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權限是什麼概念?
研究所、軍方、賽方三者的通訊權限、視頻監控權限, 千臺機甲的控制權限,機甲對智能系統最高限制的通行權限,甚至是現在研究所對機甲的操作權, 軍部對機甲的命令權……
顧衍清楚如果自己把這些權限送出去會有什麼結果。
他對驚蟄的控制權現在已經在驚蟄手上, 對方不管做什麼最終都要算在他的頭上!
但不給呢?
再沒有人能去救那兩個年輕人, 他的兒子必死無疑!
顧衍咬着牙, 用能拍碎桌子的力道按下了通行按鈕。
驚蟄接入, 和顧衍的通訊從機甲頻道里走,也帶上了信號不良的沙沙聲。
顧衍在那沙沙聲裡聽見了驚蟄的聲音,她說:“謝謝。”
下一秒, 所有監控同時黑屏,語音通訊完全中斷。
研究所和軍部炸了:“怎麼回事?!”
這兩處的通訊倒是連着, 顧衍沉聲說:“鎮定。”
他給自己的辦公室加上了最高限度的保密, 彷彿在使用什麼高權限才能動的秘密武器:“等會兒我再解釋。”
顧景深只覺得耳邊陡然安靜下來, 是驚蟄掐掉了他和其它機甲的通訊。
“鬆手。”女孩的聲音在頭盔的內置耳機裡傳來,“我來開。”
駕駛艙震動着, 機甲在風暴中上下顛簸,隨時有解體的危險。
風暴敲擊機甲外殼放出哐哐的巨響,接合出發出讓人牙酸的擠壓聲。
顧景深聽話的鬆開了操作杆:“驚蟄。”
年輕人的聲音帶着喘息,半分鐘不到,和風暴搏鬥的男生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
顧景深說:“你這麼做會暴露的。”
驚蟄輕笑一聲:“早就暴露了。”
隕星姑娘控制着兩臺機甲, 她揚聲喊道:“張閔澤右轉三十度, 二級推進!”
張閔澤聞聲照做, 隕星姑娘控制着驚蟄, 關掉推進器, 順着風往左前轉過半圈,在到達兩個風旋的切點處時猛得點火。
一邊控制驚蟄號, 隕星姑娘還在指揮張閔澤:“方向轉正,一級推進!”
一級推進只能維持機甲水平位置不變,根本沒法讓他逃出風旋。
如果他加一檔推進力,立刻能逃出風暴圈。
但張閔澤依然照着指示做了。
他甚至沒問問在命令他的是誰。
驚蟄號推進器冒出的火苗就像打火石摩擦時的火星一樣,閃了閃就在紊亂的氣流中熄滅了。
突然的推動力讓驚蟄號往斜刺裡一竄,進入了第三個風旋的軌道。
正是張閔澤所在的那個軌道。
“張閔澤,開背後接駁口。準備雙機甲接駁。”
張閔澤:“準備完畢。”
兩個運動物體的接駁需要兩邊的共同操作。
驚蟄在外道,獵豹在裡道,風速和自重的不同讓他們的旋轉速度不同,每十秒左右就會有一次相遇,而相遇的時間不到一秒。
自重不夠的獵豹僅憑自己是無法逃出的,而驚蟄號最多隻能承受硬衝三道風旋的壓力,顧景深的技術不允許他找到這樣一條逃脫路線。
張閔澤和驚蟄的技術水平在同一個層次上,他們的接駁一次成功,在如此高速下堪稱奇蹟。
驚蟄再次點火,這回推動器順利啓動了。
她乾脆利落的說了句:“走。”
聞言,張閔澤自己動了起來,無輔助操作,直直衝過風暴圈,向安全地帶行去。
驚蟄放棄方向控制,只在推進力度上輔助他,兩人的配合默契無比,接駁了的兩臺機甲完全像是一臺完整的巨型機。
到達風暴圈邊緣,驚蟄默不作聲的把控制權還給了顧景深。
控制權的變更張閔澤感覺的出來。
這時候他纔開口問了句:“你是……驚蟄?”
驚蟄沒有回答,有些事情就算再明顯,她也不會自己去承認。
顧景深也不會去說破:“把鎖打開吧。”
總不能始終保持着接駁狀態,他又不是真的不能動了。
驚蟄歸還控制權,也解除了驚蟄和獵豹的鏈接,張閔澤機甲上驚蟄小小的三維投影不見了,顧景深這裡的,也消失了。
年輕人心裡全是不好的預感,他伸手關掉對外通訊,試探着喊了聲:“驚蟄?”
出口的嗓音居然帶上了幾分顫抖。
驚蟄聽見了,但她沒有回答。
張閔澤問問題的是也沒指望對方會回答,何況顧景深的態度已經等同默認了,年輕人不發一言的解除了接駁口的鎖定。
兩個男生已經進入安全地帶,驚蟄把控制權全部交還給顧衍,連同被她鎖定的,顧衍對驚蟄號的控制權,一起還了回去。
被掐掉的視頻信號恢復,顧衍看見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孩子已經安全,心裡長舒一口氣。
另一邊張乾也是同樣。
研究所和軍部的系統恢復正常,內部通訊裡,工作人員一疊聲的在問剛剛出了什麼事。
他們也在屏幕裡看到了毫髮無損的張閔澤,顧景深,後者正在選手頻道里讓大家有序撤離。
兩邊的頻道都吵吵嚷嚷,張乾也發消息過來問顧衍剛剛做了什麼。
顧衍誰都沒理,他誠心誠意的對驚蟄說:“謝謝。”
無重力的黑暗房間裡,發着光的屏幕的包圍中,驚蟄嘆了口氣,伸手粗魯的搓了把臉。事情做完了,她心裡很煩躁,就沒去迴應顧衍的致謝。
顧衍還有下一句:“你知道你那麼做會帶來什麼結果嗎?”
驚蟄回答:“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我被銷燬,”她想着就輕輕的笑了起來,心裡的煩躁消下去不少,“我想我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智能系統是機器人的發展,被創造出來的根本原因無非是幫助人類。
她救了兩個人,自然是實現了價值。
“張閔澤的父親,張乾將軍在問我剛剛做了什麼,你最好想個解釋,別人我可以瞞過去,但他恐怕不行。”
顧衍這麼說了之後,就把驚蟄的語音按掉,轉頭去和張乾解釋,就算不能瞞過去,他也要試一試。
中年人這樣的行爲無疑是在保護驚蟄,而理由,無非是知恩圖報四個字罷了。
顧衍果然沒能忽悠成張乾。
將軍接進了驚蟄的通訊。
“你好,張乾將軍。”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的驚蟄十分平靜的打招呼。
“你好,驚蟄。”張乾的聲音也是平靜的,甚至是溫和的,“說說吧,你做了什麼?”
“我控制了顧景深的機甲,並指導張閔澤做出配合。”
在風暴中走鋼絲一樣的操作說起來也不過是這兩句話。
“其他的,不過是我的自保手段罷了。”
顧衍補充說明了權限是自己給的,不是驚蟄搶過去的。
從顧衍之前的表現裡,張乾能猜到這一點。將軍並不想處置驚蟄,他和顧衍的想法是一樣的,知恩圖報,對方纔剛剛救了他的兒子啊。
“沒有下次。”張乾的語音變得嚴厲起來,他對驚蟄強調,“這樣的事情不允許再有第二次。”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不動手,你們說不定也會讓我動手呢?
驚蟄心裡對張乾的威脅不以爲然,嘴上應得好好的:“我明白。”
“兩個學生的脫險是我和顧衍研究員一起努力的結果,掐掉視頻是因爲有些動作不方便給別人看見,明白了嗎?”張乾主動的給驚蟄背了鍋。
驚蟄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明白了。”
“去和顧景深還有張乾統一口徑,然後……”張乾思考了下用詞,“做回你的智能系統吧。”
驚蟄回答:“明白。”
顧景深在一聲試探後沒得到迴應,心裡七上八下,機甲運行一切正常,參數報頌還是他熟悉的女聲。
心懷僥倖的年輕人不願讓自己岌岌可危的希望徹底破滅,閉了嘴沒再說話。
隨即,就像他想象中最好的情況那樣,驚蟄自己出來了。
可驚蟄的話卻不是他想聽的。
“抱歉,”驚蟄這麼對他說,“我剛剛在和顧衍,還有張乾說話。”
驚蟄的三維投影知性高冷,嗓音語調的設定也是相應的平穩,只要驚蟄想,她就能用設定好的語調完全抹去自己的情緒。
於是現在顧景深聽到的聲音,非常的平靜。
年輕人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什麼?”
他都要以爲驚蟄是來和自己告別的了。
驚蟄沒有立刻回答他,連上了和張閔澤的通訊:“張閔澤,我是驚蟄。”
她承認道:“剛剛指揮你操作機甲的,確實是我。”
顧景深又醋又怒:“驚蟄!”
他醋驚蟄對張閔澤的信任,怒驚蟄的不知警惕。
驚蟄一字一頓:“聽我說完。”
她把張乾的意思複述給了兩個男生。
顧景深聽完大大鬆了口氣,張閔澤則沉默了很久。
久到驚蟄以爲他不會接話了,少年突然開口:“現在我們說的話他們能聽見嗎?”
驚蟄看了眼後臺程序,顧景深則去看通訊鏈接。
驚蟄回答:“不能。”
張閔澤嚅囁着,吞吞吐吐的問出了一句話:“虛擬場裡,和我對打的是你嗎?因爲是你,所以顧景深纔要我刪記錄對嗎?”
顧景深還沒想明白到底承認不承認,驚蟄用驚訝的語氣模棱兩口的問:“你爲什麼會覺得是我?”
“聲音,語氣,戰鬥方式都很類似。”
張閔澤不可謂不敏銳,也不可謂不聰明。
“顧景深的手法和你也有類似的地方。”
“尤其是過了寒假後,他和你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