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一競技場內圈有防護罩,外圈有隔音層,張閔澤對着話筒說的話只有隔音層內的人能聽到,也算是爲切爾徹西的幾人保全了面子。
顧景深和曹原的對戰在一滯之後突然兇猛了起來,炮火亂飛之中偶爾會有振波刀劃過留下電弧。
兩臺機甲以拉斐爾的極限速度移動着,曹原的機甲操作大開大合,每一次揮動振波刀都會後揚手臂盡最大可能蓄力,這麼做的結果是他的準備時間過長,顧景深很容易躲開,但相應的,一旦被擊中,顧景深機甲的損傷要比一般攻擊下的嚴重得多。而顧景深動作幅度小卻密集,蓄勢時間短暫曹原很難躲開,顧景深的攻擊力度不高但命中率高。場中兩臺拉斐爾的損耗基本持平。
場邊的觀衆做出了自己的評價。
“哦哦,那臺拉斐爾動作好炫,看見了沒,剛剛一個弧形滑步溜了導彈,然後一個空中翻身,倒轉一百十度把導彈給打掉了!”
這說的是曹原。
“這完全是在炫技啊,根本用不着那麼複雜的動作嘛,反手一槍不就能打掉了嗎,幹嘛要翻身?體力充足過頭了麼?”
雖然機甲操作只需要推拉操作杆,點擊屏幕輸入指令,但機甲行動間的慣性衝力會使得駕駛艙裡的駕駛員東倒西歪,穩定身體正確輸入指令需要艙內駕駛員付出極大的體力。
“我更喜歡那邊穩紮穩打的,看見沒,剛剛向左疾閃接小衝刺的動作多幹脆,他的戰鬥意識非常好。”
“戰鬥意識好,但他的技術跟不上啊,接得快是快,但兩個動作之間銜接很生硬啊,那樣一個突兀的轉折對身體負擔很大,不管體能多好,這種動作做不了幾個的。”
“那個花裡胡哨的動作銜接更加糟糕好麼,動作大,時間長,如果我是他的對手,肯定能打斷。這邊這個至少勝在速度快,我想打斷他恐怕很難做到。”
“可場上這個簡潔派沒能打斷炫技派,”先前說話的人把話題帶向了另一個方向,“這是不是說明他的技術也就那樣?”
“兩個人半斤八兩。”
另一個學生這樣總結。
顧景深和曹原是切爾徹西機甲操作最好的兩個,之前因爲條件限制沒法進行實體對戰,在曹原帶回拉斐爾後,顧景深的勝率高些,但優勢不算突出。這一場顧景深用的又不是他熟悉的驚蟄,勝負真的很難說。
之前的討論是在隔音層外,張閔澤等人聽不見。相比於外圍的熱火朝天,他們所處的看臺靜得落針可聞,中央軍校的兩人不方便當着其他切爾徹西的學生對場內兩人評頭論足,而身處中央軍校,觀衆席上的切爾徹西們也沒法給誰單獨喝彩。
顧景深和曹原的技術確實不錯,但在中央軍校也只能算中上,魯東覺得無聊,他看了眼身邊的張閔澤,卻發現他看得聚精會神。
魯東不解,連他都不屑的比賽,張閔澤爲什麼會看得那麼認真?魯東注意到,張閔澤的視線一直跟着顧景深的那臺機甲。
魯東跟着看了會兒,只看出了顧景深的動作還帶着不熟練的笨拙。他不明白,這有什麼研究的價值麼?
對於張閔澤來說,顧景深的戰鬥方式很有研究價值。他見過顧景深穿越小行星帶時的操作,非常熟練,他現在表現出來的不熟練似乎代表着這種作戰方式是他剛剛學習的,還沒能完全掌握。
完全掌握了這種戰鬥方式的人張閔澤見過,在虛擬訓練場裡。
那人穩紮穩打的戰鬥風格,高速靈活的戰技切換,無數次把張閔澤逼到了絕境。即使和身爲將軍的父親對戰,他也極少被逼迫到這種程度。
激烈的戰鬥中,溫柔的大男孩極少見的體會到了腎上腺素激增的感覺。
那天他因爲精神力跌破警戒線被強制下線,等精神力恢復後急衝衝上線卻發現對方已經下了。
再之後,張閔澤一直沒等到對方上線。
身爲將軍的兒子,又是中央軍校的學生,張閔澤可謂是見多識廣,他非常清楚和自己對戰的人實力恐怕已經超越了大部分的將級技師——至於說爲什麼張閔澤能贏,實力確實有,但運氣也不可忽視,3%的優勢,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加上對方老是不上線,張閔澤就覺得對面那個年輕的女孩或許是軍部秘密培訓的精英——將來要接將軍位的那種。
張閔澤在顧景深身上看到了她的作戰風格,男生非常好奇,顧景深和那個姑娘是什麼關係。
如果驚蟄能聽到張閔澤對她“超越了大部分將級”的評價,姑娘想必會非常開心。
不過現在她心裡是股很難言說的滋味,有點開心,也有點害羞。
驚蟄十分清楚顧景深平日裡的戰鬥風格,現在她當然看得出:“你……在學我?”
“好的戰鬥方法當然要學。”
一直在模擬機上訓練的顧景深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戰鬥套路,和其它學生一樣,都是照抄前輩們進入了教科書的作戰技巧,進行排列組合。
別人的東西永遠不會是最適合自己的那套,顧景深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驚蟄的戰鬥方式給了他啓發。
既然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自己發明創造,那就索性不要管前輩們的發明了,慢慢磨最基礎的東西吧。
驚蟄已經在最基礎的操作中融入了自己的風格,顧景深從她的戰鬥中獲得啓發,戰技的起承轉合間不由的帶上了她的影子,自然是“學她。”
可以想見的是,當顧景深在虛擬訓練場中,經歷了驚蟄的陪練後,即使沒能發展出自己的特色,戰鬥技巧也將變得更細緻流暢。
顧景深承認後,驚蟄又羞澀又得意。
她認真的看顧景深和曹原的對戰,沒有對學習自己作戰方法的男生提點一句話,戰鬥的公平性是對作戰雙方的尊重。
結果是顧景深險勝。
輸了比賽的曹原沒有任何過激的表現,他只是深深的看了顧景深一眼,然後轉身離開。紅髮少年尊重強者,不會因技不如人而無理的咆哮,但他也絕對不會服氣。
在這一點上顧景深其實很佩服曹原,這樣的傢伙無論遇到什麼都能自己振作起來。
驚蟄號和拉斐爾的損壞打亂了切爾徹西一行人的行程,曹原留在大澤星等待拉斐爾完成修繕,中央軍校的教務主任想了想,索性邀請切爾徹西幾人留在中央軍校訓練,直到大賽開始。
這樣的決定一方面是出於蒐集切爾徹西信息的考慮,一方面也是想借賣個人情,交好切爾徹西。
曹原婉拒了邀請,機甲修好後就要離開,借他機甲的薛部長爲他安排了機甲部隊的旁聽生訓練。不管一開始的結識到底是不是人爲的,薛部長確實對曹原起了愛才之心,想要培養他。
驚蟄損壞,李維、樑正沒機甲用,中央軍校的邀請對他們來說是意外之喜,自然答應了。葛江蘭和曹原共用拉斐爾,曹原去軍部特訓會把機甲帶走,她自然也留了下來。
顧景深問驚蟄:“如果我用中央軍校的訓練艙你能來嗎?”
中央軍校的訓練艙有軍部監控,驚蟄回答:“不能。”
但她提醒顧景深:“你最好留下,實戰訓練不是模擬訓練能比的。”
顧景深對中央軍校的回答是留半個寒假。
衆人都以爲剩下的半個寒假他和曹原一樣有特訓,也就沒多問。
驚蟄號壞了,隕星姑娘閒得很,白天顧景深訓練她就在一旁看着,晚上她就訓練情況幫顧景深進行一天的總結。
“獵豹的速度比拉斐爾快太多,加上拉斐爾沒有騎士那麼強勁的防禦,面對獵豹的攻擊要以躲避爲主。”
“獵豹速度快,拉斐爾的躲避要以地面躲閃爲主,跳躍躲避很容易在半空中被截下來。”
“你要加強練習往兩個側後方躲閃的動作,獵豹攻擊範圍有限,它疾突攻擊你時,肯定會進入你的射程,再好的機動性換方向時也會有延遲,延遲就是你要把握住的機會。”
顧景深用的是驚蟄的樸實版作戰方法,姑娘指導起來十分順手。
此時的驚蟄號正在切爾徹西的研究室裡維修硬件,機甲系統必然處於關閉狀態。
但無論是顧景深還是驚蟄,誰都沒去思考系統關係的狀態下,智能程序爲什麼還能運轉這個問題。
幾天下來驚蟄問顧景深:“你怎麼老和張閔澤打?”
兩人的父親所在系統不同,雖然同樣位高權重,但其實是沒交流的,顧景深和張閔澤之前根本不認識。這兩天認識了卻頗有惺惺相惜的意思,上了訓練場一天到晚黏在一塊兒。
打了幾十場,顧景深一次都沒贏過。
但張閔澤在中央軍校的排名倒真的是不高。少年是學校最強的單兵,可中央軍校的成績考評中,團戰成績佔了很大一塊。張閔澤太強導致沒人跟得上他的節奏,以他爲中心的團隊建不起來,讓他做輔助,他就發揮不出自己的實力——何況以他的身份沒人敢讓他做輔助。
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張閔澤一個人衝,剩下的人全部做輔助,但問題是這樣的安排需要衝在最前面,視野最廣的張閔澤進行大部分的戰力調度,可張閔澤的性格太軟了,而軍校生的脾氣普遍暴躁,他做出調度,後面必然會有人提出不同意見,在若干的不同意見中,張閔澤無法當機立斷的做出決斷。
將軍的兒子缺乏將軍的魄力。
無數人爲之嘆息。
做父親的卻是看得開,周圍人都爲了他的兒子愁眉苦臉,他卻是一臉輕鬆:“將軍的兒子爲什麼一定要做將軍?做個先鋒也不錯啊。”
他的秘書官苦笑着說:“那也要有能降得住他的將軍啊。”
機甲部隊實力爲尊,將軍的戰鬥力自然是最高的。
張閔澤有戰力沒手腕,偏偏又有個將軍爹,等他入伍了到底該怎麼安排他的路子愁壞了一批人。
張乾將軍只是笑:“該怎麼辦就怎辦,新兵蛋子當然是扔進新兵營裡去,要升官當然是根據他的戰功來了啊。”
至於什麼同僚關係,上下級矛盾啊……這種小事情難道還要他這個當爹的出面?也太丟臉了。