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文平說話時,眼睛裡閃着憤恨的光,嘴裡的血腥味彷彿也更濃了些。
“大哥,我忍不了。”
直到顏文平攤開手掌,衆人才發現他的手裡緊緊攥着一隻玉佩,黃玉的質地上已染了血。
“這是杜樑的玉佩,我在燒了糧倉後潛進傅子完房裡,杜樑前不久被他請上山做客,也在裡面,我殺了他。”
“你就不能再等等嗎?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兒死了?”
周克林說得都想狠狠給他一巴掌,他是看着顏文平上山,從一個孤苦伶仃的少年變成頗有計謀的三當家的。
“杜樑是被臨時調來協助理事的,聽說朝廷派了大理寺卿微服來查,等他和大理寺卿碰了頭,我接近他就更難了。一旦事情辦完了,他又要回京了,我到現在還被通緝,別說盛京,出賀州水寨都不行。”
謝長魚一怔,顏文平的消息之靈通,有點超乎他的想象。
“你說大理寺卿要來?”
她裝成不明所以的樣子。
“是,我聽說了,但還沒告訴你們。”
顏文平忽覺難以開口,過了會兒才道。
“大理寺卿就是去年的狀元隋辯,皇上對他很是信任,也爲了保護他不讓他太顯眼,就讓他微服來了。京官們一向優哉遊哉,算上他一路遊山玩水的時間,過兩天也該來了。”
在廣場那會,顏文平到底被踹得狠了,一句話剛說完,就俯身吐出一口血來。周克林和其他千鶴寨的人嚇了一跳,直到看見謝長魚一臉平靜地擺手,才放下心來。
“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這幾年說要來剿匪的京官一批又一批,也不見哪個真把事處理好了的。都是先撈官府一筆錢,虛張聲勢恫嚇一番,在皇上面前裝虛假和平,能捂一時是一時。”
“三當家,這個大理寺卿真的不會威脅到我們嗎?”
千鶴寨有個少年從北邊一路逃過來的,聽到隋辯的名字有點害怕。
“我聽說他查案子很有一手,人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怕什麼?”
顏文平安撫性地笑了一笑,全然沒意識到隋辯就在眼前。
“你看皇上這次讓他來,都沒分配軍隊給他。沒軍隊,一個人怎麼赤手空拳去剿匪?”
聽了顏文平的解釋,這下少年放心了。
“你先休息一會,我已經給鬼寨和咱們寨子發射信號了,他們收到了就會過來。雲水寨現在亂成一鍋粥,是我們偷襲的好時候。”
周克林已經計劃好了,等再亂一亂,就讓手下把顏文平護送回去。
“多謝周大哥。”
江宴看他臉色稍好了一些,便蹲下來盤問。
“顏大哥,有件事我很好奇。”
“謝兄弟有什麼疑惑,不妨說說。”
顏文平撐着地坐起來,捧着水罐靠在牆上,慢慢平復了呼吸。
“我們這些會武功的,進雲水寨一趟都十分費力,甚至中途還被人發現,冒死穿過箭雨,你一介書生,是怎麼殺了杜樑,還摸到糧倉的?”
在江宴問話之前,周克林等人沉浸在顏文平差點死了的焦心中,沒覺出有什麼不對,直到他提了,纔回過味來。
“嘿,嚴兄弟說得對,你是怎麼進來的?”
周克林大惑不解,顏文平的武功捉只雞都爲難他了。
顏文平的臉色蒼白了一點。
謝長魚在旁看着,差不多能猜出來了。
“若是此地不方便說,等回寨子裡也好。”
顏文平半晌沒答話,就在大家以爲他不會開口了的時候,才張了嘴。
“說來是我對不起你們。”
顏文平低下頭,手指揣進袖裡,連同血跡也抹了去。
雲水寨的人知道他是千鶴寨少有的文化人,早就明裡暗裡想用他,只是一直沒機會。後來雲水寨都放棄了,顏文平卻主動找上門去了。
無他,只因他聽說雲水寨的大當家傅子完,和新來的知府杜樑勾結到了一起。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杜樑這個名字,是杜樑害得他家破人亡,淪爲逃犯的。
當他聽說杜樑將要上山,就有了主意。
顏文平裝作對雲水寨投誠的樣子,接受了傅子完摳門的賄賂,以一個走狗應有的素質,提供了一份千鶴寨半真半假的建築圖。
“大部分是真的,他們雖然進不來,但有能爬樹的在上面勘察過,這點我騙不了他。”
“可千鶴寨似乎……沒出過事啊。”
周克林撓了撓腦袋,這間諜怎麼當成這樣了?
“是我一直在拖,告訴他們有更好的時機,所以那份建築圖沒能起效果。我往後拖,就是爲了等杜樑上山……我原以爲你們會天亮了再行動,那時我也死了,你們攻過來,也不會吃他們的虧。”
“以後別幹這種蠢事了。”
周克林掰斷了一截木頭,悶悶道。
窗外隱隱有慘叫聲傳來,幾人望出去,看見雲水寨裡有幾個守衛被吊死了,看樣子像是對玩忽職守的懲罰。
“老操作了。”
熟知雲水寨人德性的周克林並不感到意外。
“他們一貫這樣,雲水寨人兩大德性,一是心狠,二是摳。”
謝長魚兩相對比了一下,覺得千鶴寨人有人情味,心腸還不壞,將來可以考慮收爲己用。
又一次尖銳的哨聲響起,這一回是鬼寨打頭陣的人來了,緊隨其後負責四處包圍的,就是千鶴寨的人。
在雲水寨匪徒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份上,這次開戰如無意外,應當會進行得很順利。
看着顏文平被送走後,謝長魚拔出刀來,看向江宴。
“我們去找傅子完,別讓他趁機跑了。”
傅子完沒跑,雖然作爲老大,他心狠手辣又愛斂財,基本的自信心倒是還有,此刻正立在竹樓書屋裡,對手下幾個當家吩咐應急作戰規劃。
他不信自己會完,千鶴寨和鬼寨的人再會搶佔時機,也比不上他們先進的兵器。
“今天凡是膽敢進入的外人,和臨陣逃脫的傢伙,一律殺無赦!”
傅子完胖胖的臉上閃着兇狠的光。
“大當家,您去哪裡?”
“我是大當家,自然不能躬冒矢石。”
傅子完露出虛僞的嘴臉。
“我去地下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