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歌??雲中歌(二) 呦呦鹿鳴5
雲歌的腦海中,仍迴盪着剛纔看到克爾嗒嗒的刀砍向孟珏的畫面。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驚叫,只記得自己好像跳起來,衝了出去,然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個人突兀地站在賽臺前了。
她在孟珏眼內看到了什麼?
她只覺得那一瞬,她看到的一切,讓她心痛如刀絞。
可再看過去時……
什麼都沒有。
孟珏的眼睛如往常一樣,是平靜溫和,卻沒有暖意的墨黑。
雲歌猛然撇過了頭。
卻撞上了另一個人的視線。
劉弗陵孤零零一人坐在高處,安靜地凝視着她。
剛纔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自己的失態,看到了自己的失控,看到了一切。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害怕他眼中的裂痕。
他的裂痕也會烙在她的心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十分刺眼,忙一步步退回座位,胸中的愧疚、難過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卻看見他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
他能理解,她似乎都能感覺出他眼中的勸慰。
雲歌心中辛酸、感動交雜,難言的滋味。
滿殿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很多人或因爲不懂武功,或因爲距離、角度等原因,根本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看到孟珏的劍刺入克爾嗒嗒的側肋,克爾嗒嗒的刀砍在了孟珏的脖上。
只有居高臨下的於安看清楚了一切,還有坐在近前的劉病已半看半猜地明白了幾分。
阿麗雅不明白,哥哥都已經贏了,爲什麼還一直在發呆?
她站起對劉弗陵說:“皇上,王兄的刀砍在孟珏要害,王兄若沒有停刀,孟珏肯定會死,那麼孟珏的劍即使刺到王兄,也只能輕傷到王兄。”
劉弗陵看了眼於安,於安點了點頭。阿麗雅說的完全正確,只除了一點點,但這一點點除了孟珏,任何人都不能真正明白。
劉弗陵宣佈:“這場比試,羌族王子獲勝。朕謝過王子的刀下留情。”
孟珏淡淡對克爾嗒嗒拱了下手,就轉身下了賽臺。
太醫忙迎上來,幫他止血裹傷。
克爾嗒嗒嘴脣動了動,卻是什麼話都不能說,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地跳下賽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劉病已看看臉色煞白、神情恍惚的雲歌,再看看面無表情望着這邊的劉弗陵,嘆了口氣,“雲歌,你還能不能比試?若不能……”
雲歌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笑說:“怎麼不能?現在要全靠我了!若沒有我,看你們怎麼辦?”
劉病已苦笑,本以爲穩贏的局面居然出了差錯。
“雲歌,千萬不要勉強!”
雲歌笑點點頭,行雲流水般地飄到臺前,單足點地的同時,手在臺面借力,身子躍起,若仙鶴輕翔,飄然落在臺上。
阿麗雅看到雲歌上臺的姿勢,微點了下頭。雲歌的動作十分漂亮利落,顯然受過高手指點,看來是一個值得一斗的人。
不過,阿麗雅若知道真相是……
雲歌學得最好的武功就是騰挪閃躍的輕身功夫,而輕身功夫中學得最好的又只是上樹翻牆。並且剛纔那一個上臺姿勢,看似隨意,其實是雲歌坐在臺下,從目測,到估計,又把父母、兄長、朋友,所有人教過她的東西,全部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精心挑選了一個最具“表現魅力”的姿態。
估計阿麗雅若知道了這些,以她的驕傲,只怕會立即要求劉弗陵換人,找個值得一斗的人給她。
阿麗雅輕輕一揮鞭子,手中的馬鞭“啪”一聲響。
“這就是我的兵器。你的呢?”
雲歌撓着腦袋,皺眉思索,十分爲難的樣子。
阿麗雅有些不耐煩,“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平日用什麼武器,就用什麼。”
雲歌抱歉地笑:“我會用的武器太多了,一時難以決定。嗯……就用彎刀吧!”
彎刀雖然是遊牧民族最常用的兵器,卻也是極難練好的兵器,雲歌竟然敢用彎刀對敵,想來武功不弱。聽雲歌話裡的意思,她的武藝還十分廣博,阿麗雅知道遇到高手,心內戒備,再不敢輕易動氣。
雲歌又笑嘻嘻地說:“漢人很少用彎刀,恐怕一時間難找,公主可有合適的彎刀借我用用?”
阿麗雅腰間就掛着一柄彎刀,聞言,一聲不吭地將腰間的彎刀解下,遞給雲歌。心中又添了一重謹慎。雲歌不但藝高,而且心思細膩,不給自己留下絲毫不必要的危機。
劉病已有些暈。
雲歌她不誘敵大意,反倒在步步進逼?
劉病已鬱悶地問裹好傷口後,坐過來的孟珏:“雲歌想做什麼?她還嫌人家武功不夠高嗎?”
孟珏沒什麼慣常的笑意,板着臉說:“不知道。”
雲歌拿過彎刀在手裡把玩着。
“公主,剛纔的比試實在很嚇人。公主生得如此美貌,一定不想一個不小心身上、臉上留下疤痕。我也正值芳齡,學會的情歌還沒有唱給心上人聽呢!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我可不想心裡的情意還沒有表達就死掉了。我們不如文鬥吧!既可以比試武功高低,也可以避開沒有必要的傷害。”
聽到身後女眷席上的鄙夷、不屑聲,劉病已徹底、完全地被雲歌弄暈了。
雲歌究竟想做什麼?
不過倒是第一次知道了,這丫頭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原來這麼高。她若唱情歌,會有人不接受嗎?
劉病已苦笑。
阿麗雅想到哥哥剛纔的比試,瞟了眼孟珏脖上的傷口,心有餘悸。
她雖然善用鞭,可鞭子的鋒利畢竟不能和彎刀相比。雲歌手中的彎刀是父王在她十三歲生日時,找了大食最好的工匠鍛造給她的成人禮,鋒利無比。
看雲歌剛纔上臺的動作,她的輕身功夫定然十分厲害,自己卻因爲從小在馬背上來去,下盤的功夫很弱。
若真被雲歌在臉上劃一道……
那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雲歌的那句“學會的情歌還沒有唱給心上人聽”,觸動了她的女兒心思,只覺思緒悠悠,心內是五分的酸楚、五分的驚醒。她的情歌也沒有唱給心上人聽過,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至少應該唱給他聽一次。
如果比試中受了傷,容貌被毀,那她更不會有勇氣唱出情歌,這輩子,只怕那人根本都不會知道還有一個人……
阿麗雅冷着臉問:“怎麼個文鬥法?”
雲歌笑眯眯地說:“就是你站在一邊,我站在一邊。你使一招,我再使一招,彼此過招。這樣既可以比試高低,又不會傷害到彼此。”
聽到此處,孟珏知道雲歌已經把這個公主給繞了進去,對仍皺眉思索的劉病已說:“若無意外,雲歌贏了。”
“雲歌那點破功夫,怎麼……”劉病已忽地頓悟,“雲歌的師傅或者親朋是高手?那麼她的功夫即使再爛,可畢竟自小看到大,她人又聰明,記住的招式應該很多。所以如果不用內力,沒有對方招式的逼迫,她倒也可以假模假樣的把那些招式都比劃出來。”
孟珏淡笑一下,“她家的人,只她是個笨蛋,她三哥身邊的丫鬟都可以輕鬆打敗克爾嗒嗒。”
劉病已暗驚,雖猜到雲歌出身應該不凡,但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是如此不凡!突然間好奇起來雲歌的父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雲歌又爲什麼會一個人跑到了長安。
阿麗雅琢磨了一會,覺得這個主意倒是有趣,好像也行得通,“打鬥中,不僅比招式,也比速度,招式再精妙,如果速度慢,也是死路一條。”
雲歌忙道:“公主說的十分有理。”又開始皺着眉頭思索。
阿麗雅實在懶得再等雲歌,說道:“以你們漢朝的水漏計時。三滴水內出招,如不能就算輸。”
雲歌笑道:“好主意。就這樣說定了。公主想選哪邊?”
阿麗雅一愣,我好像還沒有同意吧?我們似乎只是在研究文斗的可行性,怎麼就變成了說定了?不過也的確沒有什麼不妥,遂沉默地點了點頭,退到賽臺一側。
雲歌也退了幾步,站到了另外一側。
兩個太監擡着一個銅水漏,放到臺子一側,用來計時。
雲歌笑問:“誰先出招呢?不如抽籤吧。當然,爲了公平起見,製作籤的人,我們兩方各出一人……”
雲歌的過分謹慎已經讓性格豪爽驕傲的阿麗雅難以忍受,不耐煩地說:“勝負並不在這一招半式。我讓你先出。”
雲歌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阿麗雅若出第一招,雲歌實在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她雖然腦子裡面雜七雜八的有很多招式,可是這些招式都只限於看過,大概會比劃,卻從沒有過臨敵經驗,根本不確定哪些招式可以剋制哪些招式,又只有三滴水的時間,連着兩三個不確定,她恐怕也就輸了。
但,一旦讓她先出招,一切就大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