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顧景深問。
驚蟄看了眼他的精神力值:“那就繼續。”
又一次的, 顧景深和驚蟄的對戰結束得非常迅速,顧景深慘敗。
這回是騎士對黑狼,黑狼和獵豹一樣是速度型的機甲, 但它的速度和防禦都比不上獵豹, 完全是因爲造價便宜, 才得以在軍中服役。顧景深把騎士讓給了驚蟄, 驚蟄也沒推讓, 結果不言而喻,一上手就把顧景深壓着打,三分鐘就結束了戰鬥。
碾壓式的戰鬥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驚蟄直接問:“還繼續嗎?”
顧景深:“繼續。”
驚蟄又看了眼顧景深的精神力值,和三分鐘前的數據相比, 只下降了兩個點。
剛剛三分鐘的消耗不可能只有兩個點, 顧景深的精神力被戰鬥消耗着, 也被戰鬥激發着。
男生在精神力方面的有着巨大的潛力,異種事件中的那幾名學生, 只有顧景深的精神力被永久提升了,並且在之後的機甲訓練中,他的精神力還在慢慢上漲。
精神力外放需要特殊訓練,但作用於內部開發大腦卻是人類的本能。顧景深能在和張閔澤對戰中飛快提升,和他龐大的精神力有很大的關係。
銀河系機甲技師的精神力必須達到某個高度, 也是因爲如果沒有這股精神力支撐大腦, 駕駛員沒法同時兼顧那麼多項操作。
驚蟄測到的顧景深精神力極值和數據庫中切爾徹西學生最高值——李維的精神力極值只有一線之隔。而切爾徹西校方輸入的初始數據裡, 顧景深的精神力和李維的存在明顯的距離。
驚蟄想要知道男生的極限:“要不這樣吧, 我們連着打, 晚上統一分析?”
顧景深想了想,不同機型的對戰, 自己上一場的經驗不一定能用到下一場:“好,都聽你的。”
於是兩人一場接一場的打下去,直到顧景深的媽媽催他吃晚飯——男生的精神力居然一直維持在警戒線之上。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在肉體上有了反應,顧景深走出訓練艙的時候覺得有點控制不住四肢,腿軟得差點絆了一跤,他扶着艙壁緩了一會兒,才慢慢找回身體的感覺。
累。
就像跑完了馬拉松全程,滿身的肌肉都叫囂着疲憊,然而和馬拉松不同,他心不虛氣不喘,頭腦格外的清醒。
如果顧景深仔細看過自己的精神力表,他就會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值比戰鬥中的精神力極值更高,如果沒有戰鬥中激發的精神力補充,他已經因爲精神力跌破零值而腦死亡。
戰鬥前已存的精神力和戰鬥中消耗的精神力是一個系統,而戰鬥中激發的精神力屬於另一個系統。
顧景深的精神力在前一系統中已經跌破零值,被後一系統精神力拯救的腦死亡反應在肉體上便是類虛脫的症狀。
從另一個角度看,顧景深第二套系統產生的精神力的量非常龐大。
破而後立,這是顧景深精神力不斷提高的根本原因。
顧景深很累,驚蟄也很累。
姑娘退出模擬訓練場後一根手指都懶得動彈,她到底不是機器,先和張閔澤打了一場,又陪了顧景深一個下午,驚蟄的精神力也快降到警戒值了。
她覺得自己還是去營養液裡泡一泡好,否則晚上給顧景深分析對戰數據的是可能會撐不住,露出端倪。
這樣做值得嗎?
整個人浸在粉紅色的溶液中,驚蟄閉着眼睛,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
如果不陪顧景深訓練,精神力就不會跌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是爲了給顧景深分析對戰,她就不需要泡縮短壽命的營養液。
陪顧景深訓練,爲顧景深分析,都不是一個機甲智能系統該做的。
做着不需要,甚至是不允許的事情,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值得嗎?
驚蟄回答自己:不知道。
驚蟄從小在隕星大人們的訓練中長大,沒有玩伴,沒有遊戲,雖然在各種高科技工具的輔助下沒有長歪,甚至比普通銀河系人更加靈活,但驚蟄的人生是缺失的,顧景深的存在恰巧填在那一片空白中,無從比較值不值得。
那麼你後悔嗎?驚蟄又問自己。
女孩想了想:不。
雖然累,但她卻感覺了從沒有過的充實。還有和與隕星人在一起時不一樣的快樂。
顧景深的終端滴滴鳴叫,提醒他服用體能恢復劑,緩解身體上的狀況。
年輕人打開抽屜拿出一支藥劑,擰開喝下去。他坐在書桌前等待藥劑生效,心裡想着和驚蟄非常類似的問題。
顧景深的父親是科研員,按他們那個級別家庭的一般情況來說,大多是子承父業,家裡一開始給顧景深安排的路是學編程進研究所而不是學機甲進軍隊。
顧景深也確實體現出了在編程上的天賦,可就像他要偷偷摸摸的和驚蟄保持聯繫一樣,少年骨子裡是個離經叛道的人,只是表面掩飾得太好,如果不是他中二病發作,非要從編程改學機甲,家人都能被他騙過去。
家庭教育讓顧景深習慣儘自己的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所以雖然改學機甲可以說是一時衝動,但他同樣保持着相當好的成績。
好成績靠的不僅是頭腦,更需要努力,切爾徹西的年級第一不是隨隨便便都能當上的,顧景深學習的時候相當認真。但這份認真在遇到驚蟄前是有限度的,底線是不透支,不損害自己的健康。
內裡頗爲自傲的顧景深是這樣想的,白天的時候認真些,不熬夜看書,那些通宵的傢伙們也考不過我,既然如此,我幹嘛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保重身體多活幾年,或許可以多發展出一門興趣,更多些——少年用了這樣一個詞——建樹。
顧景深的努力認真不是出於熱愛,而是源於責任。他不想給家人丟臉,也不想讓別人看不起自己,所以習慣性的優秀。
試駕驚蟄的機會被曹原搶去了,顧景深多少有些被搶了風頭的感覺,更多的是不爽這個世界的潛規則。
家世不凡的少年想着如何才能讓潛規則絕跡,卻發現不管是自己,還是聯盟中至高無上的總統,都是沒辦法徹底消滅它的。
這麼一想少年更不爽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顧景深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是年少氣盛的他還不想向社會妥協。
就在顧景深這麼想着的時候,他遇到了一臺同樣不懂得妥協的機甲。
少年覺得很有趣,上去就逗它,幾句話的交流下來,他把對驚蟄的稱謂從“它”換成了“她”。
之後的交流多了,顧景深漸漸再也沒法把她當成一段數據,在年輕人眼中,那個三維投影背後,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得不說他歪打正着了。
上機的時候顧景深和驚蟄聊天,雖然內容沒什麼營養,但他覺得放鬆且開心。
後來驚蟄崩潰了,涵養極好的少年居然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顧景深才察覺自己對驚蟄的感情變了。
曾經建立在責任和習慣上的努力,現在被狂熱託舉着,他完全就像那些癡迷於機甲的傢伙們一樣,當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那臺機甲消失了,痛苦得幾近瘋魔。
一直以來以習慣維持着優秀的顧景深佔着切爾徹西年級第一的位置,除了一絲淡淡的驕傲外,沒有太多的感覺,頗有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脫味。
但現在,他切切實實的感到了痛苦,他不想失去驚蟄,哪怕是格式化重啓驚蟄,對他來說也是“失去了”,年輕人沒那個氣度懷揣着曾經的記憶,裝作陌生人去再認識一次驚蟄。
所以哪怕知道是不自量力,哪怕知道自己的努力是沒用的,他還是打電話給了自己的爸爸,不眠不休的鑽研機甲編程。
又比如現在,和驚蟄打到一半時顧景深就感覺到了肉體上的不舒適,但他依然堅持着——他並不知道他的這份堅持讓他的精神力有了飛躍般的提升,他只是想和驚蟄多呆一會兒。
就像女孩說的那樣,他就要畢業了,就要見不到她了。
不管有沒有營養,驚蟄的話顧景深都記着,女孩說她黑不進中央軍校的訓練艙,那就更不可能黑進軍隊的訓練艙了。如果沒有意外,顧景深畢業後肯定要進軍隊,成了軍人他想見驚蟄,哪怕是發條信息,都要承擔比現在大得多的風險。
他就要見不到她了,所以更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體能恢復劑開始生效,一股暖流流遍全身,顧景深收起無所事事中擺弄的終端,下樓吃飯。
收起終端的前一秒,他看見了自己通訊欄裡驚蟄的頭像,備註依然是大咧咧的“女朋友”三個字。
顧景深挑起嘴角,不由的想多了,他想等之後自己娶妻生子了,再想起驚蟄會是什麼樣一種感覺呢?
自己娶了別人,驚蟄會不會傷心呢?
少年想起登陸房間中和驚蟄握手時真實的觸感,心裡嘆息,如果她真的能是我女朋友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