。
“多謝娘子留人。”
江宴笑起來,黑眼圈都在燈光下變得黯淡了。
“急什麼?”
謝長魚扯住他要往浴桶裡放香露的動作,手臂緩緩伸展開來。
“替我更衣。”
隨着她的話,江宴的臉色微微紅了起來。
他的手移到謝長魚腰間,替她解了衣帶,又伸手除下了束髮的冠,燈影下烏髮一散,該遮的全遮了。
江宴的心跳又恢復正常了。
還有一年,他就能把謝長魚扶正了,到那時……
“愣什麼呢?”
謝長魚將他拉回了現實世界,回過神來,謝長魚已經在浴桶裡坐下了,水波一蕩一蕩的,半露出溫潤的地方。
江宴挽起她的頭髮,用水打溼了,輕輕梳理着。
“娘子接下來要怎麼做?”
“皇上沒發話再派人來,賀州這邊少了糟心的知府,就由我全權負責了。”
謝長魚被江宴操作得舒適,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下一步,就該把剩下的水寨都收服了,想做良民的,給他們工具書種地開田,其他的變成賀州的地方軍。”
“你看戶籍冊了嗎?”
江宴提醒道。
“還沒,你不會已經看過了嗎?”
謝長魚驚訝於他的效率。
江宴嗯了一聲。
“讓我猜猜,你這麼說,是不是因爲戶籍冊有什麼異常?”
謝長魚動了動腦袋,溼潤的髮梢劃過江宴手心,讓他癢癢的。
“你的意思是,戶籍冊是假的,溫柳把自己人替換上去,頂了別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