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時,我宣佈了對於父親娶莫言的決定,原則上,父親可以娶莫言,但是,不能以正妻禮迎娶,莫言過門後,只能算是父親的小妾,死後不得入祠堂。
這個決定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雖然,我在父親的臉上看到了不滿,在莫言的臉上看到了委屈。但是,我是這個家的掌家,我的決定是不可逆轉的。父親和莫言,無可奈何,萬般委屈的接受了。而家裡的衆人也無可無不可的情緒中接受了。此事,在一片竊竊私語之中漸漸的無聲無息了。
第二年的春天,東渡日本留學的承德三哥,回來了。
全家人都非常高興,特別是博君三叔和三嬸母。承德三哥出國已經整整五年了,我真的很想他。
從門外走進來的這個男人就是我的承德三哥,他已經不再是記憶中,那個靦腆、羞澀、稚嫩的少年了。他長得很像三叔,細眉長眼,臉型瘦長,鼻子挺直,身材單薄修長。一身合體的中山裝,顯出了他的英武之氣。
“承德,快讓母親看看,高了,黑了,也瘦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就不知道給家裡寫信啊!你就不惦記我這個母親嗎?”
三嬸母撲到兒子的身上,緊緊的抱住他。高聲大嗓的,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玉承德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好不容易忍住了,沒把母親推開,只是安撫的在母親的背上拍了拍。
“好了,兒子剛回來,往後天長日久呢!”
博君三叔把妻子從兒子的身上拉開。玉博君看着玉樹臨風的兒子,心裡、眼裡的驕傲和自豪,是掩飾不住的,他也不想掩飾,如此優秀的兒子,是他今生最大的安慰。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玉博君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了很多,精神也好極了。
玉承德一一給家裡的長輩磕頭敬茶,當他敬到莫言身邊的時候,他猶豫了,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玉博文看出了他的疑惑,剛要開口解釋,卻聽到玉玲瓏客氣疏遠,夾雜着不屑的聲音,
“莫言現在是我父親的妾,以後,直呼其名就好了。”
玉承德直覺上感到不妥,縱然是妾,他也不應該直呼其名的。但是,如今的姑奶奶開口了,自己又不能逆了玉玲瓏的意思。只好,模糊着不稱呼了。莫言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望着玉博文滿臉的心疼和無奈。莫言真的是無話可說啊!
“嗯哼,家裡面沒有什麼變化啊!和我走的時候差不多。最大的變化,就是我的玲瓏小妹,已經是大掌家了。哈哈哈……。”爲了不
讓氣氛如此的尷尬下去,玉承德裝作心無城府的開着玩笑。
“三哥,您不許取笑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的不敢,小的請姑奶奶原諒。”承德三哥誇張的做出單膝跪地請安的樣子,引得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三哥以後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回咱們玉器行做事?”
“哦,我沒有打算回玉器行。我在別處尋了一份差事,是我在日本的老師介紹的。”
“也好,三哥留學五年,窩在小小的玉器行裡,怕是委屈了三哥。”
我看到三嬸母要說話,卻被博君三叔用眼神制止了。看來承德三哥的耳根子這回是清淨不了了。
在衆人散去之後,我依然留在正堂之中。不意外的,我看到去而復返的父親,
“玲瓏,你一定要當衆羞辱莫言嗎?畢竟她是你的……”
“是我的小媽,是嗎?”我提高了聲音,打斷了父親的話,尖銳的聲音是如此的刺耳。“原來,父親大人是來興師問罪的,需不需要我負荊請罪啊!”
面對我的尖酸刻薄,父親無奈的搖了搖頭。
“玲瓏,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我傷害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不要對莫言……。”
“父親,依女兒之見,父親還是回去好好的修身養性的好,至於女兒的爲人待物,就不勞父親大人您操心了。”
“玲瓏,你怎麼變得如此、如此……”
“尖酸刻薄,是嗎?”
我猛然站起身來,直直的走到父親的面前,直直的瞪視着他。但是,父親的目光卻躲閃開了,
“在您指責我刻薄的時候,父親大人,請您仔細的想一想,您、作爲父親,您做過什麼!您又爲我做過什麼!”
我轉過臉,看向遠方,輕嘆出口,
“父親,還是接受我的建議比較好,以後,無論是家裡還是外頭,公開場合讓她少出現,免得自取其辱。”
說完,我繞過父親,直直的走了出去。
“玲瓏,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父親在我的身後,大聲的喊了出來。聽得出來他很難受,很矛盾,很痛苦。
“父親大人,您嚴重了,女兒怎麼受得起啊!”
我轉過身子,皮笑肉不笑的瞅着他。很好,這樣很好,要難受,要痛苦,要下地獄,大家一起來,誰都別落下。
當秋風吹遍了庭院的時候,我得到了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相
信的消息,馬子服的一家都葬身在一場大火中,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警察局至今都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而馬伯伯的店鋪,早已經負債累累的倒閉了。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會發生如此的事情?在衆人面前,我用表面上的平靜,掩蓋了內心滔天巨浪般的驚恐和無法置信。
今晚的月亮,大而明亮的高懸於天際。該是這個月的十五、六了吧!月亮圓圓的,透着慘白的光芒,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月光也是可以刺眼的。記憶又一次的被無情的拉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害羞靦腆,深情款款的翩翩美少年。耳邊再次響起了馬子服溫和而熱烈的話語,
“玲瓏,你又長高了,比以前更漂亮了。”
誰?誰在這?子服,是你嗎?你來看我了,是嗎?我在草地上轉着圈子,目光急切的四處搜索着。但是,月光下,只有我和影子,沒有馬子服。耳邊也只有陣陣的秋風,沒有馬子服的話語。是我的錯覺吧!子服,馬子服他已經不在了。
“子服,馬子服,你踩壞了我的花苗,你還沒有賠給我呢!你怎麼可以走啊!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的就走了啊!”
我昂着頭,對着月亮大喊着。淚水已經在臉上縱橫,我慟哭,哭得肝腸寸斷。我頹然的坐倒在草地上,收攏了雙腿,雙手緊緊的抱着膝蓋,似乎要把自己完全的縮進身體裡。我把臉深深的埋在雙臂之間,繼續沉痛的哭着。
“玲瓏,別哭了。玲瓏。”
我擡起臉,看見關起遠心疼的目光,
“起,起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我抽啼着,倒在他的懷裡。關起遠把我橫抱在懷裡,站起來。我整個人都窩在他的懷裡,我緊緊的抓着他的衣服,不停的抽啼着,
“玲瓏,求你,別哭了。”
關起遠抱着我,向花園的月亮門走去。
“起遠,你,你不會離開我的,是嗎?”
我從他的懷中擡起臉,眼睛亮晶晶的直視着他,我現在急切的需要一個保證,我要關起遠的保證。
“不會,我不會離開你。”
“你保證。”
“我保證。”
“永遠嗎?”
“嗯,永遠!”
世事無常,天意難測,永遠?永遠!其實,我們凡人要的永遠是多遠?我們能夠到達的永遠有多遠?也許,不是我們不想,是我們實在無能爲力,在滾滾紅塵中,我們實在渺小得很可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