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樂顛顛地隨着喜樂行至御書房。剛好郭公公帶着宮女太監退出來,郭公公意味不明地看了莫默一眼,便退到一邊守着了。
莫默被他那一眼看得背上發寒,急忙進了御書房,喜樂從外面關上門。
皇上正在桌案前揮筆畫畫,表情凝重而嚴肅,看起來更像拿刀子在雕刻。
“皇上?”莫默從剛纔就覺得他的情緒不對,說話更顯小心翼翼。
但皇上並沒有理會他,確切地說皇上連眼皮都沒擡,繼續揮筆作畫,彷彿莫默只是空氣中的灰塵,看都懶得看一眼。
莫默何曾被他這麼忽視過,又是驚訝又是鬱悶,聯想到昨天一吻,更加覺得他在耍他玩,頓時氣極,板下臉來不再搭話,就站在一旁看皇帝畫了又撕撕了又畫。
直到地上鋪滿廢掉的畫作,他才猛地扔下筆擡頭看悶不吭聲的莫默:“你就沒話對朕說嗎?朕不開口你是不是就想這麼站下去?”
莫默本來就在賭氣,見皇上態度惡劣,更爲光火:“如果皇上開恩肯讓卑職坐下,卑職感激不盡！”
皇上氣得想掀桌:“莫無聞!你別以爲朕捨不得把你怎樣你就可以這麼放肆!”
莫默氣極反笑:“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自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
“莫無聞!”皇上一掌拍在龍案上,案上的東西齊齊一跳。
“皇甫瓚!”莫默炸毛道:“你到底想怎樣?耍人也要有個限度吧!如果你覺得我礙眼了煩人了大可把我送到邊關去啊!這樣故意找茬佛也會發火好不好?”
莫默現在已經一口咬定皇甫瓚是爲了昨天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在暗自後悔不想負責於是故意找藉口尋自己的麻煩。要不是對方已脫離稚氣,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少年天子,莫默真想衝過去暴打他一頓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在胡說什麼?朕什麼時候耍你了?朕什麼時候說你礙眼煩人了?”
莫默氣哼哼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皇上,您也不用費那麼多心思了,我壓根不在意那個吻,如果你擔心我會對你死纏爛打的話,我可以賭咒發誓,立子據……幹什麼都行!總之,我絕對絕對不會要你負責的……您先聽我說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雖然你只有十七歲,但我知道這個年紀在你們這個時代已算成年,別說是嘴對嘴碰一下了,就算上牀了我也可以當成……就是你們說的……呃……露,露露水情緣!總之,讓我們把昨天的一切統統忘掉,OK?”
莫默一口氣說完,卻見皇上的臉色非但沒有絲毫和緩,反而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整張臉黑得像積雨雲一樣,陰鬱得嚇人。
“是嘛,不在意是吧?露水情緣是吧?這就是你心中所想是吧?”
莫默被他眼中森冷的氣息蟄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豎成筆直的刷子。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皇上已閃身到他的面前,將他狠狠按在柱子上。
“皇甫瓚!你要幹什麼?!”莫默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掙扎了一下卻詫異地發現皇甫瓚的力氣大得嚇人,自己被他這樣抓在手裡簡直像受制於鷹爪下的雛雞。
皇甫瓚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眸中死寂,無波無光,看不出情緒。就在莫默驚疑不定時,卻見他的臉慢慢在眼前放大,那熟悉的氣息跟着包圍上來,莫默的臉不受控制的燒紅,心慌意亂之下只能將頭一偏,皇甫瓚的吻落在他的腮邊。
……
時間靜止了。御書房內靜若寒蟬。
莫默正偷偷平復胸中涌動的奇怪情緒,卻聽見耳邊傳來皇甫瓚低啞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莫默驚疑地看向他,還未看清他眼中的情緒,肩膀上的鉗制忽然沒了,眼前黃影一閃,皇甫瓚已經走到龍案前,背對着他,悶聲笑着。
“皇甫瓚?”莫默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遲疑地喚了聲。
“莫侍衛辛苦了,跪安吧!”異常平靜的聲音,彷彿之前的失態都只是錯覺。
莫默僵直地站着,並沒有如自己之前所想掉頭離去。
看着忽然平靜下來的皇甫瓚,他非但沒有覺得慶幸,反而產生強烈的不安感。這樣的態度,這樣的稱呼,像一把錘子,將彼此的關係瞬間鑿出一條鴻溝。
莫默有種預感,如果他就這麼走了,那麼就有什麼東西將變得不可挽回了。
“怎麼?要朕送你?還是……你還想跟朕玩什麼露水情緣……”
莫默皺着眉看了他的背影半晌,忽然上前一把將他拽過來。皇甫瓚猝不及防,被拽得轉過身來,莫默錯愕地對上他驚愕的眼。
他高傲的臉上,那一行清淚,瞬間刺痛莫默的眼。
莫默呆住:“你……”
難道說……以前他背對着他時……都是在掩飾自己失控的情緒……
皇甫瓚下意識想背過身,但手被莫默緊拽着,動不了。他深吸口氣,忽然對着莫默展顏一笑:“幹嘛這麼驚訝?朕耍着你玩呢!你當真?呵呵,莫無聞,你會不會太自以爲是了?朕是皇帝,皇帝只會爲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而泣,而絕不會因爲一個露水情緣的對象……”
“對不起!”
“……”
莫默伸出手,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溼意,觸手一片冰涼。
皇甫瓚怔怔的俯視着他,慢慢斂去脣角自嘲的笑意。
“我好像誤會了什麼……”莫默嘆氣道:“難怪別人說君心難測,皇甫瓚,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皇甫瓚抓住他未收回的手,將人擁入懷中,下巴擱在莫默瘦削的肩上,悶聲悶氣道:“我只想你在我的身邊……”
莫默的胸腔一震,無言地伸出手輕拍這大男孩的背。
“無聞……”皇甫瓚將頭埋在莫默頸間,來回蹭了兩下。
莫默被他蹭得完全沒了脾氣:“嗯?”
“你之前說的……是氣話吧?是吧?說什麼露水情緣,也是騙人的吧?”
“……那你得先告訴我今天干嗎衝我發那麼大火?”
皇甫瓚將他摟得更緊:“誰讓你和風追月眉來眼去的?以後不許你跟風追月走那麼近!”
莫默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我什麼時候跟二哥眉來眼去了?”
“剛剛明明……等等,二哥?二哥是什麼人?”
莫默嘆了口氣,將人拉離懷抱:“我和追月如今是結義兄弟,皇上不知道嗎?”
皇甫瓚暗淡的眼眸瞬間亮得扎眼,嘴也越咧越大:“所以,你只當他是兄弟?”
莫默戲謔地看着他,嘴角輕揚:“你和我,不也是?”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難道你想說我們是君臣關係?”
“莫、無、聞!”
“幹什……唔!”
脣猛然被堵住,莫默驚得張開嘴,皇甫瓚趁機將舌探入他的口中,霸道而用力地吻住他,吮着他的脣舌。半晌,才鬆開滿臉通紅氣喘不定的莫默,輕輕撫着他的臉,低聲道:“我們是……這種關係。嗯?”
莫默:“……”
如果說上次的那一吻還可以說是朋友間的小鬧,那這一次就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既然無法再繼續裝傻,繼續保持曖昧不清的關係,那乾脆攤開來講清楚好了。
莫默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深吸口氣,擡眸直視笑盈盈的皇甫瓚,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皇上,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甫瓚挑眉道:“你說呢?”
莫默皺眉道:“我是男的!”
“朕不覺得你有什麼地方像女的。”
“……可是,我也從不知道皇上喜歡男人!”
“朕何時說自己喜歡男人?”
莫默張大嘴,深受打擊地瞪着他。這是……被耍了?
皇上微微一笑,近前一步將呆若木雞的人單臂摟住,耳鬢廝磨,輕聲呢喃:“朕只是喜歡你。”
胸腔又是一震,莫默感覺自己的臉正在一點一點變成番茄。
“與你一起,朕很開心;看不見你,朕會思念;與你爭吵,朕會難過;看你生氣,朕會揪心……朕對別人,都不會這樣,唯獨只有你,莫無聞。”
“……”
暈暈乎乎地從宮中出來,莫默整個人都處於呆滯狀態。以至於眼前突然出現一堵牆,他也毫不猶豫地往上撞。撞完後依舊魂離天外,繞過那堵“牆”繼續走。
“咳、咳。”
莫默魂不守舍地往前走,背後的咳嗽聲終於化爲一聲隱忍的低喝:“莫大人!”
莫默渾身一震,終於回魂,卻還是一臉茫然地左看右看:“啊?”
“轉身。”
莫默乖乖地轉過身來,眨巴着眼,突然意識到剛纔撞到的牆其實是個人:“蕭景夜?”
蕭景夜抱劍睨他:“莫大人何以心事重重?”
莫默的目光一閃,乾笑道:“大概還沒睡醒,哈、哈。”
“……”蕭景夜暗自撇嘴,表面上卻依舊面若冰霜,“不知風總捕頭是否已經將在下的話轉達給大人?”
莫默裝傻:“啊?”
蕭景夜冷笑:“竟然大人不知,那在下只好將昨日所見,如實稟報主公了。”
“啊!”莫默猛地拍手道:“我想起來了!蕭護衛,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請你吃飯來着,可惜你這麼忙我都不好意思打擾……”
“走吧。”蕭景夜率先往前走。
“……”
莫默三兩步追上去,陪着笑道:“你不是守城將領嗎?擅離職守,不好吧?”
蕭景夜忽然停了下來。
莫默差點又撞上他,趕緊往旁邊挪了下。
“我是皇城守將,不是守城門。”頓了一下,蕭景夜淡淡道:“你若不願,又何必勉強?”
莫默在他背後默默地比中指:我若是不願,你會不勉強?!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
莫默沒好氣道:“什麼?”
蕭景夜的聲音一冷:“有人在我背後指手畫腳。”
“……”
莫默趕緊把中指收回袖中,眼睛死命地瞪着他的後腦勺,莫非他後面也長着眼睛?
路過天香樓時,蕭景夜目不斜視,依舊往前走。莫默忽然想起他說過自己不好,賊溜溜的眼珠一轉,急忙停下來:“蕭護衛,你要去哪?”
蕭景夜停下來,幽幽轉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莫默用下巴指了指天香樓,笑嘻嘻道:“我請蕭護衛喝花酒可好?”
蕭景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嘴角一揚,率先往裡走:“好啊。”
莫默:“……”
莫默追進去時,蕭景夜已經摟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往樓上走了,走到樓梯口,還不忘回頭看目瞪口呆的莫默,說:“別忘了還要一支歌舞助興。”
莫默摸着自己的荷包欲哭無淚。
……
蕭景夜看着背對着自己默默數着銀子的莫默,嘴角不經意地上揚。
“大爺,喝酒~”
坐在他身邊的姑娘端起酒杯依偎進他的懷裡,蕭景夜面色一冷,目光凌厲地看了她一眼,那女子頓時全身發冷,趕緊坐回自己的位置。
莫默轉過身來時,剛好看見蕭景夜拉過那表情僵硬的姑娘的玉腕,就着她的手喝她端着的酒。
莫默暗自撇嘴,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不近!?
“歌舞呢?”蕭景夜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子。
莫默立馬咧開嘴笑得要多諂媚有多諂媚:“蕭護衛今天雅興很高啊,呵呵,呵呵!不過,我們有正事要談,叫那麼多人來不太方便……”
“剛好可以掩人耳目,不是嗎?”
靠!花的不是你蕭大爺的錢你當然說得輕鬆了!
莫默憤憤地喝下一杯酒,隨即又討好地笑道:“其實掩人耳目的方法有很多啊!就比如說……比如……”他眼珠子一轉,看向神情惶恐,戰戰兢兢地給蕭景夜倒酒的女子身上,頓時面上一喜,拍手道:“比如請這位美女大聲說笑不就行了?這樣別人就聽不見我們說什麼啦!”
“……”
見蕭景夜和那青樓女子都面露不解,莫默站起來清了清嗓子,然後突然掐着嗓子,語帶嬌羞道:“大爺~別這樣嘛~大爺~不要~”
蕭景夜、青樓女子:“……”
看着那張原本就令人倒胃口的臉上流露出猥瑣的神情,說出的話還是嗲得令人惡寒的女聲,蕭景夜急忙打斷他道:“行了!不用如此麻煩了!”
莫默停下來委屈的看着他:“這主意不好嗎?”
蕭景夜嘴角微抽;“莫大人說的對,既然要談正事,旁人在場多有不便。”
那青樓女子憋笑憋得滿臉通紅,一聽蕭景夜的話,如蒙大赦,匆匆行禮走人。
莫默看着一桌的美味佳餚,不禁幽怨道:“難道你不覺得上妓院卻不叫姑娘很奇怪嗎?”
蕭景夜斜眼看他:“莫大人還是決定叫一支歌舞來助興?”
“我的意思是,竟然只是喝酒聊天,我們爲什麼非要到天香樓來?難道蕭護衛不知道天香樓的酒菜比普通酒樓的貴上不止一倍嗎?”
蕭景夜見他一臉肉疼的樣子,好笑道:“這難道不是大人挑選之地?”
莫默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
“莫大人以前可曾在戲班待過?”蕭景夜突然問。
莫默愣住:“啊?”
“在下只是好奇,大人模仿聲音的能力,堪稱一絕。”
莫默想起剛纔自己用女聲說話,以前還模仿過蕭景夜的聲音惡整仇連霸,頓時尷尬道:“小時候待過一陣吧……”
“大人不坐?”蕭景夜用眼角掃了下對面的位置。
莫默這纔想起自己纔是東道主,忙一屁股坐下,撩起衣袖拿起筷子就吃。蕭景夜看着他豪邁的吃相,頓時無語。
“你幹嘛一直喝酒?傷胃的!來,吃點菜,這醬鴨不錯。”
看着莫默的筷子伸到他碗裡又縮回去,原本空無一物的碗裡多了塊醬鴨,蕭景夜喝酒的動作一滯。眸中閃爍的精光慢慢收斂後,他才擡頭看正在胡吃海喝的莫默。明明是那麼難看的一張臉,爲何看久了反倒不是那麼令人討厭了……
莫默吃着吃着就覺不對勁,一擡頭剛好和蕭景夜的目光相撞。莫默眨了下眼,趕緊吞下嘴裡的飯菜,放下筷子,隨意地抹了把油膩膩的嘴,正襟危坐道:“說吧!”
蕭景夜一愣,但很快收斂心神,放下酒杯道:“大人想說什麼?”
“我只想聽你說。”
“……”
蕭景夜對他的說話風格已然麻木:“那要先知道大人想聽什麼才行。”
莫默托腮看他,沉吟片刻後,問:“你救我,幫忙除去劉管家的目的是什麼?”
蕭景夜失笑道:“大人果然心直口快。”
“我只是怕我迂迴起來你聽不懂。”
“……”
(妖然:大家都要好好準備考試啊!一定要考好,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