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質

我迅速坐起身來,外間日頭西斜,到了傍晚。

脖子痠痛至極,那可惡的祁冥逸,下手這麼重。虧我還照顧了他兩天,簡直不知恩圖報。

身旁的風靖寒轉過頭來注視着我,一言未發。

“你不是去定州了麼?”在我房間幹嘛。

對了。

“我怎麼在這裡?”我記得我被殺手敲暈,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在城郊官道上發現了你,當時你昏迷不醒。”他淡淡地開口解釋道。

“官道?”我詫異至極。

“我從定州回來恰巧路過。”

祁冥逸這混蛋,隨意將我丟在路上,萬一我被歹徒擄走怎麼辦?

想來風靖寒還不知這幾日發生了何事吧?

我看了看自身,髒亂的衣服已換過,手上的污漬也細心擦去。

我下牀來,只感覺頭暈暈的,便用力甩了甩頭。身後風靖寒也站起身來:“這兩日你受苦了,再睡一會吧。”

“你知道我墜下懸崖?”當時在場的不過幾人,他怎麼會知道。

他點點頭,並未過多解釋。

算了,想來風靖寒有他的渠道和途徑。

我走出房間,總算察覺出不對:“許孜然呢?”

我沒有看到許孜然,是風靖寒守在我旁邊。

我心裡沒來由覺得有些慌張,迅速衝進隔壁他的房間,沒人。

“阿姨。”展昭跑了過來,拉着我手撒嬌道:“阿姨你這兩日去哪了?”

我蹲下身摸摸他的頭:“展昭,你可看見許叔叔?”

“許叔叔前日下午搬走了,還帶着妹妹一起走。”展昭有些奇怪的扶扶額頭。

搬走了,前天下午,正是我墜崖的那天下午。

到底發生了何事?

“許孜然已住進長秋街易王府,後日便要和契丹公主完婚。”風靖寒走出房間,在我身後冷冷的說道。

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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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

“我要去找他。”我低聲喃道,我要找他問個清楚。那日被放棄的絕望已拋置腦後,此刻只剩下完婚二字。

“你掉落懸崖,他未曾找尋過你而是即刻搬走籌辦婚事,你去找他又有何用?”身後風靖寒略帶諷刺的聲音。

我已無暇反駁,一種快要噴薄而出的信念支使着我,迅速下樓騎上晨鳧往長秋街趕去。

夕陽落下山頭,只餘輝留在天際,夜幕緩緩張開。

華燈初上,相比於其他街道,長秋街繁華無比,這裡是帝街。

我立於王府前,注視着易王府三字。

門口的守門人發現了我,走下臺階:“你是何人,這麼晚了有何事?”

“我要找許孜然。”我木然的答道。

守門人忽然暴怒:“王爺的名諱你豈可隨意直呼,如今天色已晚,你且速速離去。”

我自懷裡摸出許孜然那塊鳳玉遞給他:“我要見許孜然,你將這個給他。”

那人雖不識得我,卻識得那玉,他不敢收下只得朝我說道:“那你稍等,我進去通傳。”

我就這樣看着易王府三字,久久無語。

如今我要見他一面,都那麼難。

過了一會,門開了,方纔那人接過我手裡馬繩,朝我恭敬的說道:“王爺請您進去。”

我走進去,立刻有一小廝帶我繞過幾間房屋,來到了一座花園。園中涼亭裡,正坐着幾日未見的許孜然,他的桌上放着他那把鳳鳴,旁邊焚着香,還有一壺清茶。

好悠閒愜意。

我愣愣的看了他半響,走上前去,領路的小廝退了下去,涼亭只剩我們二人。

我默默的靜立在旁,安靜的聽他撫完這首曲子。

他依然身着白衣,熟悉的裝扮卻讓我陌生的驚人。

他停下動作,擡眼起來掃了我一眼,眼裡平淡無波。拿過旁邊的茶具,爲我斟上一杯茶,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像是有幾萬年沒見過他似的,愣愣的看了半響,分明是一樣的人……

“你來有何事?”他終於開口說話,語氣淡然平靜。

“你要和契丹公主完婚?”我緊緊逼視着他。

“嗯,後日。”他簡單的回答,似乎此事十分正常。

“那我呢?”我語氣有些加重。

“展寧我已收爲義女,乃西夏的安寧郡主,展昭不願隨我離開。”他輕抿一口茶,淡淡地開口。

“孜然,到底怎麼回事?”我不明所以,爲何我一回來什麼都變了。

“如你所見。”他輕描淡寫的開口。

“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們拿許孜默或是我來威脅你?你告訴我,孜然!你告訴我!”我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

“孜默從小與我相依爲命,又爲我受盡百般苦楚。如今該我來保護他,如今的權位,與公主聯姻皆是我自願的。”他輕笑,與平素一樣雲淡風輕。

“那我呢,我不是你想守護的人?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都不作數了嗎?”這樣的許孜然陌生疏離的可怕。

“孜默在你身上下毒,我只是代他贖過而已。如今你毒素已清,我也無需再對你做何承諾。”他看着我,面無表情。

“我不信,我不信…”我喃喃道,從前與他相處的這一年的種種情分不會是假的。

他笑,微微搖搖頭,眼色微眯:“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輕易相信人。”語氣似有絲絲譏諷。

“所以那日你放棄救我?所以後來你從未尋找過我,假若我摔死再也回不來,是不是正合了你意?”我心痛的難受,卻見他面上笑意未減。

“你能活着回來我自是高興。”他很快接口下去:“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孜然,我不會纏着你,也不會成爲你的絆腳石,你實話告訴我,你做這些只是爲了保護我?你以前是不是在騙我?是不是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你告訴我真話。”我忽然流淚,只覺得內心深處的弦忽然繃斷。

他靜靜的看了我半響:“你太天真。”

他簡短的一句,打斷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不相信,你犯不着拿這個來作爲理由。”只覺得心酸異常,我這兩年,被人騙得太多,早已不相信他人,可孜然卻是讓我慢慢開始相信的那個人。

他輕輕搖頭:“信不信隨你,如今我無需再騙你。事實如此,你又何必過多執着。”

我想起我們兩次戛然而止的親熱…

想起他曾說過:

如今最重要的是爲你祛毒,其餘諸事我均不在意。

別多想。

不必擔心。

他說過的話都在耳邊。

“不是的…。”我哭泣着有些不能接受:“孜然,就算是騙我,你說說好話來哄我,讓我好受些……。”

他看着我半響,輕笑一聲:“如今我已不再欠你什麼,又何必要說好話來哄你。”

我自懷中摸出那塊鳳玉和一個布包,布包中是那隻碎掉的梅花簪置於桌上。

然後轉過身,擦乾淚:“我明白了。”

“你以後有何打算?”他在身後問道,聽不出什麼意思。

“我會找個地方,走得遠遠的,把你們……都忘掉。”我頭也不回,笑着回答。

他在身後笑道:“這樣…最好。”

是呀,省了他許多麻煩。

“待你成親,我會親自送上賀禮。”他在身後繼續說道,似乎還長呼了口氣。

我笑:“我走了。”頭也不回的擡腳離開。

“夜深了,我讓人送你回去。”身後的他起身的動作,走上前來到我旁邊。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有馬的。”然後快速跑出去。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有馬的。

這段對話,一如一年前咸陽壁畫,他和我說的那句,此時此景,對話重現。(見七十七章)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回的客棧,一路上我未理任何人,入了客棧,上了閣樓,入了房間,拴上門,連洗漱都省了,沉沉睡去。

完全未注意門口的風靖寒和展昭二人。

我像是累到極致,又像是夢醉三生,一覺睡到天亮。起牀來,客棧還是那個客棧,只是物是人非了。

紫銘姑娘已經退房,說明祁冥逸已經回中原了。許孜默也不見蹤影,想來是和許孜然在一起。

公主已經退房,想來要成親了,去了她原本的驛館居住。

我走進客棧,在二樓窗前坐着,無神的望着窗外。昨夜的事像是在做夢,醒來後都分不清是真是假,我至今不願相信許孜然就要成親了。

不知過了多久,風靖寒上了來,在我對面坐下:“如今可死心了?”

我看也未看他一眼,只覺得心煩氣躁,又走下樓梯去了客棧大廳,在掌櫃臺處靜靜的站了一會,看着堂下人來人往,久久回不過神來。

前幾日遇到的江南商隊正於堂下用餐,那富商姓尤,年紀已逾五十,乃江南的織造大戶,在蘇杭一帶頗有名聲。他身邊坐着的乃是他的妻子,約莫四十歲,雖經多年養尊處優體態已有些庸肥,卻也掩不住年輕時眉眼間的明麗。

那富商似乎極爲疼愛她的妻子,吃飯過程中,不住的往她碗裡夾菜,還說着話,逗她開心。

我站在這裡都能聽見富商妻子的歡聲笑語,委實幸福。我看得有些刺眼,便轉開頭準備離去。

“沁媛,你怎麼了?”我似乎聽到富商焦急的聲音。我轉回頭,瞧見方纔好好的貴婦人忽然暈倒在地,富商伸手觸了觸她的鼻端,又嚇得忽然彈開手,看樣子像是呼吸暫停。

夫人生得圓潤,又有四五十歲,忽然暈厥,難道是心肌梗塞導致的呼吸暫停?

我對旁邊的黃青吩咐道:“快去請袁神醫來,若他不在就去請楊公子過來。”

然後快速走上前,推開圍觀的人羣:“大家快散開。”保持順暢的呼吸纔是正事。

我蹲下身,手扶上夫人心口,果真沒有心跳。

我想起現代學過的急救知識,也見過游泳教練爲呼吸暫停的人施行心肺復甦動作。

“你是何人?”那富商見我手放入他夫人胸前,警覺的問道。

“我在救她。”我簡短一句,左右按壓在她胸前,另一手覆住左手,快速的擠壓着。

這是個十分累人的體力活,大約按壓了四五十下,似乎手下的心口處在緩慢跳動。

“你來按,快點。”我朝身旁的富商喊道,他愣了一下,也趕緊接過我的動作繼續按着。

我擡高夫人下頜,一手捏住她鼻子,另一手托住她後頸,隨着富商按壓的節奏開始人工呼吸。

好在她還是名婦人,若是名男子,只怕我要以身相許了。

如此持續了兩分鐘左右,身下的婦人忽然猛咳一聲,睜開眼醒了過來,大口的吸氣。

我也忽然鬆了一口氣,累癱在一旁,大口喘氣。

正在此時,袁神醫趕了過來,給尤夫人把脈半響:“已無大礙,幸好方纔她及時按壓了心脈,否則我也無回天之力。”

那富商才反應過來:“多謝姑娘救內人一命。”

我擺擺手:“不客氣,快扶夫人去休息吧。”

富商點點頭,扶起夫人快速上了樓,袁神醫也跟了上去。

我轉過身,準備回房,風靖寒卻緊隨我身後,隨我一同進了房間。

“你進來做什麼?”我煩躁的看了他一眼。

如今我心情不好,看見他心情更不好。他在旁邊,時時刻刻會提醒我,許孜然離開我的事是真的,讓我不得不去面對。

“你以後有何打算?”他開口,卻是和許孜然的一樣的話,看着我略微皺眉。

大概是我今日的狀態明顯不同於往日,再不是精神抖擻,而是消極度日。

“沒有打算。” 我坐到椅上,有些萎靡的閉上眼,總感覺這幾日很累,像是經歷了很多事一般。

“和我回咸陽。”他低沉着聲,蹲下身來與我平視。表情似乎滿是心疼又或是我看不懂的意思。

我搖搖頭:“我不回去,我很累,想睡一會,你先出去吧。”言罷站起身,就要往牀上躺去。

“從昨晚至今你便沒有用餐,好容易祛毒完畢卻要這般折磨自己。”他伸手阻擋了我的去路,語氣霸道至極。

是呀,我的確還沒吃飯,方纔給尤夫人按壓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可我沒胃口。

曾經我以爲只要和許孜然在一起,即便只能活二十年也很開心,如今我毒素已畢,卻再沒有了他。

我不信許孜然說的話,我與他經歷過這麼多事,他曾經爲了救我被石頭插穿肩膀差點連命都喪掉。

可他卻依然不肯告訴我原因,只會讓我更加痛苦和難受。我在心裡還有個小小的希冀,明日他與公主完婚,不過是騙我離開的謊言而已,所以至今我仍不願接受現實,固執的自我欺騙。

正說着,門外走進來袁神醫和白姑娘。

白姑娘似乎大病初癒,神色還有些蒼白。

“袁前輩,那尤夫人怎麼樣了?”還是問問吧,我方纔只能算作急救。

“已無大礙,我爲她施了鍼灸,再好好調理一番即可。”袁前輩笑眯眯的答道。

那就好,還好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白姑娘也無大礙了吧。”我不想多問她究竟發生了何事,事已至此,少提爲好。

她笑,點點頭:“如今我隨師父行醫,也懂得調理自己的身子。”

師父?看來她已拜袁前輩爲師。

那許孜默怎麼辦?

算了,如今我自己都是這般模樣,哪還顧得了別人。

“丫頭,明日我與秋新回師門,這是你調理身子的藥方,要記得按時服用,不出兩月便大有好轉。”言罷將一張紙遞給我。

我趕緊接過到過謝,又有些心暖的感覺,這些長輩,無論是慕容大叔還是袁前輩都是真心待我好。

只可惜,他們也都要走了。

如今這客棧,只剩下我一人了。

待袁前輩與白姑娘離開後,屋裡又只剩下我們兩人大眼瞪小眼。

門外丫頭進來,送進來一碗粥。

“喝點粥。”他將碗遞給我,冷冷的開口道。

我不是那種難受就折磨自己的人……便也沒拒絕,接過碗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了,你可以出去了吧。”我沒好氣的別了他一眼,準備再去睡覺。

“有人來了。”他走至窗邊,向下看了一眼。

許孜然?

我竟一個機靈,從牀邊躍過來,卻失望的折返轉身,卻是上午那尤姓商人及他的妻子。

看這架勢,像是來道謝的。

未待我細想,他們已入了閣樓,上了樓來。

“季姑娘。”那尤氏商人朝我微微掬了一躬。想來他是從別人那裡知道了我的姓氏。

“多謝季姑娘救內人一命,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笑納。”說話時遞給我一卷布料。

我只聽說尤氏是江南織造大戶,所以出手便是送布料嗎?

可我仔細一看,卻愣住了。這可不是普通的布料,應是一種稀有絹紗。材質輕薄,色彩明豔,透光時可見亮紋交錯,十分漂亮。

一看就價值不菲。

我慌忙擺手:“尤老爺客氣了,我也只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麼,如今夫人平安便是最好。”

那尤夫人走上前來:“姑娘莫要嫌棄,我們沒有別的東西,僅有自家作坊紡織的琉月紗。”

琉月紗,這名我可聽過,一匹布價值千兩,據說織造過程中手續紛雜,一年僅得數十匹,因產量不定,便未作爲貢品上貢。但正因如此,使得它價值不菲。

我看着手裡的紗布,十分的有衝動,想對他們說:可以折現麼。

尤夫人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笑着收下,那尤夫人問我如何會治療心悸問題,可是醫者世家出生之類。

我只能含糊着回答這段時日跟着袁神醫學的……

幾人寒暄甚久,離去時已是傍晚,我終於把風靖寒趕走早早休息了。

這幾日累的夠嗆,休息的也不好,一沾上牀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早早起身,今日據說是許孜然成親的日子。

我叫來客棧的丫頭爲我梳好一個漂亮的髮髻,髮髻上插着許孜然送我的玉簪。又從衣櫃中拿出一套鵝黃色的衣衫換上。

許孜然曾對我說過:拍賣會那日,你身着一套鵝黃色秋裝,襯得你肌膚白皙,發間飾以一朵秋玉蘭,更顯明豔動人。

今日我便是這樣的裝扮,只是發間的秋玉蘭換做了他送的玉簪。我認真的描眉抹粉塗脂,來古代第一次這麼精心的裝扮。

倒像是今日不是契丹公主要嫁給他,而是我。

裝扮完後,連我自己也有些驚豔。

是呀……我雖沒有傾國傾城,卻也是個小美人,略微收拾一下,也是可以看的。

只是如今我的悅己者是誰?

我從後門出了客棧,不知爲何,想直覺避開風靖寒。走了約小半個時辰,纔到達長秋街。

不是我的幻想,易王府紅綾高掛,滿是喜慶的氣氛,門前熱鬧無比,還有舞獅隊伍。

許多百姓也都聚過來看熱鬧,只有我獨自站在距離門前二十米外的一棵樹下,靜靜地注視着門前的方向。

就這麼站了有一個時辰,我竟不覺得腿麻,門前人來人往,沒有看到許孜然的身影。

我還抱着希冀。

只聽到熱鬧的鼓鑼聲和嗩吶聲漸近,花轎來了。

是呀,今日他是新郎,自然是要迎花轎的,怎麼會在王府裡,我都忘了這事。

迎親的隊伍近了。

走在前頭的,是騎着馬的許孜然。

我第一次見他穿着紅衣,再不是慣常的大宋男子的裝扮,而是西夏特有的髮飾。

別人說男子一生只有兩次身着紅衣。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兩次都十分風光得意。

今日的他,依舊眉目如畫,面帶微笑接受着羣衆百姓的注目。

他眼向四周瞄了一下,似乎發現了大樹下的我,就這麼靜靜在馬上看了我兩秒,短短兩秒,卻有一眼萬年的感覺。

如此俊秀的男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我朝他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內心在滴血,可我還是朝他笑了一下。

也不知他看到我沒有,短短兩秒,他便已轉開視線,若無其事的下了馬。

有人掀開轎簾,他伸手入轎內,溫柔的牽出公主的手。

我最後的視線,便停留在他手握住公主手的瞬間。

他牽着她走向階梯,小心的引着她上了階梯,進了王府。

自始自終,都未再轉眼朝我的方向看一眼。

門口的百姓陸續散去,賓客也都陸續進了去。

只剩下我,望着易王府三字,久久不能回神。

我覺得今日我固執的要來看看有些傻。

不論許孜然是真心喜歡我或者不是,無論他是想保護我還是怎麼,無論他是否自願迎娶公主。

這些都不重要了。

以他的性子,若是娶了一個女子,即使不喜歡她,也會待她極好。

我與他,再也不可能了。

也許親眼看見他迎娶公主,我徹底死了心。

我慢慢迴轉身,自頭上拔下那隻玉簪,拋在了地上。

玉簪碰到堅硬的石塊地面,“砰”的一聲碎成三截。

而我,頭也未回,慢慢離開了。

我沒有回客棧,而是慢無目的的走着,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已是下午,我竟散步到了城郊那座山下。徒步上了山……

山頂已堆了好些材料,看來即將要建立哨塔。那晚我和許孜然席地而臥的石塊已不知去向,想來因爲建立哨塔需要被移走了吧。

短短五日,竟已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我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靜靜地聽遠方黃河奔流的聲音,靜靜地聽山頂風吹的聲音。

靜靜地回想我這兩年經過的點點滴滴,與風靖寒,與祁冥逸,與許孜然……

每一個人都刻骨銘心,卻最後傷心欲絕。

我真的很失敗不是嗎?

深居回憶的苦海,卻眺不見未來。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太陽落山,直到最後一絲光亮也離我遠去。

今晚沒有月光,沒有油燈,漆黑的山頂有些恐怖。

再沒有漫天星辰,再沒有萬家燈火。

我有些昏昏欲睡,也許是許多天壓在心裡的事終於有了結果,有些累,身心俱疲,於是再也顧不得其他,側躺在地上閉着眼。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地方,知道這裡的兩個人,一個洞房花燭夜,一個回了中原。

我不用擔心有人會來打擾我。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獨處想着過去的事時時間過得飛快。

我似乎聽到旁邊有腳步聲,可我實在困,睜不開眼睛,也不想睜。

我似乎覺得有人將我抱了起來,往山下走去。

“孜然。”我窩在他懷裡叫道。

那人並未答應,依然自顧自走着,好像上了馬,好像下了馬,好像進了房間,雖閉着眼卻依然能感受到鮮亮的燈光。

我睜開眼,果真不是許孜然。

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風靖寒。

我躺在牀上,心裡更是悲涼。大約是被前男友看見我爲現男友傷心的樣子,有些丟臉。

他只是默默坐於牀邊靜靜地看着我,一句話也未說。

“我這樣子是不是很傻?”我問他,難過至極。

“從前在嘯風山莊,也未見你這般難過,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他似乎冷笑了聲,又有些嘆婉的說道。

我苦笑:“那時你連見我一面都不肯,又怎知我難不難過。”

他拉過我手:“我雖未見你,可每晚你睡下後我都會來梅沁苑看你。”

“那你又知道我不難過。”我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那時你每日吃的好睡得香,一點也不願虧待自己。”他笑,伸手理了理我凌亂的頭髮。

我坐起身來,有些沮喪地說:“風靖寒,是不是你們都以爲我不會傷心不會難過,所以才這般對我?”

又覺得有些好笑,只能自嘲的說道:“反正又有誰會關心我是否傷心是否難過呢。”

說完後仰躺在牀上,呆滯的望着帳頂。

“今日你都未用餐,多少吃些。”他沒接過話頭,注視了我半響,纔開口說道。

我翻轉身面向牀內側,看也未看他:“風靖寒,你回咸陽去吧,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他在身後沉默半響,才低聲開口:“你若不想看見我,也不用這般虧待自己,起來用餐!”

說完後起身出了門去,再也未回來過。

不一會兒,就有丫頭送來了飯食。我也不再堅持,用過餐泡過澡才沉沉睡下。

一夜無夢。

早上起來,黃青來告知我:風靖寒退房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