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驚蟄來說, 飽含敵意的質問反而比同陣營的委婉試探更容易接受。在隕星的訓練中,她始終把銀河系人當做假想敵。
現實狀況和訓練環境無限靠近,驚蟄眨了下眼, 就把傳達出敵意的是熟人的小小不適應忽略了。
“你這是在擔心顧景深?”
咖啡館保護隱私, 周圍沒有探頭, 服務員也只有在顧客按下呼叫鈴後纔會出現, 驚蟄說話沒有顧忌。
“還是覺得我會通過顧景深給月球帶來危險?”
“跟着海盜離開, 又通過……肯定不是正常途徑吧?登陸月球的李維有資格質疑我嗎?”
驚蟄沒有迴應有關天河星的問題,糾結在那上面只會越描會黑。
李維沉默了下,即使他的離開是有苦衷的, 他也不會對驚蟄說。
“你同樣沒有資格來質疑我。”
驚蟄:“我清清白白。”
李維對驚蟄的懷疑沒有證據,但驚蟄對李維的懷疑卻基於張閔澤的話和自己的目擊。
“你打算把顧景深和張閔澤都拖下水?”李維眯起眼睛, 嘴角仍然挑着, 懶洋洋的年輕人表現得充滿信心, “你不會這麼做。”
驚蟄問:“爲什麼?”
姑娘同樣自信,自信且鎮定。隕星姑娘身上的氣勢絲毫不輸給李維。
後者的氣場是在戰爭中打磨出來的, 驚蟄的平靜更讓李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姑娘就算不是天河星人,也是懷着某種目的故意接近顧景深的。
不得不說,李維在某種程度上猜對了,雖然驚蟄接近顧景深的目的和李維想象的截然不同。
“因爲是你救了顧景深。”
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那個時候我們還在荒星。”
如果她真的是在利用顧景深, 還沒到達文明星, 怎麼可能和他們撕破臉?
“而且那時候你也沒對我說現在這些話。”
局勢向驚蟄偏移, 她問:“你冒着風險來月球, 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個?”
“你從荒星到月球, 就是爲了做個歸隊訓練官?”李維反問。
“我能決定我在月球做什麼嗎?”
“我問的是你想做什麼?”
“那麼你得先告訴我,你, 想做什麼?”
“我?”李維笑着,眼中光芒鋒利,“當然是消滅異種,趕跑海盜了。”
“我想做的事和你差不多,”驚蟄也稍微透了個底,“消滅侵略者。”
“你嘴裡的侵略者似乎不是異種和海盜?”李維試探着,“反而好像是系外入侵者。”
驚蟄擡眼看他。端起咖啡杯的手沒有絲毫的遲疑和顫抖。
李維沒法從驚蟄的身上窺見絲毫破綻。
要麼是她真的不知情,要麼是涵養功夫練得太好。
李維偏向第二種可能性。
男人繼續說着:“或許,你的敵人不是來自銀河系外,而是來自外宇宙。”
驚蟄心裡一動,臉上依然什麼表現都沒有:“人類的觸角連銀河系外都沒能碰到,你卻在這裡和我說什麼外宇宙?”
李維:“銀河系內可沒有哪顆星球叫天河星。”
驚蟄:“你是在告訴我,星際海盜的勢力已經觸及外宇宙了嗎?”
“星際海盜沒這麼大勢力,是外面有人把爪子探了進來。”
談話進行到這裡,終於有了進展。
驚蟄:“這麼說,星際海盜確實接觸了外宇宙勢力?聽你的口氣似乎不太喜歡他們?”
“有誰會喜歡外人伸手管你家裡的事?況且現在這個外人不僅在攪混水,還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態度。”
“他們逼迫你們爲他們做事,而你想反抗?外來勢力是天河星人?”
李維笑:“如果外來勢力是天河星人,你會混得這麼慘?”
“我沒承認我是天河星人,”驚蟄優哉遊哉的回答,“而且我不覺得自己慘。”
“不管你是不是天河星人,都有人盯上你了。”
驚蟄:“盯上我的難道不是你嗎?”
李維大大方方的承認:“我是,但我只是其中一個。”
“外宇宙勢力之所以攪渾銀河系的水,就是爲了逼天河星人現身。而你,沒有身份,說不清出生,自然成了很多人的目標。”
驚蟄捉摸着李維話裡的意思:“在李衛之外,荒星還有其他勢力和星際海盜有聯繫?”
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看起來海盜內部也不團結。”
“你到底找我做什麼?”
“其一,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天河星人,其二,如果你不是,你是否認識天河星人?”驚蟄的出現太過巧合,李維認爲她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外宇宙勢力在找天河星人,爲此他們不惜在銀河系發動獸潮,整個銀河系都處在被動,恐怕只有找到天河星人,才能和他們抗衡。”
“我不知道銀河系裡到底有沒有天河星人,”李維盯着驚蟄的眼睛,“如果有——”
“——他們必須爲銀河系的這場災難負責。”
驚蟄:“你對我說這些話沒用。”
嚴格來說她不算是天河星人,她是隕星人。
“你找到我,不可能只是爲了說這麼一席話吧?你要我做什麼?”
李維用着隨口一說的語氣,問:“你想去地球嗎?”
對驚蟄來說,這是無法抗拒的致命誘餌。
但她依然保持着面上的平靜:“你希望我去地球?爲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李維也不再遮掩什麼了:“地球上有銀河系最古老最全面的資料庫——紙質資料庫,裡面可能有外宇宙的資料記載。”
驚蟄笑了笑:“好啊,我去。”
協議就此達成。
“爲了之後合作愉快,我希望你能回答我最初的問題。”李維最後一次問道,“驚蟄,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確實是實驗室出生,也確實是一個人從實驗室離開。”驚蟄回答她,她說的是事實,但不是李維能夠理解的事實,“你沒有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是海盜還是軍人,我也不可能告訴你我到底是什麼人。”
“但是,反正我們都對地球上的資料庫感興趣,這不就夠了嗎?”
驚蟄微微前傾身體:“我們怎麼從這裡離開?”
李維暫且放下了疑問,公事公辦道:“坐飛船。”
月球是科研基地,生活用品無法自給自足,軍隊的存在加大了月球物資消耗,月球防線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護衛物資運輸船的進出。
在顧景深和張閔澤接到任務表的同時,李維和驚蟄在爲登上運輸船做準備。
運輸船月球時間零點出發,兩人要準備的不多,最重要的一項是把驚蟄手上的終端摘下來——因爲驚蟄身份不明,帶定位功能的終端是被鎖死,二十四小時不能離身的。
李維帶進了海盜版的破譯病毒,驚蟄不放心的在在未聯網的機器上運行了遍,發現它確實可以在不觸動警報的前提下解鎖終端,但程序冗長,解鎖需要很長時間。
驚蟄打開編輯器開始改代碼。
改了幾個循環後,隕星姑娘把病毒導入終端,三分鐘後,終端彈開。
驚蟄把終端放到牀上,看了眼李維給自己的機械石英錶,比計劃時間快了二十分鐘。
驚蟄不可能提前二十分鐘到和李維約定的匯合點去,隕星姑娘呆在自己的臥室中,從牀頭櫃抽屜的夾層裡,取出巴掌大小的一樣東西。
外殼是零食的塑料盒,透過透明盒蓋能看見裡面塞得滿滿當當的導線和電子元件。
驚蟄按下開關,盒子裡的某個元件發出光,在盒蓋上照出一片投影,居然是個人終端的開機畫面。
在這臺手工製作的終端上,驚蟄一個字符一個字符的敲下代碼。編輯結束,上傳完成,驚蟄將手工終端拆除,撕碎塑料盒扔進垃圾桶,電子元件則隨手塞進衣服口袋。
計劃時間一到,驚蟄走出了房間,隨手在口袋裡抓了一把,將部分電子元件扔進公共垃圾桶。
在往約定地點走的路上,驚蟄重複了幾次扔垃圾的動作,把口袋裡的東西清理乾淨。
月球的研究環境註定了回收站中有大量的電子廢品,一小盒的電子產品,扔進不同的垃圾箱裡,絕對沒人能找到它們的出處。
“換上。”
到底預定地面,李維遞給她一套機甲作戰服。
頭盔一戴,裡面是誰根本看不見。
和作戰服配套的還有一個終端,驚蟄打開它,首先看見的是終端主人的信息。
是她昨天剛敲章通過的一個歸隊女兵。
驚蟄:“她人呢?”
ωωω ✿ttκΛ n ✿C 〇
“沒死。”
驚蟄:“……”
實在是一個,非常符合海盜作風的回答啊。
驚蟄和李維扮演的是運輸船的隨船護送員,在運輸船的整個航行過程中,他們都得在機甲中待命,不會和運輸船其他工作人員有太多交流。
唯一要和運輸船工作人員打照面的,只有登船時的身份檢查。
李維大大方方的摘下頭盔,伸開雙臂,驚蟄有樣學樣。
安全檢查結束,工作人員隨便掃了眼兩人的臉,確認人和照片是相符的,就把人放了進去。
驚蟄覺得好不科學,在隕星的時候他們討論着月球的防禦是如何嚴格,如何的不可攻破,怎麼會這麼容易的就讓自己矇混過關了?
是銀河系內部人員有隕星人不知道的方法?還是星際海盜有特殊的技巧?亦或是——
因爲外宇宙敵人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